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八億!
臨省遠郊,大大小小的礦場把這片地界挖成了一塊天然的蜂窩煤,到處是剛從礦井深處鑽出來,皮膚漆黑的挖礦工。
“前面那片是易家的礦場,承包面積最大,目前發展也是最好的。”負責人引君婉到礦場邊,給她指易家礦場的方向。
君婉扶着易淵的胳膊,無比金貴的站在礦井邊,身體前傾朝深不可測的井下看了眼。
正好有工人從裏面鑽出來,整張臉黑的跟旁邊的煤灰融為一體。要不是眼白還保留着原本的顏色,小飄飄都沒看出來那是個人。
“怎麼有個姑娘?”工人把破破爛爛的手套摘下來,透過綿網手套,手上的皮膚粘着洗不掉的墨黑。
他爬上來還沒站起來,扶着滿是煤渣的地咳嗽好幾下,發出撕裂般的音質。張開嘴的時候,一口牙和舌頭都是黑的,舌苔上還有煤渣的細顆粒。
“小姑娘家家別過來,”工人爬起來,朝君婉揮揮手,操着一口樸實的方言喑啞地說,“他們馬上要炸煤,正在埋炮嘞。要是不小心塌了,別震着你。”
“這是易家的人,來參觀的。”引他們過來的參觀團連忙說。見他又咳嗽,嫌棄的往後退兩步避開他的唾沫星,似乎想要隱瞞什麼,“讓你去衛生室拿點葯,把感冒治一治,你怎麼還不去?”
“頭兒,我這哪是感冒?塵肺病!”工人說話聲大了點,吸入空氣中漂浮的顆粒物,偏過頭又痛苦地咳嗽兩聲,扳過一張憨厚的臉問君婉,“姑娘你是易老闆的閨女?我在這邊幹了幾十年,怕是有好長時間沒見過易老闆,也說不上話。你回去問問他,俺們給他辛辛苦苦幹活,現在都得了塵肺病,看病錢能給報銷點不?”
易淵年齡小,記事後沒來過礦場,想不到自家千萬家產是這麼來的。他看工人一副要咳出血的樣子,慌亂的避開視線,也不想聽他的咳嗽聲,彷彿是自己謀財害命似得。
“躲什麼躲,看着。”君婉在巨大的轟鳴聲和機器運作聲中依舊鎮定從容,即使濺起的煤渣打在她小腿上,也沒有躲得意思。她斜眼望向易淵,微微抬高下巴說,“我以前說過,你生來註定不能心懷慈悲。無論是那時還是現在,世上總有人因你受盡苦難。你不能拯救他們免於苦難,起碼要好好看着,記住你造的惡孽。”
往後死了去地府清算,受剮挨削也要弄得明白。後半句君婉沒說,怕嚇到比上一世更天真的易淵。
易淵按照她的話,移回視線盯着那個人。他跟君婉沒說過幾次話,有了交集后總是莫名其妙被她壓了一頭,可君婉說的這幾句,他彷彿真的聽過。
“這人瘋了,你別信他胡說…”西裝革履的負責人有點慌,連忙打圓場。
他說到一半,君婉打斷道,“沒讓你插話。”
負責人被她視線掃到,低下頭閉了嘴。
君婉給那個黑漆漆的工人說,“把底下的人都叫上來,不挖了。”
“現在?”工人吃驚地說,“才剛開工啊。”
“收工,以後都不挖了。”君婉垂眸望了眼礦井,心想這人活了幾千年,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以前他們挖炭火,都是在山林間,或者撿來枯木做炭。現在他們把井挖了幾百米,貪婪地榨乾這個世界的資源。結果一點一塊,挖斷的都是自己的根基。
“什麼?”負責人慌了,語無倫次的問,“這停工一天要耽誤好多錢呢,咱們賺錢全靠挖礦。這段時間礦產已經很低了,再…”
君婉微微蹙起眉,瞪了他一眼。
工人見負責的頭兒不說話了,翻出對講機跟礦下的弟兄們通知完這個消息,猶豫地問,“小姑娘啊,我們不挖礦,幹什麼啊?”
“先去治病,等情況好點,我找個其他事情給你們做。”君婉沒透露具體是什麼事情,扶着易淵說,“走吧。”
“等等,礦上不能停工,那麼多人等着吃飯呢!”負責人頂着莫大的恐懼,咽了下口水說,“何況這是易老闆的礦,不能你說關就關!”
君婉望着他,眼裏的譏諷非常明顯,像是在看螻蟻生命中最後的表演。等負責人說完,她悠悠開口,“這裏,還有易家,昨天已經是我的了。”
負責人面色煞白,滿是難以置信。
“不信,你大可以去問問。”君婉最後丟下一句,轉身跟易淵去下一個礦。
易淵忍了又忍,還是沒憋住問,“你到底做了什麼,能讓我父親把礦場和家裏其他產業都轉移給你?”
“沒做什麼,只是打個賭罷了。”君婉踩着骯髒的煤渣,昂首闊步走到外面,望着頭頂陰鷙的天空,勾起唇笑着問,“你以為你爸爸那麼精明的人,會把偌大的家產拱手讓給我?”
“難倒不是嗎?”易淵驚訝。
不光是他,易家上下甚至連小飄飄都這麼覺得。
“這麼多年靠着礦場賺的錢都在你父親名下,轉交給我的只是個負債纍纍的空殼子。幾大國礦發展起來后,個人私礦的盈利大大降低。加上最近幾年礦場挖空的地方越來越多,礦上經常出事死人,賺的錢都不夠上下打點撫慰家屬的。”君婉用最直白的說法給他說清現狀。
聽得易淵一愣一愣的,他從小生活富足奢靡,每次只管問家裏要高額的零花錢,拿出去跟朋友花天酒地紙醉金迷,從來沒考慮過家裏錢是怎麼賺到的,易家的未來會怎麼樣。
君婉繼續說,“把礦場轉到我名下,相應的債務和風險也移交過來,這種好事父親當然答應。”
“即使這樣,隨便轉交也太草率了吧?”易淵問話的聲音有些弱氣。他看着君婉細瘦的身子,竟然有了些微的憐惜,“而且你怎麼顧得過來?”
“我當然有辦法,你父親肯同意我的提議,正是因為我給出他適合的規劃,滿足他想要轉型的夙緣。”君婉隨口回答,“我跟他承諾,兩年之內,會讓易家成為真正的豪門。”
其實君婉已經有了初步盤算,並不是非要依靠易家。只是了解現在易家的結構后,覺得讓他們在這裏乾耗生命太可惜,才跟易先生談判正式接管易家。
上次拍賣會上,易先生已經察覺到君婉這個人的掌控力,很快同意了君婉的提議,還附帶了兩個條件。
“一、新成立的公司永遠到頂着易家的名號。二、你下個月必須跟易淵結婚。”
“我父母雙亡,無牽無掛,本來就沒打算髮展自己的家族。至於結婚…”君婉頓了下,隔着電話問易先生,“你在怕什麼?”
“我只是怕你不要淵兒。”易老先生避重就輕的說。
君婉當然知道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易老先生只是想用婚姻綁住自己。
“你放心,我還繼續留在易家,也是為了他。”君婉回了句,協議達成。
現在這個世界上,她不要誰也不可能不要易淵。即使那個短命鬼上輩子害她守了二十年活寡,君婉跟他畢竟是夫妻。
反正易淵應該活不過二十三,能看的日子不長了,且看且珍惜吧。
“你都有規劃了,還讓他們去看病?”不知不覺兩個人走到車前,易淵先一步替他打開門,疑惑地問,“難道不應該讓他們馬不停蹄的替你工作嗎?”
君婉矮下身坐進車裏,聽到他的話,思緒總算折回來,似笑非笑的望着思維方式過了一千年也沒有任何變化的易淵。
“怎麼?”易淵挨着她坐下,茫然地問。
“你該重新學學,怎麼樣身居上位了。”君婉頗有耐心的教導,“主宰別人最好的方式,不是命令他們為你效勞。而是給他們恩惠,讓他們心生感激,心甘情願的為你效勞賣命,肝腦塗地。”
“你真是…”太會玩弄人心了。易淵暗想着,沒敢說出來,轉開話題問,“你怎麼忽然變得這麼有耐心了?我還以為,你肯定不願意理我。”
“變得應該是你吧,”君婉靠過去,指腹勾起他下巴問,“怎麼?喜歡我了?”
“怎麼可能!”易淵被她的話刺激到,嚇得瞬間跳開,激烈的反駁,“只是我爸爸說咱們下個月要結婚,讓我多陪陪你,我才…”
“言聽計從,做小伏低?”君婉柳眉微調,含着笑意問。
“才沒有!”易淵立刻反駁,“只是看你年紀小,又沒父母,我才照顧你…對,照顧!”
君婉帶着滿臉意味深長地笑,手指在他臉上似有似無的輕撫向下,在他胸口處稍觸即離。
“你現在不喜歡無所謂,反正下個月,我們就該結婚了。”
“即使結婚了,我也不會喜歡你的!”易淵被她摸得渾身燥熱,像是燃了一把無名的火。他躲到旁邊貼着車門,極力捍衛立場,“我立志要單身到死,即使被迫跟你結婚,也不能改變我的意志。”
“哦,”君婉冷漠地說,“我二十五年前聽過類似的話,後來那個人愛到把命給了我。”
“什麼?”易淵滿臉懵逼。
她今年不是才二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