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你爭我奪
上午的陽光穿透玻璃幕牆,照進城光中心68層會議室一角。
“我們和鴻翟一直保持穩定的合作關係,收購太科會不會不夠妥當?”
“這純粹是商業決定,太科的股票在走弱,股價是五年來最低,他們一年前拿下的英國高鐵項目正好可以為我們的WONDERLONDON發展計劃造勢。”
“而且也不是只有我們想收購太科,我收到消息,YH也在大量買入他們的股票。”
“許先生和翟偉業有這麼多年交情,等許先生回來,我們怎麼向他交代?”
“我同意收購太科,許先生一直以來只是賣面子給翟偉業,如果許先生看到今天的太科是這個局面,我相信許先生也會做出一樣的決定。”
“太科多次自不量力狙擊城光,我們現在只不過是還點顏色,讓翟愷彬知道這幾年來我們不是怕了這個敗家子,只是給他老爸面子。”
“如果這次城光不收購,最有可能收購太科的就是YH,沒理由把太科讓給他們。”
……
三日後,晚6點,金融區LED屏幕上的財經新聞吸引了所有行人的注意力。
“城光國際集團擬以每股76元收購太科有限公司……”
“翟愷彬拒絕接受本台記者採訪……”
“黎仁軒上任主席以來第一件事就是‘動’鴻翟系第一子公司……”
金融區的西裝革履盯着大屏幕上的新聞,飛速議論開來。
“上次看了那什麼新西蘭風能的發佈會,我說城光和鴻翟絕對要搞事,現在真的搞事情了吧。”
“黎仁軒這麼做和對鴻翟宣戰也沒區別了,沒想到他比許承光還狠。”
“WONDERLONDON沒了,接下來太科又要被收購,翟愷彬可能要去算下運程。”
“翟偉業會不會再給敗家子擦屁股?
“你們說到底是許承光的意思還是黎仁軒要收購?”
“會不會是許克詩得不到翟愷彬因愛生恨所以要收購太科啊?”
“白痴……”
……
此時此刻,鴻翟大廈。
“翟先生,已經通知下來,明天上午10點召開董事局電話會議。”
“這裏是開會的資料。”
秘書說完,無需等翟愷彬的話,看到他的臉色,便非常識相地離開辦公室。
翟愷彬接過秘書遞上來的文件,看也不看,直接扔在牆角。
手機鈴聲響起。
翟愷彬一看到來電號碼,呼出一口氣,接起通話。
“爸,身體怎麼樣。”
“我沒事。我打給你是要提醒你,WONDERLONDON沒有了就算了,經過上次AndersonWang那件事後,你應該已經學會什麼時候需要冷靜處理問題。”
“我知道,是趙文啟那個白痴全身欠債拖累我的計劃。爸爸你放心,我不會讓城光收購太科,你不用擔心。”
“慕尼黑的事我處理得差不多了,這個星期天我飛回來好了。”
“你照你的安排,不用趕回來,我可以過這一關。”
……
“我不會去求陸之朝、李群,讓更多的人看我笑話。”
……
“我不要任何人的幫助,太科是我自己的,我不拿鴻翟一分便宜,陸之朝李群他們是鴻翟的大股東,我不需要他們幫忙。”
……
“我自己可以搞定,如果這一次我再輸掉,我這輩子都不能抬頭做人。”
說完這句,翟愷彬掛斷通話,這一回,他直接把手機砸向玻璃雙開門。
砰一聲脆響,手機落地,玻璃門絲毫無損,手機殼碎了,卻沒多少碎片砸出來。
翟愷彬嘴角浮現無力的冷笑。
連砸爛一部手機他都做不到么。
***
11月10日。
Isaac推開雙開門走進去,對着辦公桌前的翟愷彬說:“到現在,城光已經掃走17%的普通股,他們還在掃,再這樣下去我們可能要申請停牌。”
“要不要試試‘毒丸’?”Paul說。
“‘毒丸’?”翟愷彬笑了,“現在你是在給太科打工,不是讓你來做大學老師!還是你白痴到以為你所謂的‘毒丸’會讓城光停止入貨?攤薄股權?你讓我和股東交代什麼?讓他們放心我會榨乾他們所有利益?”
說到最後一句,翟愷彬幾乎暴跳如雷。
Paul嚇得差點站不穩腳,在太科多年,他拿常人無法想像的工資,也被翟愷彬罵過無數次,但這一回是被罵得最慘的一次。
翟愷彬知道罵下屬絲毫不能解決問題,但在非人所能承受的壓力下,他已無法再控制自己情緒。
他的視線離開Paul和Isaac,深吸一口氣平復怒氣,望向玻璃帷幕外。
——剩下一個辦法,唯一的辦法。
下一秒,Isaac開口:“翟先生,如果我們能買走陸之朝、李群他們私人持有的太科股份,鴻翟太科加起來就會有近半的股權,到時候城光要拿到超過50%的控股權,就要付出最大的代價。”
Isaac的主意,正是翟愷彬心中所想。
但外面的人會怎麼說?說他一次次要倚靠鴻翟才能保住太科,說他沒有父親和老臣子的支持就什麼都不是,說他接連輸給城光——
克詩。
他已經輸掉了克詩,他決不能再輸掉太科。
更不能輸掉的,是他的尊嚴。
同一時間,城光中心。
許克詩按下遙控開關鍵,百葉窗緩緩上升。辦公大堂中的忙碌景象落在她視線中。
她在半個月前的表決上投了棄權票。她顯然不贊成黎仁軒的決定,但她也無法反對。她總不能對着其他董事說——“翟愷彬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我不贊成收購太科。”
添叔有句話說對了。如果許承光見到太科如今是這種局面,很可能會提出收購。但許承光會顧及翟偉業的面子。
而黎仁軒和翟偉業沒有任何交情,他無需遵守許承光與翟偉業之間的規則。
城光掃走太科的股票,翟愷彬又繼續增持,雙方一來一往整得太科股價一路被推高。
“太科危在旦夕,翟愷彬現身碼頭臉色臭到嚇死人。”
新聞雖然誇大其詞,但翟少爺最近確實有些狼狽。許克詩嘆一口氣,不再看翟少爺的近日街拍圖文,退出手機新聞界面。
黎仁軒要的是太科,還是擊垮翟愷彬?
***
翌日上午。
鴻翟大廈,太科行政總裁辦公室。
Isaac與Paul風風火火地步入辦公室,Isaac率先說道:“現在我們的股票漲到118元了,還要繼續入貨嗎?”
翟愷彬揉了揉自己的鼻樑,極不耐煩地點了點頭。
“銀行很可能下午打過來說不會再借錢給我們。”Paul說。
“銀行不借有的是人肯借給我。”翟愷彬冷冷地說,“出去。”
與此同時,這層樓的茶水間內,一群員工正利用這一天最後的閑暇時間八卦。
“翟先生這次惡鬥黎仁軒,是拿命出來博了,太科的股票漲到118元居然還在增持,分分鐘身家蒸發到不剩一分錢。”
“翟先生寧願自己增持,也不肯發行新股,不讓鴻翟那幾個大佬出手幫忙,事關‘霸道總裁’的底線和尊嚴啊。”
“今年太科倒大霉,海外負債、百文、頂泰、里昂鐵路項目……”
“是啊,這是我見過翟先生最衰的一年,會不會是泡女多了終有報應?”
……
3小時后,弦月懸挂於高空。
步出電梯門的瞬間,手機震動起來。許克詩打開界面,只見翟少爺發來短訊:小妹妹,賞臉吃個飯?
看到“小妹妹”三個字,一絲微笑在她臉上浮現。
穿過一樓大堂,走出旋轉門,就見一輛幻影停在城光中心大廈台階下方。
許克詩一路步下花崗岩台階。後座車門被人從里打開,翟愷彬鑽了出來:“克詩,我知道你不一定想看到我。但最近發生那麼多事,我真的很擔心你。”
許克詩看着久違的翟少爺,眼中漾出笑意:“謝謝了。”
“請你吃頓晚飯?”翟愷彬試探地問道。
“嗯。”
同一時間,數十米開外,旋轉門前又出現幾個人的身影。
“航班延誤兩個鐘頭,剛剛秘書打來,說CastleGroup老總DavidDafoe已經下機,我們是照計劃今晚和他們談還是——”
黎仁軒打斷Alex:“推掉,改到明天中午。”
“知道了,我會安排。”Alex說。
黎仁軒看着許克詩同翟愷彬進入轎車後座,複雜的情緒掠過他的咖啡色雙眸。
星屑灑落。
夜空沾染霓虹,天幕星海與下方的紅燈酒綠互相輝映。
夜迎來頂峰。
他喜歡帶她去這間茶樓吃飯。多年前是如此,多年後仍然不變。
蟹黃燒麥、蝦餃、腸粉、山竹牛肉球一一上齊。
“城光最近發生的事,我很抱歉。”翟愷彬雙手十指交叉,手肘擱在桌面上。
“你不覺得開心嗎?”
翟愷彬十指指腹輕輕互碰:“是,我承認我對叔叔有意見,但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不開心。”
這個世界彷彿在和她開一個玩笑。
她最珍視的朋友恨許承光恨了不知多少年。
她最信任的人現在對許承光恨之入骨。
而最諷刺的是,她自己也恨許承光恨了十多年。
一個人不能選擇自己的父親。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原諒許承光。但她清楚地知道一個事實——她已經沒了媽媽,她不想再失去爸爸。
“你什麼時候開始,把姓許的當仇人的?”許克詩的語氣帶着三分嘲笑,像在嘲笑翟愷彬,也像在嘲笑她自己。
“叔叔做生意是怎樣的人,你不可能不知道。我爸爸他……”翟愷彬的眼神閃爍了下,看着她的眼睛,“我看不慣自己老爸被人三番四次佔便宜。”
許克詩沉默不語——翟愷彬說的全是真話。
“他做的那些過分的事,我對你說一聲抱歉。”
“接受。”翟愷彬咧嘴一笑,“但你是你,他是他。”
許克詩說出眼下她在擔心的另一件事:“對不起,太科的事,我什麼忙都幫不上。”
“如果這次我需要你幫我才可以過這關,我寧願現在就跳下去。”翟愷彬用眼神指了指落地窗。
聞言,許克詩笑了。
“區若菲的事,我仔細想了想,我簡直太荒唐了。”翟愷彬搖頭苦笑。
“算了,過去的就過去好了。”許克詩拿起茶杯,啜了一口茶。
“你和他是不是翻臉了?”翟愷彬又試探性地問。
——他和你一樣,也恨透許承光。
她在心裏說出這句話。之所以沒說出來,是因為這中間牽扯太多利益。
黎仁軒的欺騙已經令她心如死灰,她無法接受翟愷彬再背叛自己一次。
他和區若菲上床,僅僅是為了得到一個數字——單憑這一點,一時間她很難再像過去那般信任翟愷彬。
“嗯。”許克詩輕聲敷衍。
“現在還會考慮我嗎?”
翟愷彬的話聽上去像在開玩笑,但他看着她的眼神卻無比認真。
“你怎麼突然變大情聖了?”許克詩挑起眉梢。
話音剛落,翟愷彬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我也不清楚,”他笑了笑,再度看進她眼中,“到我知道的時候,就是這樣了。”
“所以,從8歲起,”許克詩臉上浮現柔和的淺笑,“我就有情人了?”
“那還不至於這麼早,”翟愷彬微微低首,又抬起頭,“應該說是你17歲起,多了一個情人。”
西雅圖、洛杉磯、賭城……
許克詩腦海中浮現翟愷彬青春時代的模樣。
她發出一記無聲的輕笑,禁不住再度揚起嘴角。
回憶那麼長,歲月卻轉瞬即逝。
她一直無比珍惜他對自己的關心和照顧。
但她唯一不能做的,就是回應他對她的男女之情。
愛情是這世上唯一無法勉強之事。
你可以勉強自己去接受一個朋友;你可以勉強自己去做一件你不喜歡的事;但你無法勉強自己去愛一個你不愛的人。
“8歲那年,我就多了一個大哥哥,現在我24歲,這個大哥哥還很關心我。”“希望到我84歲,我還有一個88歲的大哥哥。”
翟愷彬怔怔地看着她,最後,他也笑了:
“我比不上他嗎。”
“沒什麼比得上比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