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梁曉軍

6.梁曉軍

我同梁曉軍認識是經過朱小迪介紹,朱小迪也是一位境外知青,他的弟弟朱小羊是我的大學校友。採訪之前我被告知梁曉軍是個**,在境外知青中也是個很有知名度的風雲人物。當我按照約定地址摁響住戶門鈴之後,院子裏傳來一陣很響的腳步聲,緊接着門開了,我面前站着一位其貌不揚的中年人,他就是梁曉軍。

梁曉軍個子不高,穿一件黑夾克衫,趿一雙拖鞋,皮膚很黑,顯得很結實。他說話鼻音很重,像患了流感。在昆明街頭,穿黑色夾克衫的中年男人到處都是,所以這樣的人你不大容易留下印象,就像你無法把一滴雨水同其他雨水區分開來一樣。

我們在客廳里坐下來,一道雨後的陽光從窗戶外面斜斜地射進來,我才重新注意到梁曉軍臉頰上居然長着兩個酒窩。酒窩不大對稱,歪斜而馬虎,好像一個不負責任的雕塑家隨意捅一指頭,給作品留下一個明顯的敗筆。我還發現主人的牙齒長得不大規範,鬆鬆垮垮的,門牙往外突圍,給人天要下雨的感覺。主人見我不住打量他,就寬容地笑笑說:這一槍還算走運,這邊進去,那邊出來,沒傷着要害,但是牙床全攪碎了……至今牙床還是鬆動的,弄得牙齒全走了樣。

我心裏立刻慚愧起來,對一個戰場歸來的老知青來說,那些創傷等於光榮的軍功章。我相信只有真正的軍人才會用如此平淡的口氣談論戰爭,談論槍傷,就像我們談論天氣一樣。在我看來,過去的**梁曉軍表情相當溫和,甚至還有一點點委婉和靦腆,全沒有**盛氣凌人的優越感,以及當今許多中年人憤世嫉俗和急功近利的焦躁綜合症。他在金三角游擊隊從軍達16年之久,身經百戰,多次負傷,從一個普通士兵成長為營指揮員,貢獻了自己全部的青春歲月。

但是梁曉軍很謙虛,他認為自己並沒有成就什麼可歌可泣的事業,不過多了幾個傷疤而已。我問他:你現在做什麼工作?

他說:不做什麼。待業。

我驚訝地說:你回國來一直待業嗎?

他苦笑道:斷斷續續做過一些事,打過工,也做過生意,謀生而已吧。

這時候大門一響,一位身材苗條的中年婦女走進來,她是梁曉軍的妻子鄧立平。鄧立平曾經也在境外從軍多年,如今在一家商場做高級管理。我們的話題圍繞金三角境外知青展開。梁曉軍夫婦是一對稱職的嚮導,他們帶領我走進三十多年前國境對面那座硝煙瀰漫的戰場。

這天梁曉軍家的門鈴響個不停,幾乎跟過節一樣熱鬧。陸續走進來許多男女客人,都是這家主人的老戰友、曾經活躍在金三角叢林中的老知青。他們是接到主人電話趕來同我認識,或者說特意為我舉行一場戰友聚會的。在這群看上去跟別的中年人沒有什麼兩樣的客人里,我漸漸得知,他們中間既有游擊隊神炮手、神槍手、偵察英雄和“紅色娘子軍連”女兵,也有幹部、士兵、機要員和突擊隊員。他們人人都有出生入死的戰爭經歷和銘心刻骨的人生故事,他們身體上無一例外地烙有戰爭的深刻烙印,因此他們每個人都是一部厚厚的長篇小說。我很快同他們熟悉起來,由此走進他們鮮為人知的內心世界。我記下他們的名字:梁曉軍、朱小迪、吳庭正、杜士元、李啟升、楊曉光、曹光福、劉國慶、鄧立平、劉麗(女)、秦美翠(女)、王安娜(女),李小愉(女),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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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被人漸漸淡忘的歷史――中國知青終結(精彩選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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