3.第3章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前一世,她最喜歡蘇軾《水調歌頭》這一首詞中,最後的這兩句。
她生出普通,容貌普通,學習普通,樣樣都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平凡少女。若說稍稍比一般人出格一點的,便是她的家庭微微有些特殊。
她兩歲時,父母離婚。
她既沒有讓親爸撫養,也沒有讓親媽撫養,她養在了鄉下的外婆家。她的爸媽離婚後,很快在大城市中又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
她有同父異母的妹妹,她有同母異父的妹妹。爸媽各自組建的新家中,偏偏同時,又都沒有她的位置。
她的幼時,她的少時,全部的記憶里,給她溫暖的親人只有外婆。
她滿十四歲的那一年,外婆去逝了。她成為真正沒人疼,沒人愛的小可憐。
在外婆的葬禮后。
她去親爸親媽的新家中,各自待了短短的半個月時間。她發現親爸親媽的兩個家庭,明明都有她的親人,她卻依然是無論如何也融入不了。
他們看她的眼神,陌生且疏遠,警戒又冷漠。
最後,她回到了她熟悉的鄉下,回到了外婆留下來的老房子中生活。
清明時節,雨落紛紛。
她去給外婆上了墳,燒了紙錢。
在歸家的小路上,她似乎運氣不太好,在山腰處滑了一下,然後,她跌倒了。
後來……
後來發生了什麼?
在她再有意識時。她的眼前出現了一隻紫金色的鳳凰。
她瞧着那飛翔的紫金色鳳凰,莫名的眼熟。然後她認出來了,這似乎是幼時,離外婆墳地不遠處,山腰間一座名叫鳳凰廟的供奉神物。
那麼,這是哪兒?
四周全是黑暗。
她感覺不到自己,可她又似乎看到了那飛翔的紫金色鳳凰。
這是意識的世界嗎?
她生出了這樣的猜想。
然後……
她似乎陷入了沉睡,她失去了自己的意識。
無所謂時間,無所謂空間。
等待她再度醒來時,她有了模糊的感應,她睜不開眼睛,她感覺她似乎被什麼托舉着,是什麼呢?
莫名的,她想吶喊。
接着,她真的吶喊了。只是聽在自己的耳朵里,全是哇哇的聲音。
她的聲帶出現了問題嗎?
耳邊有人在說話,可是說了什麼?她聽不懂那種語言,好累的感覺在心底浮現,她又是暈沉沉的睡過去了。
……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春去夏來。
夏過秋至。
在這個新世界已經生活了半年。她學懂了這裏的語言,她知道,她有了新的名字。
前一世的她,全部成為了過去。
這一世的她,得到了新生。
她姓蕭,名叫榮娘。
她的生母姓趙,名喚春花,是縣令夫人的陪嫁丫鬟。如今她的生母趙春花,又得了新的差事,成為了縣令夫人嫡出大姑娘的奶嬤嬤。
小嬰兒的日子很單純。
榮娘也沒有爭強好勝心,她想重新認識了,這一世生活的新世界,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封建時代?
灶房。
榮娘坐在小搖籃里,瞧着李啞婆幹活。
她安靜坐那兒,不哭也不鬧。
“春花家的榮娘,真是一個乖巧的孩子。”來灶房用了夕食的劉婆子,跟李啞婆嘮嗑了一句話道。
劉婆子是后宅的守門婆子,她是劉縣令家族裏的家生子。她丈夫早年過逝了,膝下有一個兒子劉順,在劉縣令身邊當差做了一個隨身小廝。
“親爹沒了,她娘有正緊的差事,哪顧得上這一個小不點?如今讓我順手照顧一下。”李啞婆也有嘮嗑的意思,就說道:“我就是看榮娘夠乖巧,才樂意攬了這樁麻煩來。”
“你倒是善心。”劉婆子呵呵笑了兩聲,問道:“莫不成你還盼着,將來榮娘記得你帶她這些日子的辛苦,把你當乾娘孝敬?”
“春花提了一嘴,說是讓榮娘認我當乾娘。”李啞婆臉上都帶了笑容,擺擺手,道:“讓我拒絕了。”
“你說,你無兒無女的,白撿個女兒養。多便宜的事情啊,你拒絕幹嘛?”劉婆子擠擠眼睛,打趣的說道。
“……”
李啞婆還沒回話。縣令夫人院中的丫鬟來傳話。這時候,劉婆子也不鬧磕了。趕緊的用完夕食,就是去當差了。
“李嬤嬤,主家來客人了。要整治一桌席面。”丫鬟說了一串兒的菜名。
榮娘在旁邊聽得耳暈。
倒是李啞婆聽了一回后,重複的回念了一遍給丫鬟聽。丫鬟一聽后,沒錯誤。丫鬟便點頭回道:“就是這般。得趕緊的,莫誤了主家的時間。”
李啞婆在丫鬟下了菜單子后,就去灶房外的小院中,召喚了幫手。
灶上有三人。
李啞婆是廚子兼把總的。
這會兒,三人都是忙碌起來,洗洗切切,涼的、熱的、葷的、素的。這配菜、佐料,應該備上的,趕緊都是準備起來。
不多時。
廚房內是香味迷漫。
榮娘動了動小鼻子,她有些嘴饞啊。不過,想想她剛剛才半歲的小身板兒,她又慫了。
酉時末。
榮娘被生母趙春花從灶房帶回了住的小屋子。
那是一間小小的屋子,小小的榻,小小的衣櫃。還有一張小桌,兩張小凳子。這一切就是榮娘和生母趙春花的安生立命之所。
外面,天暗了。
屋內有暈暗的油燈點亮。
趙春花這時候用廚房裏要來的熱水,給女兒擦擦小身板兒。接着,她就是哄了女兒榮娘快些入睡。
趙春花很累。
她卻睡不着。
趙春花腦子全是浮想着,今個兒得來的消息。
聽說主家的老太爺病重。縣令大人和夫人身為兒子、兒媳,這怕是要一起回了主家啊。若回了劉氏的宗族……
對於趙春花母女而言,也是影響甚大。畢竟,劉縣令、縣令夫人劉王氏在劉氏宗族裏,地位並不高。
“若回了劉府?榮娘,咱們母女怎麼辦啊?”
“娘要照顧了大姑娘,你這般小,你可讓娘把你寄養在哪兒?”
“……”
趙春花對似乎睡著了的女兒榮娘,嘀咕起來她心底的擔憂。
劉府上,那是公用的廚房。
李啞婆到時候的差事肯定會換掉。那時候,趙春花也不知道,李啞婆還能不能幫忙照顧一下女兒了。
更何況,趙春花想讓女兒榮娘認李啞婆做乾娘。李啞婆拒絕了。
“……”
本來要睡着的榮娘,聽到了生母趙春花的話,她的睡意被驚醒了。
榮娘閉着眼睛,她在思考啊。
要搬家了嗎?
劉府?
還有據說是庶子出身的劉縣令,庶子媳婦的縣令夫人。這兩位是榮娘生母的上司。特別是縣令夫人劉王氏,可直接掌握了榮娘母女二人的生殺大權。
這時代,奴婢沒人權。奴婢的兒女,同樣沒人權。
若是回了劉府。劉縣令、縣令夫人都得低調做人。榮娘和生母趙春花過日子,就得更加的低調、低調、低調。
莫名的。榮娘在心底想着,她好想長大。
長大了,榮娘才能更好的把握住她自己的人生。
建元元年,秋。
九月末。
山陰縣的劉縣令送走了家族來客。
縣令夫人劉王氏這幾日心情不太好。
十月初一日。
夕食后。
劉王氏跟夫君劉縣令講出了心底的擔憂,道:“夫君,你真要辭官嗎?”
官位得來不易。
特別是劉縣令這等出生不是特別好的庶子,六百石的一縣之長,當年謀官時花了多少心血,消耗多少人情在裏面。
這說舍了,便是舍了。
劉王氏為夫君叫冤屈。
“父母有命,我若不從,便是不孝。”劉縣令苦笑。
劉縣令的心底也是捨不得官位,捨不得前程。他能如何?他是庶子,他是嫡母的眼中釘。父親這一回貌似偏心眼兒。
他若拒絕了,族中多少人在盯着他出錯。這時代的讀書人,重名聲,重信譽。名聲與信譽若毀了,真是生不如死。
“委屈你了。”
劉縣令執起嫡妻劉王氏的手,說了這一句心裏話。
劉縣令明白,他的六百石縣令官職,嫡妻在中間耗了太多的心力,在娘家怕是能求的人,全是讓嫡妻求了一個遍。
“不委屈。”
劉王氏搖搖頭,這會兒,她依偎進了夫君的懷中。
六百石的縣令之職。
這等小官位若辭了,倒不是太麻煩。
走一趟手續,也就是一個來月的時間。
入冬后。
劉王氏已經讓僕人把要打包的行禮,全部收拾妥當了。
只待山陰縣的新一任縣令,一到任后兩邊述職交接好。劉王氏一家子的人便要起程,回返劉氏的宗族。
冬月。
淮南路的天氣,涼得凍人。
榮娘頭一回見識了外面的一切。不再是她已經生活了半年的小圈子。
青磚瓦房,行人車馬。
從山陰縣城的主街道路過時,望着這個封建時代的生活氣息。還有小攤販的一些叫賣聲,榮娘的眼中全是好奇。
若說山陰縣城內,有幾多繁華,有幾多熱鬧。
出了縣城后。
外面的世界,莫名有點荒涼。
偶爾路過的村莊,全是泥胚的房子,茅草的屋頂。還有那寨牆,也是厚實的土圍子保護了屋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