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打臉陸然
“哥,你是不是生我氣了……”見雲錚不說話,陸然主動走近一步。他的聲音很低,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尤其是那聲哥,叫得親昵,幾乎讓人心都化了。
可雲錚,卻是避之如蛇蠍。
其實許多人都不知道,陸然比雲錚大幾個月,平時跟着院裏的小孩叫“雲錚哥”,也只是習慣,但是私底下的稱呼,卻是他和雲錚之間的小秘密。
當初陸然咋一來到孤兒院,就被雲錚護在羽翼下。沒去顧家之前,更是形影不離。每次不論陸然犯了什麼錯,只要這麼叫一聲,在道個歉,雲錚也就翻篇兒了。而陸然這次的做法,也和往日沒什麼不同。唯一的區別,就是重活一世后的雲錚,已經不再掏心掏肺的把他當親弟弟。
雲錚心如明鏡,陸然在顧家的生活,並沒有他說的那麼凄慘。
這一輩興城顧家的掌權人沒孩子,所以陸然被領走以後,就是興城顧家唯一的小少爺。縱然在很多人眼裏,養子到底隔着一層,但顧家在興城是“土皇帝”,因此,陸然的身份,完全站得住腳。
冷眼看着面前裝腔作勢的陸然,雲錚只覺得諷刺至極。他上輩子怕是全瞎了,才會覺得處處算計的陸然是個好的。
“直接說出你的目的,不用在我面前演戲了。”懶得看陸然裝模作樣,雲錚直接了當的挑明了他的心思:“你是聰明人,之前我讓曹明給你帶的話,並不是玩笑。”
“所以雲錚哥是想和我攤牌嗎?”看出他的冷淡,陸然也終於卸掉了厚厚的偽裝。
之前曹明給他傳話的時候,他就隱約覺得不妥,後來大廳里的逼問,也讓他察覺到了雲錚的改變。而現在雲錚明確的態度,更是讓陸然明白,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無法逆轉。
雖然他不清楚雲錚是怎麼突然開竅的,但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些過程,已經不再重要。
陸然掩藏在柔順之下的面目徹底暴露,而他對雲錚的痛恨和厭惡也一覽無遺。
“為什麼?”雲錚問的冷靜。
“因為我不甘心。”陸然的語氣格外惡毒:“其實我一開始就討厭你。整天裝成一副好大哥的樣子,對誰都好,對誰都在乎。全孤兒院,就你最懂事,就你學習最好,就你最討人喜歡。你把所有值得讚譽的光環都套在自己身上,然後反過來隨便施捨我們一點,就讓我們感激涕零,憑什麼?”
“呵,那你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裏和我叫板?”雲錚啼笑皆非,像是說給陸然聽,也像是說給過去的自己聽:“當初你進孤兒院,沒有我,誰會主動和你玩?小學裏我不護着你,你怕是天天都要挨揍。包括被顧家領養的資格,你現在優渥的生活。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陸然,你現在罵我偽善,你配嗎?”
“你說得對,別人賞的剩飯,的確不好吃。所以,自打我進了顧家門開始,我就全都計算好了。定要把你擁有的,在意的,全部搶過來,據為己有,讓你後悔自己的高傲。不過可惜的是,你太蠢,輕而易舉的就把一切好處拱手讓我,所以我才能現在站在這裏。”陸然的眼裏漸漸迸發出更深刻的怨恨,就連素來帶着羞澀微笑的臉,也變得扭曲起來。
“雲崢,別太天真。有錢能讓鬼推磨,如今我是顧家人,我讓你死,你就得跪下求饒!就像這一次顧家撤去對孤兒院的資助。”
“所以這事兒是你做的?”
“沒錯。”
“你怕是個傻子。”雲錚嗤笑:“你自己就是孤兒院出來的,卻過河拆橋,自斷後路。就不怕哪天顧家一腳踹了你,再流落街頭?”
雲錚語氣輕蔑,接下來的話更是惡劣至極:“更何況,你一口一個顧家人,那我問你,你為什麼一直到現在還叫陸然?你怎麼不姓顧?”
一語中的。
顧家和其他家族不一樣,講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用燕京那頭頂尖豪門裏人的話說,顧家一家子都是惡狼。得罪一個,傾巢而出。最可怕的是,顧家本家雖然人少,但各個都是精英,私下裏感情也好的不得了。即便是興城分家這種幾乎沒有什麼血脈傳承的,想要得到顧家本家的支持,面上就必須遵循顧家本家的規矩。
因此,在顧家,不管你是養子還是親生,只要被顧家承認,進了顧家大門,就都會改姓。然而可笑的是,陸然七歲就去了興城顧家,直到現在卻依舊叫陸然。
早就成了笑話。
雲錚這句話,分明就是戳中了他心裏最自卑的那一點。陸然攥緊了手指,盯着雲錚的眼神充滿了恨意。
“那又如何?就算我不夠名正言順,但打壓你雲錚一個,也是綽綽有餘。”
“歇會吧,陸然。不作不死,我要是你,現在就好好想想怎麼才能得到顧家認可,免得有朝一日被驅逐出門。”敏感的察覺到門外細小的抽氣聲,雲錚唇角緩緩勾起嘲諷的弧度:“就像今天,被院裏驅逐出門。”
“你什麼意思?”陸然隱約察覺到不好。
就見雲錚大步繞過他,慢條斯理的把門打開。
陸然萬萬沒想到,在廚房門外,老院長、孤兒院的其他老師,以及院裏的孩子們,竟正一個不差的站在那裏。
也就是說,方才他和雲錚的對話,已經全被眾人聽到了。
“你算計我!”這下,陸然是徹底慌了。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雲錚坦坦蕩蕩,沒有半分遮掩的意思:“在你來之前,我就已經考慮過。如果你誠心認錯,我便最後原諒你一次。可惜你心都黑透了,我當然不能容忍。”
“容忍什麼?”雲錚話還沒說完,一旁性子急的就把他未盡之語打斷:“就陸然這個髒心爛肺的白眼狼,也就只有雲錚哥以前會可憐他,我們是斷然不會讓他的!”
“呵呵,之前還說顧家不想在資助孤兒院,分明就是陸然自己搞鬼。”
“還跟他說什麼?這種人,根本就不配當我們的家人。院長媽媽,快把他攆走,我們不要他!”
“沒錯!”
一聲聲充滿憤怒的謾罵直接落在陸然身上,之前陪着雲錚做飯的那個膽怯女孩,更是氣得直掉眼淚,心裏一橫,抓起一把雲錚做飯時留下的菜葉蛋殼,狠狠向陸然。
“滾出去!”稚嫩的童音充滿了厭惡和恨意。她雖然年紀小,卻也早慧,已經能夠聽懂陸然話里的意思。明白大家現在艱難的日子,都是陸然設計好的。與此同時,隨着她的舉動,越來越多的孩子,也一併附和。
“對!陸然滾出去!”
“滾出去!院裏不要你這樣的白眼狼!”
最後,就連老院長都沉着臉開口,對陸然說道:“你走吧,既然去了顧家就好好過日子。院裏這頭,以後不用惦記了。”
“呵,你以為我想惦記?”事到如今,已經徹底決裂,陸然往日順從的假面終於完全揭開,變得尖銳刻薄起來:“你們也就是一幫靠顧家養的癩皮狗罷了。以後有你們哭着求我的時候……”
然而話沒說完,就被劇烈的痛楚打斷。就見雲錚毫不猶豫的抬腳踹在他的小腹,緊接着,雲錚拎着他的衣領,一路把他拖到孤兒院門外。
“雲錚你敢!”陸然滿身狼狽。
“我當然敢,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讓大家認清你的真面目?為的就是和你徹底決裂。至於錢這些小事,”雲錚頓了頓,越發用力把推了陸然一把:“我雲錚當年護得住你,就養得起一院老小,犯不着跪舔顧家!”
說完,雲錚扔下陸然,重重的關上大門,轉身往孤兒院裏走去。
從今往後,他和陸然一刀兩斷,再見面,就是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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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歡而散。
陸然滿身狼狽的站在孤兒院外面,被路人指指點點,倍感屈辱。雲錚突如其來的一手,打得他猝不及防。然而,即便他氣得七竅生煙,也不敢真的立刻把雲錚怎樣。
還是要忍。
陸然有顧慮,因此,他之前恨死了雲錚,卻也只能私下裏做些小動作,不敢傷到雲錚根本。尤其在涉及到養父的吩咐,就越發不能輕舉妄動。
畢竟,當年的事情雖然過去了十年,雲錚依舊沒有找回記憶的苗頭,而顧家本家的那位,現在也還在國外修養。但陸然的養父不敢賭,所以陸然的底氣,也不足。
他現在的身份十分尷尬,除非興城顧家這邊能徹底抹殺雲崢的存在,讓他李代桃僵,否則,他就最好什麼都不要做。
都是沒人要的孤兒,憑什麼雲崢就能夠如此得天獨厚?想到從養父口裏聽到的那些往事,以及雲錚姓氏后藏匿的身份,陸然嫉妒的渾身發抖,恨不得能立刻取而代之。但他只能勸自己,要忍耐,早晚有一天,他會把雲錚,徹底踩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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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陸然攆走以後,孤兒院這邊也恢復了往日的熱鬧。除了老院長和幾個心思細膩的女孩,略有些傷感以外,別的孩子和老師,似乎並沒有太多的難過。尤其是那些以前和陸然相處過的大孩子,更是高興的不得了。好像終於擺脫了什麼大型垃圾那麼輕鬆快意。
面對這樣的情況,雲錚原本想安慰眾人的話,也全都用不上了。只能走到老院長身邊,勸着她多吃一點。
美食的香氣熨帖了胃,也緩和了氣氛。漸漸地,眾人終於放開心情,又回到原本的和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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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孩子們已經睡着,但是孤兒院的老師,卻都聚集在老院長的辦公室里,商議後續的辦法。興城顧家是孤兒院原本最大的資助者,如果失去,那麼未來的經營定然會捉襟見肘,困難萬分。
辦公室里的氣氛十分壓抑,直到良久,老院長嘆息了一聲,緩緩開口說道:“我家裏還有套房子,賣了的話……”
“院長!”幾個老師忙開口阻攔。他們知道,這套房子老院長丈夫留給她最後的念想,要是賣了,老院長就徹底一無所有。
幾位老師眼圈都紅了,但也說不出來什麼。門外,雲錚聽着這些,心裏也同樣難過。
上一世,老院長就為了他們操了一輩子的心。不僅花光了積蓄,賣了房子,甚至最困難的時候,連飯都吃不上。因此,重活一次,他說什麼都不想再讓這個老人過的如此辛苦。
然而可現在,雲錚不過初中,即便做出承諾,恐怕也沒有什麼可信度而言,不如先把錢掙到手。
如此想着,雲錚敲門,開口和老院長商量:“院長,之前暑假我都跟着王大爺出攤,現在王大爺去兒子那養老了,所以我想自己試試。我明天,能推着他留下的麵攤出去嗎?”
“你自己去?”老院長愣了一會,但想到晚飯時候雲錚的好手藝,最後還是點頭答應。
孤兒院裏的孩子獨立早,剛發生了陸然的事,雲錚想要掙錢,也是正常。更何況,雲錚一向聰明穩重,老院長對他也是一百個放心。但還是多囑咐了一句:“掙沒掙到錢都不要緊。千萬別累壞了。”
“您放心。”得到老院長的同意,雲錚笑着應下來。然後便趕緊回自己的房間,細緻為明天做打算。
他之前清點了一下自己的錢包,只有不到三百,這還是存着為了初三開學后買參考書的錢。
因此,雲錚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如何用最少的原材料,做出最叫座的美食,從而獲得第一桶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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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此刻,另一邊的英國還是白天。
精緻俊美的男孩面無表情的坐在花房裏,炭筆夾在指尖,隨着手指的移動在紙上遊走。而他的眼神,才是最讓人心醉的,像是在描繪美夢,又像是在摩挲觸不可及的珍寶。
“大少爺,今年回去嗎?”管家從外面進來,看見他沉默的模樣,語氣有幾分心疼。一邊將手裏需要批閱的文件遞過去,一邊小心翼翼的詢問着這些年不知道問了多少遍的問題。
然而少年卻沒有回答,就連周身的溫情都在他進門的瞬間陡然收斂,變得冷肅而凌厲。他隨手接過管家遞過來的文件夾,仔細看了看,確定沒有問題以後,便遊刃有餘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遞給管家,順便示意他離開。
“大少爺……”管家張了張口,似乎還想勸什麼。但礙於少年的氣勢,最終還是沉默的退去。
而獨自留下的少年,卻在良久之後,輕聲自語:“你……允許我回去了嗎?”
他專註的看着手裏的素描本,眼裏壓抑着的思念幾乎要實質化。如果有熟悉雲錚的人看到這一幕,定然會驚訝無比。
因為那少年手裏的素描本里,每一頁上,男孩的笑臉都像是銘刻進靈魂那般栩栩如生——赫然是四、五歲時候的小雲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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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這邊的小插曲,並不能影響到雲錚分毫。
第二天,雲錚早早就起了,將昨晚準備好的食材放上麵攤車,然後推着去以前王大爺常擺攤的公園。
孤兒院距離公園還有一段距離,麵攤車沉,又帶着一個幫忙的小孩,因此雲錚來的有些晚,公園這裏已經沒有什麼好位置,乾脆順着其他擺攤賣早點的攤子,將麵攤支在角落裏。
“雲錚哥,咱們不會賣不出去吧。”跟着雲錚過來的小男孩有點擔心。
“怎麼會?”雲錚捏了捏他的臉頰安慰他:“酒香不怕巷子深。”
然而他這頭話音剛落,就聽到邊上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