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Chapter 8

當天晚上，顧悠悠被一個夢嚇得半死不活。

夢境開端是看直播看得順風順水，彈幕全在刷“R我要給你生猴子”，粉色的泡泡從四面八方冒出來，把屏幕遮蓋得嚴嚴實實。R打遊戲打到一半，突然說：“可是我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啊。”

接着鏡頭飛速轉換，教學樓還是簡樸無比，連積灰的窗帘擺設都一模一樣。鳥鳴聲穿過結着霜花的玻璃破空而來，她一如往常找到熟悉的座位入座。

座位還沒熱乎，就發現宗介單手支着下巴，饒有興趣地打量着自己。他慵懶得像只貓，熠熠生輝的眸子半眯着，隨着淺而穩的呼吸，肩部小幅度起伏。

“我就是R本人啊。”他說。

然後顧悠悠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木製床板把尾椎骨磕得生疼。她最近大抵是迷到王者榮耀裏面去了，潛意識裏自然而然把兩個遊戲水平高超的人聯繫在一起，縱然他們八竿子打不着邊。

她還是把夢告訴了莫婉然，一個狂熱的迷信愛好者。她認為所有夢境都有其獨特的現實意義，比如預言。於是翻箱倒櫃找出一張白紙，把所有與此有關的細節都羅列出來，逐條分析可能性。

結果發現整個故事的串聯順利得很奇異。

“你想啊，要發現貓膩，R不能作為突破口，但他基友可以啊。他基友一直打趣，內容總表現他們跟你很熟什麼的，而且R回你微信好友提示，宗介剛好掉線，天下哪有如此巧合！”

顧悠悠不以為然地笑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啊，天下哪有如此巧合，你心心念念當男神供着的主播剛好是無緣無故對你好的中文課男同學？”

“哪裏沒有？再厲害的主播也是人，也要上學，也要和人交流和融入社會，天下之大，難道容不下一段緣分？”伶牙俐齒的莫婉然也不甘示弱，極力證明自己的推斷。

顧悠悠認認真真聽完，深吸了一口氣：“我覺得，你可能是阿加莎看多了。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情不屬於我這種平民百姓。”

好像自從這學期開學，從行大運抽中了高端手機之後，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事情就接踵而至，其中不無蹊蹺。但是做人要腳踏實地，有的夢還是少做為妙。

不過靈光乍現的她迅速打開電腦，決定下一本小說就以此為骨架，展開一段浪漫繾綣的佳話。

莫婉然越說越覺得自己天資聰穎，竟然能從這麼多錯綜複雜的事件中敏銳地識別蛛絲馬跡，她還想再深入挖掘，但是時候去奶茶店做兼職了，再多的話也只能憋着回來講。

她照例找了輛小黃車往奶茶店騎。

奶茶店雖然地處市郊和市區交界處，但因為毗鄰購物中心，業績還算不錯，附近都是別墅區，偶爾也會有居民接接地氣，來光顧生意。

在店鋪後面剛停好車，氣急敗壞的婦人聲音像彈簧振子，又尖又利，在原本乾燥不堪的空氣中氣呼呼地抖動，震顫，敲打人的耳膜。

原來是奶茶店門前爆發的爭吵。

同事小聲而飛速地給她科普了來龍去脈，大概便是大媽帶着個小孩子來買奶茶，小孩子沒教好就插位，結果被後面的小哥看見了，並且毫不留情地指了出來。

小孩子二話不說嘴巴一撇就開始嚎啕大哭。

這下不得了，愛子心切的大媽倒打一耙，開始不依不饒地罵人。

語言略粗俗，顯然傷了小哥的自尊心，一場爭吵在所難免。

莫婉然一聽，就覺得小哥說的對呀。小孩子小小年紀插位走捷徑是沒教好，長大了就是活脫脫的沒素質，甚至還會做出更過分的事情來。教育要從娃娃抓起，不無道理。

至於婦人，護短可以理解，但是顛倒黑白地護短，這樣的教育方式，難怪小孩知道倚小賣小，用哭和博同情來解決問題。

圍觀的人也有三四個，看着小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皆是勸說小哥不要如此咄咄逼人，和孩子計較個什麼勁。

那小哥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手揣在褲兜里，頗有點桀驁不馴的味道。鴨舌帽沿壓得低低的，本人的表情淹沒在一片陰影中，依稀可見嘴角輕蔑得上挑。

這不是？

莫婉然心跳突然漏掉一拍，若不是這嚴肅關頭，連續兩天見到鴨舌帽少年，她肯定會情不自禁歡呼雀躍。

“真的是，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這麼小氣，孩子插個位怎麼了？不能讓一讓嗎，也就兩分鐘的事情……真不知道怎麼想的。”大媽伸手抹掉唇邊的唾沫星子，鼻孔朝天道。

鴨舌帽沒有說話。

上一次是他英雄救美，莫婉然的仗義驟然被點起。她來不及換上員工服，徑直從櫃枱內側出去，健步如飛，帶起吧枱上吸管皺巴巴的塑料套。

“這樣教育孩子，我真替你感到悲哀。”她大聲說。

大媽的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着，對面前的人怒目而視：“哪裏來的丫頭片子，你爸媽沒告訴你大人說話小孩子別頂嘴嗎？”

莫婉然正張口準備大戰三百回合，袖子卻被人拉住了。一股不重但不容抗拒的力量拉着她往前走去——鴨舌帽一手仍不羈地插在褲袋裏，另一隻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憑什麼要讓着你？”他回過頭挑眉，不無譏諷地丟下一句話，便領着莫婉然揚長而去了,任憑大媽如何叫囂都不再理會。

“誒等等…啊別…我還要上班啊……”莫婉然感覺自己的板鞋橡膠底在粗糙的行人路上摩擦，卻怎麼也止不住往前的趨勢。

行道樹逐一從身邊略過，要去哪裏？

顧悠悠自然不知道好友的傳奇經歷,R昨天把最後一個小號也上了王者，今天要重新練號。低端排位他雖然秀，比賽的真正觀賞性卻不大。她從書架上挑了本小說，索在床角閱讀，偶爾聽聽手機里直播傳出來的信息。

“直播間聽一下啊，有蘋果手Q鉑金的號，銘文有百穿英雄花木蘭全皮膚的，發給屏幕右下角那個微信，我借號用，就今天打，打到什麼段位算什麼段位。”

她忽然豎起了耳朵。

百穿？她的第一套滿銘文。木蘭？她第一個全皮膚的英雄。

於是手上的書也不要了，連滾帶爬去加微信號。

“真的是無償啊，最後選哪個就看ID名字吧，我要是喜歡就選。賬號密碼發過來，一個條件不滿足的都不要。”R補充道。

這微信號，額，又是上次阿夜那個。看來今天阿夜沒一起直播，微信號就又被慘無人道地強行徵用了。

五分鐘以後。好了，這下莫婉然的靈異事件簿上又可以增添一番趣聞了。顧悠悠並不是大富大貴的命，卻屢屢在直播相關的事情上中彩。

她的王者榮耀助手顯示的是：花木蘭遊戲中，已開局一分鐘。

但是號主顧悠悠，正纏綿在被窩裏，啃小說，還露出病入膏肓的痴漢笑，大白牙晃得人心淺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