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你不需要知道
邊疆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安全,深州里也並非沒有北疆的探子。封禹抿唇看着蔣梧闕的扇子,幾乎沒怎麼猶豫就帶着錢袋子出了府。
蔣梧闕畢竟是個皇女,聽曲吃茶也沒什麼。
封禹一路上都用這句話安慰自己,壓住心底生起的那點微弱火氣,想他也是三品的少將軍,怎麼就成了她八皇女的跑腿下人。
封禹夾裹着一身冷氣踏進茶館的時候,蔣梧闕正嘴角含笑姿態慵懶的倚在椅子上聽書。
方桌後面的清倌媚眼輕挑,聲音甜膩,說的雖是男歡女愛之事,臉上卻無半分扭捏的羞澀,引得堂下女人高聲喝彩。
封禹身上的冷氣陡然又重了幾分,走到蔣梧闕面前,將錢袋子遞給她,餘光瞥了眼那清倌,直接了當的問道:“可需臣去樓上給您包個廂房?”
蔣梧闕瞧見封禹當真過來贖她,嘴角本來噙着的三分疏離笑意頓時變成了七分親近,一聲封禹還未吐口,就聽他張嘴冤枉自己。
蔣梧闕站起來,抬手用扇骨輕點他眉心,半是無奈的嗤道:“你想什麼呢。”
她豈是這般飢不擇食之人?
再說她要是真想要男人,在京中多的是,何必來這裏。
封禹措不及防挨了她一扇子,力道很輕卻帶着股癢意,他忍着抬手摸眉心的衝動,轉移注意力的問她,“十五呢?”
“十五齣去辦事了。”蔣梧闕低頭拿起封禹放在桌子上的錢袋子,從裏面掏出一小錠碎銀子,遞給一旁等着的小二,全程動作流暢的彷彿在花自個的銀子似得,隨後又將錢袋子系好遞給封禹,問他,“今日有事嗎?
封禹猶豫着說道:“這兩日都沒什麼事情。”
蔣梧闕笑,“既然無事,不如陪我去找十五吧。”
封禹將錢袋子塞回袖子裏,想要拒絕,“您自己去找就好。”說著站起來準備回去。
“封禹。”蔣梧闕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喊他。
封禹一愣,回頭看她。
蔣梧闕趁封禹反應過來之前鬆開手,笑着輕聲說道:“你得去保護我。”
沒等他反應過來開口拒絕,蔣梧闕又補了一句,“你曾經說過的。”
“不許耍賴,我可都記得呢。”
封禹稀里糊塗的就被蔣梧闕帶出茶館,半響兒才反應過來這話是他什麼時候說的。
十五追蹤人的時候一路上都留下痕迹,蔣梧闕順着暗號找過去。
對方來深州似乎也沒什麼目的性,四處亂逛,最後停在一個糕點鋪子裏。
老闆見店裏來了客,忙出來招呼,麵糰子似得臉上浮出笑容,“兩位想要買點什麼?我這店裏各種糕點都有,甜的鹹的,軟的硬的,帶果仁的不帶果仁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我店裏沒有的。”
這話說的有些誇大其詞,深州的一個普通小鋪哪裏有那麼多種類的糕點,但老闆眼睛尖,瞧着這兩人不像深州本地的,這才肆意誇大。
之前出手攔住老者的侍衛側頭問身旁的主子,“您要哪些?”
被叫主子的女人身形修長,臉龐輪廓深邃神色冷峻,此時卻在糕點鋪子裏低頭認真挑選形狀可愛的點心,聲音猶豫不決,“他喜歡,甜的。”
“甜的?”老闆眼睛一亮,立馬湊到女人身旁如數家珍的掰着手指頭介紹道:“我這裏的甜糕點有很多種,桂花糕、紅棗糕、紅豆糕、米糕……”
她一口氣說了十多種,那女人卻眉頭皺着,顯然是沒怎麼聽懂。
商人狡猾最愛誇大自己的東西。
女人轉頭看向侍衛,言簡意賅,“你吃。”每種吃一口,要是好吃就給他買回去。
就在侍衛試吃糕點的時候,蔣梧闕找到等在店鋪外面的十五。
十五看見蔣梧闕過來,臉上的笑意還沒展開,就想起茶館的事,忙問道:“主子,您結賬了嗎?”
蔣梧闕笑而不語,側身露出後面的封禹,低調的跟十五炫耀給自己付錢的人,絲毫沒覺得一個女人花男人的錢多不好意思。
十五看見封禹,頓時瞭然,立馬拱手道謝,“多謝少將軍。”
封禹搖頭,眼睛越過面前的十五往糕點鋪子裏看,眉峰擰起,輕聲對蔣梧闕說道:“那兩個似乎是北疆的人。”
北疆人跟大蔣人的區別並不大,但封禹跟北疆打交道多年,還是能分出其中細小的差別。
蔣梧闕輕合手中紙扇,眯眼思慮,“出門身邊還帶着侍衛,此人身份怕是不低。”她若有所思的說道:“前幾日聽聞北疆的三皇女耶律棋來邊境了。”
封禹微怔,顯然沒想到整日就知道吃茶聽書的蔣梧闕還會知道這事,一時間有些驚訝。
蔣梧闕打眼一掃就知道封禹的想法,剛想說什麼,就瞧見店鋪里買糕點的兩人走了出來。
她一把拉住封禹的手腕,轉身將他遮在身下,另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低頭給他整理衣襟領口。
兩人的姿勢從背後看就是一副親昵的小兩口模樣。
蔣梧闕離的太近,封禹都能聞到她呼出來的氣息,似乎帶着股清甜的紅豆味……
莫名被調戲的封禹輕抿薄唇,眼睛危險的眯起,垂在身側的手指緊握成拳,就差抬起來了。
封禹雖是在邊疆長大,身邊也都是女人,可這不代表他忘了自己是個男子,會木訥的不懂蔣梧闕這個動作調戲的意味有多足。
蔣梧闕怕他抬手揍自己,忙按住他的手腕小聲解釋,“你是大蔣的少將軍,經常出現在戰場上,保不准她倆會認出你。”
封禹一愣,這才慢慢鬆開緊握的拳,不自在的別開眼。他雖然明白蔣梧闕是要演戲,可身體還是僵硬的像個木頭不懂怎麼配合。
北疆的那對兒主僕走了之後,蔣梧闕才鬆開封禹,十五先一步追過去,兩人跟在後面。
蔣梧闕眼裏始終帶着笑,忍了一會兒沒忍住,才低頭湊到封禹耳邊,小聲說道:“封禹,剛才你耳朵紅了。”
整個耳廓那一圈通紅,看的她心痒痒。
她不說還好,一說封禹連臉都要紅了,偏偏還要故作鎮定的說道:“殿下莫要與臣開這玩笑,下次碰到這種情況還請事先告知。”
蔣梧闕見他死活維持着少將軍的穩重和君臣之間的疏離,半分也無小時候的模樣,眼裏的笑意不由褪了一些,聲音帶了些許無奈,“這次是我考慮不周,得罪少將軍了。”
等蔣梧闕真像模像樣的拱手認錯時,封禹本來嘴邊的那句“臣不敢”突然就說不出來了,索性垂眸不語。
兩個人追上十五的時候,她正停在一個巷子口,瞧見蔣梧闕過來,臉上露出自責的神色,“主子。”
蔣梧闕走近了才發現那主僕倆就隔着不遠的距離站在十五前面。
顯然是十五跟蹤被發現了。
“你們是誰?”那侍衛往前跨了一步擋在女人身前,掏出袖子裏的短劍,滿臉警惕,“為何跟蹤我們?”
蔣梧闕見她拿劍,下意識的伸手將封禹拉到身後護着,含笑反問:“為何說我們跟蹤?”
“從茶館一路跟蹤到糕點鋪子,這還不算跟蹤?”那侍衛拔出短劍,目光兇狠,眼睛像是翱翔在草原上隨時會俯衝下來捕獵的鷹,緊緊的盯着蔣梧闕,“說出實話留你們全屍。”
“哦?”蔣梧闕一把按住身後想要動作的封禹,神色不變,連嘴角的笑意都沒減少,“什麼時候北疆的探子,敢在我大蔣的地界上說這種話了?”
主僕倆神色皆是一變,侍衛握着短劍的手指慢慢收緊,詢問似得看向身後的主子。
女人皺眉,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搭在侍衛的肩上,輕輕拍了一下示意她先等等。
女人視線略過十五,放在蔣梧闕的臉上,用不太熟練的大蔣語言問她,“可是,大蔣的八殿下?”
蔣梧闕輕笑,語氣半真半假的說道:“耶律棋殿下果真是有備而來,連我這個病秧子在北疆都知道。”
耶律棋也沒想到今日只是坐進茶館多聽了一會兒的書,再回去時就能被這人發現。
蔣梧闕斂下嘴角笑意,眼神微微發冷,“殿下要是不能說清楚來我大蔣的原因,今日怕是要在將軍府住一夜了。”
那侍衛冷哼,顯然是不把蔣梧闕這個病雞當回事,“憑你?”
蔣梧闕勾唇,絲毫不被她激怒,“憑藉我大蔣的封家軍。”
封家軍這三個字讓侍衛眉頭緊皺,扭頭用北疆語跟耶律棋說:“殿下,您先走,屬下殿後。”
耶律棋沒做回答,反而是看向蔣梧闕,說出手中的底牌,“大蔣今年沒有糧草。”
蔣梧闕身後的封禹聞言呼吸一頓,眼睛微微睜大。
蔣梧闕背在身後的手立馬握住封禹的手腕,拇指安撫性的在他手背上輕輕摩挲,眼裏帶笑的看着耶律棋,“既然你知道了這事,你覺得我還會放你離開嗎?”
耶律棋說出這話根本沒有魚死網破的打算,她組織着語言,“我想和你談筆交易。”
既然是要談交易,那這裏就不是說話的地方。
五人開始往酒樓走。
路上耶律棋看了封禹好幾眼。北疆男子能有這種女兒氣概的,她聽說過的,唯有封帥之子封禹。
耶律棋猶豫着開口,問蔣梧闕,“他是封少將軍嗎?”
蔣梧闕扯開手中扇子用身子不動聲色的遮住耶律棋的目光,臉上帶笑聲音友好,但說出口的話卻是噎人的很。
“你不需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