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許多人哭過
有的時候很認為自己不可理喻:一個電視肥皂劇的煽情鏡頭,一句遠遠不曾觸及內心深處的安慰,一種看起來似真又假的關懷,一件說起來無關自己痛癢的事情,竟然,在一直崇尚的那副無所謂的面孔還未來得及擺出之前,竟然,哭了。
所謂的哭也不過就是眼睛有些潮濕,心頭有些堵悶,喉嚨有些哽咽。常常慶幸自己帶着眼鏡,在黑暗中或剎那間,可以掩飾自己一閃而過的淚花。很清晰的記得若干年前被一個女孩驀然摘掉眼鏡的情景,她誇張的笑着說,你哭了,你哭了!我說沒有,眼裏飛進了一隻小蟲子。
少年時哭過一次就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流淚。事實上這麼多年的確沒有哭過一次,我指的是那種痛徹心扉的。愛上了和自己較真,越是艱難的事情,越是鑽了牛角尖一樣非要把它做成,越是值得傷心的時候,越是擺了一副木獃獃的面孔。大大咧咧的說話,大大咧咧的走路,卻忘了一個性格內向、天生憂鬱的人無論怎樣的偽裝,依然不會擁有一顆晴朗的心。
直到足以認為自己成熟了的時候。許多事情都已過去,許多感情都已經歷,一顆心早已被塵世的沙磨礪厚繭重重,才雀躍的認為,再也不會被別人當成一個沉默和瘋狂時都有點神經質的孩子,終於找到了理想中要扮演的那個男人的角色。變的不動聲色了,變的笑裏藏刀了,變的讓對手都覺得殘忍了……卻在一點點無足掛齒的小事情上,哭了。
去年我只有過一天可以獨處的時間。是下午,陽光透窗帘照在光線暗淡的屋子裏,我捧着一本書,背倚在床上,看幾行字,再偶爾看看電視,熒光閃爍中,電視在播放一個蹩腳的電視劇,一個女人在聲嘶力竭的叫喊着什麼,那張佈滿淚水臉龐有了大約一秒鐘的定格,我的心臟彷彿被一個柔軟的東西捅了一下,眼淚“嘩”的一下就涌了出來。電視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子裏迴響着,劇情仍然有條不紊的進展着……我知道,一定有些什麼讓我的心決了堤。
我承認,我是疲憊的。
每每遇到傷感的場面,我不是選擇儘快的離開,就是把面孔上仰45度,看看天或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的事物上。如果我離開,我離開的姿勢一定是逃跑的姿勢。如果我仰起頭,一定要等風過了才肯把視線放平——風能帶走那些潮濕的東西。
每日在見到許許多多像我這樣的男人,在公共汽車上,在擁擠的電梯裏,在烈日驕陽的馬路邊,手捏着一隻公文包,或者卷着一卷報紙……或者意氣風發,或者從容穩健,或者匆匆忙忙,我知道,他們中間,有許多人哭過。
把百分之一的眼淚讓風吹乾,把百分之九十九的眼淚流到心裏,然後擦乾淨眼睛,再板着面孔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