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0 再次見面

八歲的伊米莉亞,在孤兒院中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

她是個混血兒，五官精緻，留着長長的黑髮,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又大又亮，笑起來，臉頰上兩個淺淺的酒窩讓人心都要化了。

於是後來，她就有了對她很好的養父母,他們帶着她一起來到了大洋對岸的美國。

十一歲的伊米莉亞，初來美國,語言不通。

不太聰明的她只會一點啞巴英語，簡單的句子都要反應半天。她聽說過一句話,在不知道如何應對的時候,微笑就好了；但這句話，在語言不通的異國並不適用。

哪怕那些同學，用着最惡毒的語言辱罵著她，伊米莉亞也只會笑。

——她聽不懂。

她早就習慣了用最乖巧的面貌來對待善心的養父母,所以在養父母以為小女兒的生活沒問題的時候,同意了直接用上學來取代語言的學習。

這是她噩夢的開始。

一個種族歧視的老師,一群肆意欺凌她的同學。

伊米莉亞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的那段時間，每次回到家裏,還要和忙着生計的養父母說自己過得很開心。

這一切，戛然而止在她十二歲生日前。

全家的生活步上正軌,在為伊米莉亞準備過生日的時候,讓她邀請她的同學和夥伴們,一起來家裏熱鬧熱鬧。

當時留着長長黑髮的伊米莉亞和媽媽乖巧地說好，但是背後的雙手絞在一起，她只想哭。

大半年，足夠她掌握交流的語言，可她到現在都沒有朋友，一個都沒有。

稚嫩，還滿懷希望的伊米莉亞向看起來還算善意的同學遞出了邀請函，卻被撕得粉碎。

那些心懷惡意的同學甚至要逼着女孩兒把所有的碎片吞下去。

伊米莉亞奮起反抗。她第一次鼓起勇氣不再懼怕會惹麻煩，一巴掌把為首的女孩兒打懵了，然後轉身就跑，從她自己發現的隱蔽處跑出了學校，一路跑到她自以為安全的地方。

十二歲的女孩兒坐在樹下狠狠狠狠地哭了一場，在她搓着紅通通的鼻頭抽噎的時候，一隻手遞來了紙巾。

黑髮小姑娘揉着腫成核桃的眼睛，小聲地說了謝謝。

她頓了頓，看了一下有些陌生的周圍，又揉揉眼睛，對着面前出現的男人羞澀地笑了笑：“警察先生，你能送我回家嗎？”

……

短髮姑娘蹲在原地，收緊抱着膝蓋的雙臂。

別想了……別再想後來的事了。

***

查爾斯是闖進醫院的。

他的能力足夠那些守衛忽視他和漢克的存在，愛瑪雖然知道查爾斯過來了，但她沒有阻止他的想法。

當然，她也沒和萬磁王說。

作為較為出名的變種人領袖之一，查爾斯·澤維爾的名字早早就被關注過。他剛和漢克一起到了德克薩斯，甘迺迪的人就來約他談談。

太久沒有使用過那個增幅機，查爾斯竟然不知道他們的總統先生就是一位變種人。利益相關，他自然不會拒絕約談，在得到艾瑞克也會來的消息之後，忍着耐心等了幾天，終於等到了談話時間。

查爾斯知道艾瑞克已經先到了，地點就在那個醫院裏。

瑞雯並不在這，而艾瑞克應該還戴着頭盔，他感應不到，但查爾斯感知到了愛瑪，還有他惦記了幾天的，伊米莉亞。

心靈能力者互相打了個招呼，之後查爾斯就把關注重點全部放在了伊米莉亞身上。

在瑞雯離開他之後，查爾斯想念過同樣被他劃歸“妹妹”行列的伊米莉亞。而現在，伊米莉亞需要幫助。

查爾斯也是護短的。

病房的門被打開，他只來得及掃了一眼艾瑞克，便直接滑動輪椅到了窗邊的伊米莉亞身旁。

時間彷彿在她身上凝固，她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什麼樣子，現在還是什麼樣子。

但她的情緒卻在不斷地向他叫囂着，救我。

查爾斯有些心疼。

曾經的記憶在多次回憶中升華。包括他和瑞雯說好的，一見面就要伊米莉亞好看，現在看來完全沒有實現的必要。

——畢竟五年的時間足夠他的頭髮再長出來幾波。

查爾斯嘆了口氣，看着蹲在地上的黑髮姑娘慢慢抬頭。那雙原本黑葡萄一般黑亮的眼眸上似乎蒙了一層陰影。這張臉上無措的表情，與方才看到的那張十二三歲的少女重合在眼前，連眸中寫滿的“救我”，都一模一樣。

“伊米莉亞？”他放輕了聲音，伸出自己的手，在她手感不太好的亂髮上輕輕揉了揉，“我來了。”

他的聲音似乎觸碰到了什麼開關。

黑髮姑娘無神的雙眼漸漸找回了焦距。

她眨眨眼，在一瞬間重新被灌入靈魂。

“查爾斯？”伊米莉亞小心翼翼地開口，甜美的聲音帶着些無法掩飾的啞意，“是你嗎？”

“是我，”查爾斯對她笑笑，五年的隔閡在這一瞬間全部消失，“現在還需要我給你補課嗎？”

伊米莉亞臉上感動的表情頓時一僵。

但她還是站了起來，直接撲在了查爾斯身上。

懷抱是暖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查爾斯愣了一瞬，卻還是伸出手，在她的脊背上輕輕順下去。像是撫摸一隻炸了毛的貓咪，用最大的耐心讓她平息。

伊米莉亞嗅着他發間的清香氣息，感受着身後有規律的安撫，控制不住的顫抖逐漸停歇。

黑髮姑娘忍不住在那溫暖的懷抱中蹭了蹭，而後一僵，這才反應過來似乎哪裏不對。

她猛地站了起來。

“查爾斯？”

小教授笑容可掬。

伊米莉亞揉了揉眼，又揉了揉。她鼓起臉頰吹了一口氣，轉了一個圈，吞吞口水，面對着查爾斯，抬手捂住了眼睛。

“……我沒有在做夢，是不是？”

查爾斯的聲音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你沒有在做夢。”

“我、我……”她沒有鬆手，但露在外面的下唇被牙齒緊緊咬住，“對不起。”

“沒關係。”查爾斯感受到她的情緒已經逐漸穩定，這才悄悄鬆了口氣。“你還好嗎？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黑髮姑娘猛地放下手：“等一下！”

她有些手足無措，抬頭一看，全屋子其他六個人都在盯着她瞧。伊米莉亞尷尬地咳嗽一聲，蹲下來，握住了查爾斯的手。

伊米莉亞有些不好意思，但她還是用那雙無辜的眼睛看向查爾斯：“我在想什麼？”

查爾斯·笑容漸漸消失·澤維爾：“……”

他的嘴角抽了抽，覺得就算是五年不見的伊米莉亞依舊還是伊米莉亞：“……我請你吃飯。”

說完，他就把視線轉到了萬磁王身上。

“艾瑞克，好久不見。”

查爾斯的表情有些複雜。

他們曾經是親密無間的摯友，可早在古巴就已經分道揚鑣，連自己坐在輪椅上也是拜他所賜。

艾瑞克嗯了一聲。

下一秒，伊米莉亞探出個腦袋，丟了一塊兒石頭過去。

這是她在那個“監牢”里從山洞的牆上摳下來的，一早就準備把這東西還到艾瑞克身上。

石頭自然沒有打中萬磁王，半路就掉在了地上，咕嚕咕嚕滾到了萬磁王的腳底下。

艾瑞克·莫名其妙·蘭謝爾：“？”

愛瑪漢克：“……”

甘迺迪夫人：“噗——”

伊米莉亞鼓起臉頰，在查爾斯輪椅的遮掩下，握着拳擺了擺手：“都是你的錯！”

她的一隻手和查爾斯的握在一起，空閑的那隻在晃完拳頭之後，輕輕落在查爾斯的膝蓋上。

“……你肯定沒有好好教訓他，”黑髮姑娘嘟囔，“你肯定沒有。”

她垂着眼眸，在全屋的靜寂中，又吐出了一個對不起來。

這次的，不再是腦海中的交流了。她的聲音十分清晰：“查爾斯，對不起。”

伊米莉亞終於清醒過來。

她差一點重新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但還好查爾斯出現，把她拉了回來。黑髮姑娘不知道自己看到查爾斯坐在輪椅上是什麼感覺。就像是第一次見到艾瑞克，她能問出來“查爾斯禿了沒有”，卻根本無法問出“查爾斯的腿還好嗎”。

這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她的額頭抵在查爾斯膝蓋上自己的手背上，與查爾斯握在一起的手力道大了一些。

查爾斯用心靈感知能力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再次把手按在了她的腦袋。

他沒有再看到鏡面房間裏的幼年伊米莉亞，但是在聽到她無措的抱歉的同時，還可以看到她深深的自責。

她竟然真的覺得，這是她的錯。

“沒事了伊米莉亞，”查爾斯的聲音放到最輕柔，“已經全部都沒事了。不是你的錯，沒有任何事情是你的錯。”

明明看起來已經恢復了，但認真去感受，卻還是能感覺到她埋在心底的灰色。

艾瑞克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查爾斯的眉頭皺得緊緊的，特別想把艾瑞克揪回來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或者乾脆按照伊米莉亞的建議，狠狠教訓他一頓，但查爾斯手下的動作沒有停，連女孩兒握痛他的手都沒有動一下。

黑髮姑娘慢慢抬頭，眼底的無措終於退卻。

她沖他笑了一下，左側的唇角比右側高揚。

“查爾斯，見到你真好，”她伸手去扯了扯他長回來的頭髮，“見到你的頭髮，也真好。”

查爾斯：“……”

他的眉頭舒展開，把伊米莉亞的手送到自己唇畔。

輕吻烙在他自己的指尖：“不要再懷疑了，我是真的，不是你的幻覺。只要你不繼續打我頭髮的主意……”

查爾斯蔚藍色的眼眸在陽光下好看到極致：“好久不見，見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