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匹配度95%
西澤覺得自己應該在夢中,因為他正站在一片茫茫無際的大海上。
那海初時平靜得像是一面冰藍色的鏡子,紋絲不動,而後像是突然有了脈搏,開始起起伏伏,繼而翻湧起巨浪,兇狠地往他身上拍打。
西澤狼狽地躲避着,被那劈頭蓋臉落下來的海水弄得透不過氣,眼看一個大浪就要拍來,一團巨大的黑影飛撲而至,橫蠻地分開了那滔天的巨浪,伴着一聲長鳴落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隻通體黑色的獅鷲,唯獨一雙眼睛赤金,隱約透着凶光,初時一看令人本能的恐懼,再深看時卻發現眼神意外的柔和。它頂着咆哮的海水不為所動地舒展着雙翼,像撐開了兩幅密實的防護罩,為西澤擋住了絕大部分的海浪。
這不是他的精神體,但這個黑不溜秋的大傢伙實在太讓人熟悉了,是屬於記憶中某個死人臉的——為什麼他的夢中會出現奧斯維德的精神體?!
西澤臉色古怪地看着獅鷲,聽着它不厭其煩地低鳴,過了好一會才意識到對方是想讓他爬到它的背上。
一人一獸在海浪中對視着,一個莫名其妙,一個不依不饒,最後獅鷲短促地鳴叫一聲,大約是不耐煩了,低頭一撲,翅膀一扇,直接將西澤撩到了自己寬厚的背上。
西澤措不及防,被掄得打了個滾,只得伸手抓住了獅鷲的毛髮,不算柔軟但手感極佳的觸感令他一陣恍惚,這隻破鳥居然比他想像中要好摸那麼多!以往他遠遠看見,以為獅鷲的毛髮都是硬邦邦的,跟它那位同樣硬邦邦的主人一樣。
獅鷲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哼哼地鳴叫了幾聲,馱着他飛快地騰空,海浪聲逐漸遠去,而風聲隨之而來,西澤對這個逼真的夢感到驚奇,自己偷雞摸狗地在夢裏爬別人精神體的背是怎麼回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想不起來進入夢鄉之前自己在幹什麼,也搞不懂這個夢從何而來,他抬頭張望,發現這鬼地方一望無際,下面是延綿不盡的大海,上頭是同樣延綿不盡的天空,只有懸在天心處的一個缺口,冷冷地往下傾灑着幽光。
他張口要問,卻突然感覺到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落在了屁股上,於是回頭一看,正好看見獅鷲那條長長的尾巴一晃而過,尾端毫不客氣地順着他的屁股一掃而上,親昵地掃過他的背脊、撩到他的後頸處,最後輕飄飄地落在他耳根上。
西澤被弄得渾身一抖,像是過電一般,一種從未體現過的酥麻感自獅鷲掃過的位置擴散開去,散入四肢百骸,激得他彈動了一下。
然後他便在震驚之中睜開了眼。
西澤恍惚了一陣,他先是聞到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然後餘光掃見一條黑色的長尾在角落裏一掃一掃,像極了夢裏獅鷲那陰魂不散的尾巴……
不!這他媽就是那條尾巴,一毛一樣!
西澤騰地仰起身,然而不到半秒又臉色劇變地落了回去。
起身的動作牽動了緊實的腰背,臀部隱秘的位置隱隱作痛,夢中那股奇異的酥麻感又竄了上來——像是某種他從沒經歷過的,但被諸多文學藝術作品形容得很美妙的快感餘韻。
西澤石化了好幾秒,然後面無表情地掀開了蓋在身上的薄被單,如果有什麼能比匹配結果零蛋更讓他覺得刺眼的話,那大概就是此時他身上那青紫交錯、牙印和可疑液體排列組合的痕迹了。
像是某種超過了尺度的影片。
他鐵青着一張臉,太陽穴突突跳動,機械地轉過頭,視線觸及旁邊某人後認命地閉上眼——不行,太刺眼了。
他和奧斯維德那個嚴肅鬼居然赤身裸體地躺在同一張床上,合蓋着一張單薄的、遮不住什麼東西的小破被子!
身體真實的反應不會騙他,昨晚必定是一個激烈的夜晚。
西澤忍耐着渾身的不適坐了起來,摸着混亂的腦袋,思索着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他昨晚出碑塔之後碰見狀態有些奇怪的奧斯維德,差點打了起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對了,還有那個在腦海中響起的奇怪聲音,那聲音響起之後他就突然有些不對勁,那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西澤一邊蹙着眉頭一邊下床,沒留神腳邊凌亂的衣物,一腳踢在了半透明的終端手環上。光幕嗶的一聲投射出來,西澤愣了半秒,臉上旋即露出一個可怕的表情——
“恭喜!匹配度95%!恭喜……!”
每天盡忠職守檢索匹配的金雞星人咆哮了兩句之後就被反應過來的西澤飛快地按住了靜音鍵,然而不愧是金雞星人,爆發力十足的嗓門僅憑這單薄的兩句話就摧毀了滿室靜謐的氣氛。
西澤如臨大敵地看向還躺在床上的男人,果然看見奧斯維德眉心皺起,氣息加深,眼睫顫動着一副要醒來的模樣。
——不!別醒!
西澤腦中下意識地大聲吶喊,他根本不想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下和對方來個早晨的對視。
老天大約聽見了他急迫的想法,奧斯維德蹙起的眉頭奇迹般平復了下去,呼吸恢復綿長,安靜地繼續沉睡。
西澤一動不動地等了幾秒,確定對方是真的沒醒來的意思,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他有些無語地撇了一眼光幕中賣力的金雞星人,而後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瞪大眼湊近光幕。
金雞星人顯然已經播報完畢,挺胸收腹地伺立一旁,匹配欄常年見到的那個刺眼的零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十分喜慶的結果:匹配成功!匹配結果1,匹配度95%!
西澤的呼吸驟然變得急速,視線順着跳出的信息往下看——
匹配結果:
奧斯維德·希爾上尉,聯盟公民編號ACN108999909901,准A級哨兵,聯盟近衛兵團第一近衛隊隊長……
西澤呼吸一滯,前一秒冒出來的興奮還沒來得及抵達眼底,下一秒就被可笑的情緒取代,這什麼狗屁結果?
匹配了十年,唯一一次出結果,給他匹配了個哨兵,還是昨晚幹了他的傢伙?說好的哨兵配嚮導呢?他可是個哨兵啊!
西澤皺着眉點了一下光幕上的重新匹配,金雞星人在手舞足蹈了一段之後又給他展示了和剛才一樣的信息。
西澤苦大仇深地掃了那個結果一眼,一氣之下乾脆直接關掉了光幕。
一個記不起來的荒唐的夜晚,一身不可言說的曖昧痕迹,加上來自星雲核心的一個惡作劇一樣的匹配結果。
這個早上實在是太刺激了。
西澤氣極而笑,從亂七八糟的衣服堆里翻找出自己那揉成一團的衣服穿上,視線往角落裏一掃——和一雙金燦燦的眸子對上。
夢中出現的那隻獅鷲,奧斯維德的精神體正趴伏在角落裏,抬起頭溫和地看着他,夢裏展開時能遮天蔽日的翅膀收攏在身側,半幅羽翼蓋在了一隻體型同樣龐大的白虎身上。
西澤眼睛一眯,覺得今早一幕接一幕地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的精神體,平時矯健勇猛的白虎,居然乖巧地依偎在獅鷲的身旁,任由獅鷲黑色的尾巴一甩一甩地掃在它的屁股上,這顯然就是精神體對精神體的性騷擾。
可喜可賀。
……才怪。
西澤一言不發地召回了自己的精神體,警告似的看了獅鷲一眼,獅鷲偏了偏頭,看了看床上毫無動靜的奧斯維德,再看向西澤時,發現對方已經打開了房門,毫不留戀地抬腿跨了出去。
西澤腿很長,走路時步幅很大,可惜今日遭罪,步子習慣性地一邁,股間的異物感瞬間讓他黑了臉。他彆扭地收小了步幅,在晨光中逃也似的離開了現場。
回到自己臨時住宿的房間,他一股腦地將身上所有的衣物都扔到潔物機械人里,調了個強力洗的程序,然後進了浴室給自己清理,此時的他,滿身都是奧斯維德的信息素氣味,自動洗浴程序用了幾罐信息素驅除劑才將那股氣味清掉,他在浴室中呆了30分鐘,等到覺得沒味了才出來。
才剛換上潔凈的衣服,門外就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老大!大夥都集合去收發港了,你還沒起嗎?”
話音剛落,安德烈便瞧見眼前的門一開,露出了西澤那張有些不甚愉快的臉:“讓大家在殲擊號上待命,我很快就到。”
“哦行吧。”安德烈覺得自家老大的臉色不太好,本能地轉身想走,但腳尖一動他又疑惑地停了下來,鼻翼小幅度的一動。
“咦,怎麼老大你身上有一股嚮導的信息素味?”
西澤莫名其妙:“什麼嚮導的信息素?”
安德烈湊近了一點,確定自己確實聞到了,很輕微,但毫無疑問確實是屬於嚮導的:“真的,就是從你身上傳來的。”
安德烈好奇地看向西澤,發現自己老大似乎剛洗完澡,發尖還滴着水,衣領還沒完全系好,露出的一截皮膚上隱約有個淺淡的紅印。
他看得有些發愣,片刻后才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喜道:“老大,你哪找了個嚮導小可愛?你跟人家睡啦?”
回應他的是面前砰然關上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