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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話,晉元帝將手中的茶盞也放在了一處,看着早已不同小時稚嫩的外甥,心中悵然若失:“聽聞你昨日去了吳家?”
虞應戰並不做聲,晉元帝卻面色沉了下來:“你被刺殺可是他們所為?”
“臣還未查清是何人所為。”
晉元帝冷哼一聲:“前個兒你回京遭到了刺殺,如今你爹那二小子跟着遇襲,他們倒是好大的膽子!”
晉元帝口中的‘他們’自然不單單指的是吳家,而是現在在朝堂佔據有利之地的外戚一派。
所以聽到這一聲低斥,周皇后的手一頓,立刻從珠簾後走出,跪在了晉元帝面前。
“皇上,臣妾有罪,臣妾懇請徹查此事,嚴懲不貸。”
周皇後面色沉靜,眉頭微蹙,雙手交疊在腹前,跪的筆直。
晉元帝嘆了口氣,傾身將人扶起:“皇後有什麼錯,朕明白的,今日你也累了,回宮歇息吧。”
周皇后緩緩起身,福了一禮才轉身離開。
晉元帝確實沒有責怪髮妻的意思。
周皇後身為後宮之主,本該是外戚勢力壯大的原因之一,但所有人都知道皇后與生父右丞相早年便生下忌嫌,數十年未見彼此,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人道可能是為了保護族人,但晉元帝卻知道,周皇后確實與右丞相關係不好,甚至可以說憎恨。
這原因嘛,說來也是皇室之恥,當年先皇醉酒看上了周皇后的生母,那時還未及丞相要位的周免當夜便將相守八年的妻子送上了龍床,所以現在養在右丞相膝下的那個名揚候並非是右丞相親子,而該是他未能進入皇籍的十一弟。
周夫人性剛烈,生下皇嗣便吞金了,生母慘死,皇后便也由此生恨,嫁入宮中后再不與父親族人往來。
這段風流韻事不是秘密,但此事涉及皇室臉面,大家都心照不宣不敢談及。
所以即便晉元帝想要動外戚,皇后非但不會委屈求情,反而應是更願置之度外,漠然處之。
收回深思,晉元帝沉聲:“命人徹查西遠將軍受襲一案,加強京中戒備,凡見着夜衣而行者不問緣由就地斬殺。”
宮衛心知皇上當真動怒了,不敢耽擱應是退下。
虞應戰從頭至尾彷彿入定之人,並未因皇上的重視而有任何起伏。
看到外甥的模樣,晉元帝有些心痛,他怎麼就將姐姐的兒子養成了這幅模樣。
放人離開,許久后,晉元帝長嘆一口氣,也不知道他這個外甥何時能找到解心的女子,他一輩子不得舒心,他不希望外甥也如此。
“將宮中的東洋參都撤了吧,朕不喜歡喝。”
*
在虞應戰向國公府走去的時候,李言蹊正與自家表哥坐在一處。
她沒忘記自己究竟是為何入京的,嫁給表哥的最終目的可是要將小刀接入京中。
看着坐在涼亭圍凳上依靠着紅漆柱子看書的表哥,李言蹊輕咳一聲,不甚在意的開口:“表哥,你還記得小刀嗎?”
虞應朗早在李言蹊抓耳撓腮整理措辭時,便將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還想着她能說出來什麼,原是提起了個人。
書放在一旁,伸手將坐在石凳上的人拉過,牽着她的手,虞應朗仰頭看着她,想了想,記起了那位名喚小刀的少年。
舅母去世的那一年,他隨母親去了淮南,見到了粉嫩嫩胖乎乎的表妹,也看到了表妹身邊黑髮凌亂的少年,那少年比當時的他高很多,年紀似也比他大,雖眉目澄澈,卻口齒不利,言行舉止如同痴兒,他也確實是個痴兒,且身懷頑疾,每每頭痛便如失智的惡犬。
他已經記不清他的模樣了,但知道每當他發瘋,舅舅都會命人將他拴起來,像狗一樣狼狽的人卻是舅舅的義子。
舅舅心腸好,救助的人很多,他知道。
“記得。怎麼了,小刀兄弟還在李府?”
提到小刀,李言蹊便有些抗拒與表哥親近,將手抽出坐回石凳上,但想到要說的話卻猶豫了,她該如何說服未來的丈夫養着她的同時養着一個男人?雖然自家的家底足夠自給自足,但在外人看來只會是這個樣子。
李言蹊這一猶豫,話便沒有那麼順暢的說出口了,虞應朗不解她的意思,但想到舅舅收養了一個痴傻之人做義子,在舅舅離世后表妹又繼續照料,便開口道:“喃喃與舅舅一樣,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強強的笑了笑,李言蹊見他面上無嫌棄之意便決定開口,然而後面突然傳來響動。
“宮裏來了十幾個嬤嬤,說是要分給各院教小姐們宮規禮制,夫人叫奴婢領到小姐面前認認人。”
亭中來人了,虞應朗不好再與表妹坐一處,點頭起身,拿書離開。
話沒說出李言蹊沉重的嘆了口氣,再抬起頭時便看到了眼似利劍的嬤嬤,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這位該不是分給她的禮儀嬤嬤吧?
片刻,李言蹊淚眼婆娑的被嬤嬤按在了椅子上:“今日,我們先學如何置辦只邀請官家夫人及侯門小姐的席宴。”
還真是。
被尋來教授李言蹊禮制的嬤嬤夫家姓秋,因着帶出過不少名門夫人,私下裏都尊稱一聲秋嬤嬤,也正是因為打交道的都是些侯門貴府的夫人,所以聽到上官大人的吩咐,讓她來教一個不知哪個犄角旮旯來的丫頭時便心生輕蔑,再一打聽這位是新國公夫人的本家侄女,全無依仗便更瞧不上了。
為了讓這位聽話,秋嬤嬤先要給這位小姐個下馬威,所以無論這位如何對答如流她也要找出些不妥。
李言蹊是李府的大小姐,爹爹給她留下的不只是數百間的鋪子和商船,還有百十來號的人,爹爹在世時無人敢欺負,爹爹不在世了也一樣,所以李小姐是有脾氣的。
鳳眸眯起,冷哼的看着在自己面前拿大的秋嬤嬤,心裏思忖着趕人的法子,當那嬤嬤再轉過身時李言蹊又已經笑靨如花了。
秋嬤嬤其實心中驚訝於這位小姐對於各類禮制的熟稔,但她絕不會說,聽到一處便冷哼:“夫人既然請我來,那我便對小姐嚴苛些,以免以後夫人怪罪,小姐,得罪了。”
藤條有技巧的打在手心兒,沒有痕迹,只有疼痛,李言蹊心中暗罵,呼聲卻一聲比一聲高。
秋嬤嬤被她叫的打怵,停下了手繼續問詢。
無論是對還是錯都是挨打,李言蹊被打的時候一邊叫着一邊冷哼,明天就讓你哪來的哪去!
秋嬤嬤打人出了名的狠,但卻被這位叫的不敢太用力,看到那素手腫起便收了手,居高臨下的冷聲道:“今日有些晚了,便到這裏吧。”
冷哼着看那嬤嬤離開,李言蹊鳳眸微垂,看着自己因為突如其來的‘橫禍’腫起的手,你打不出痕迹我就畫個痕迹。
新鮮的痕迹一出爐,李言蹊就端着手,淚眼婆娑的出了涼亭,向表哥的院子走去,然而醞釀好的淚意發揮的有點早。
當虞應戰從宮中回府看到李言蹊時,便是她淚水掉落兩腮,蔥手紅腫,青痕密佈,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
心頭一震,虞應戰怒火叢生,他是要請個嚴厲些的嬤嬤,但沒有讓她打她!心頭怒火上涌,伸手想要去看她的手。
李言蹊看到他時也心頭一震,因着他的動作驚恐的後退兩步,誇張的逃離了這處。
虞應戰:“……”
*
接到信,虞應朗臨夜出府。
許久不見心上人,鄭雨眠有些忐忑,她也不想夜裏約他出來,可白日哥哥娘親將她看的緊,她只能趁着府中夜深人靜后出門。
看到虞應朗,鄭雨眠欣喜上前,第一次不顧往日的禮數抱住他的腰。
虞應朗動作一滯,眉眼浮上不讚許,伸手輕輕將她推開:“你怎麼這個時候出來了?”
鄭雨眠抬起頭,將手中的傘遞到他手中,笑着道:“這是那日李家妹妹送的傘,我兄長每日從國子監回來都要端詳許久,既然是我誤會了李家妹妹,便不想讓旁人也誤會了去,省的到時候壞了她閨譽,你把這傘交還給李家妹妹吧。”
聽着鄭雨眠的話,虞應朗靜靜的看着手中的傘,他現在篤定表妹沒有其他心思,可卻不知少時兄是不是同樣坦蕩,一個男子常常端看一個女子送的傘,究竟是何種心思不難猜測。
心頭莫名的不悅,虞應朗眉頭皺起,生冷道:“不論鄭兄是何心思,表妹並無他意,你若有心,便告知與鄭兄,讓他莫要誤會了。”
被他的聲音嚇住,鄭雨眠面上的笑意微僵,探究的看着他的臉,隨即眼眸泛紅,含着哭腔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歡上她了?”
心中那份不耐又一次出現,虞應朗想要反駁卻沒有開口。
鄭雨眠搖頭,提高了聲音:“你喜歡上她了?”
虞應朗看着面前的女子,他與她在一起大多時候是切磋琴棋技藝,女子中像她這般棋藝精湛的少有,他驚奇又欣賞,可什麼時候兩人在一起不再只有琴棋書香之事?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如此尖銳敏感?
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錶妹,可從沒想過後悔與她的約定,她為何每次都要與他提及表妹,一遍遍提醒他,他背信與舅舅的承諾。
鄭雨眠卻突然後退,眼淚從眼眶流出,生怕聽到自己不想聽的話,哭泣着轉身離去。
虞應朗沒有去追,靜靜的立在原地,突然有些後悔了,倘若他當初沒有認識鄭雨眠,是不是現在就不會這樣矛盾了。
她口口聲聲說他喜歡錶妹,可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麼叫喜歡……
那抹明媚驀然出現在腦海,虞應朗怔怔陷入沉思。
前些天陰雨,李氏生了場小病,人道她是着了涼,可她自己心裏知道,不過是多年積壓的鬱氣,這兩天放了晴,李氏的病有所好轉,頗有興緻的帶着李言蹊逛了逛京中幾個有名的綢緞鋪子,收穫頗豐的回了府中。
雖然自家侄女不短衣裙,但她人在府中,她又是她的姑姑,李氏還是為李言蹊置辦了幾身衣裙褙子、簪釵首飾。
李氏為侄女試戴頭釵,看着鏡中明艷的姑娘,不住地誇讚道:“喃喃的模樣定是隨了嫂嫂了。”
看着鏡中的自己,李言蹊試圖想像着娘親的容貌,然而始終模糊,隨即透過鏡子看着身後的姑姑:“姑姑見過娘親?”
李氏淡笑搖頭:“你娘過門的時候,姑姑已經嫁入國公府了,未曾見過你娘。”
哥哥成親時她剛剛生下知微,不便行動,等知微已經七歲懂事時,再聽到的便是嫂嫂病重離世的消息,她回淮南祭拜嫂嫂,終於見到闊別已久的兄長,兄長雖無悲痛之色,但清俊的面容卻染上了霜華,鬢髮蒼白,她幾乎認不出,下人告知她,兄長的頭髮是嫂嫂去世那晚一夜變白的。
輕輕一嘆,李氏似羨慕似惆悵:“姑姑雖然沒見過你娘親,但知道你娘親定是個極討人喜歡的女子,讓你爹爹當年不惜翻牆頭去瞧呢。”她的兄長早早喪妻,卻再未續弦,除了看着喃喃,其他時候總是失神發獃,她那個嫂嫂定然討人喜歡,否則怎會連兄長的心也一併帶走了。
聽到這話,李言蹊也想到了爹爹,在她還小時,爹爹總會醉醺醺的歸來,因她床氣極重,他總會伏在她床邊,小心翼翼的握着她還胖胖的手,希翼不打擾到睡着的她。
但他還是擾醒了她,用他刻意壓低卻仍舊很大的聲音在她耳邊哭嚎:“婉娘啊,我們女兒五歲了,好看極了,胖手胖腳胖腦袋啊,婉娘啊,女兒就是沒有脖子啊,但真的很像你啊,嗚嗚嗚嗚嗚嗚。”
那是她第一次從爹爹口中聽到娘親的名諱,因着那時她還小,回應她爹的不是屬於貼心小棉襖的一個抱抱,而是不耐煩的一腳。
呃。
李言蹊突然湧起一絲愧疚,她似乎從來都沒有盡到小棉襖的義務,在府中也從來都是橫耍來着。
在姑姑院中用過飯,李言蹊如以往那般離開了院子。
走在回院的小路上,李言蹊眼眸有些濕潤,那個即便她一腳踹去也會大笑着握着她的小腳親吻的爹爹壞透了,將她寵壞了卻早早離開,她再也不喜歡他了。
李言蹊這廂剛剛離開李氏的院子,那廂虞應朗便去問安。
此時,李氏正與嬤嬤挑選過些日探春宴上各院應穿的衣袍,見到兒子進來便笑着喚人:“知微快過來看看,喜歡哪個。”
心裏裝着事,虞應朗隨意指了件黑紋錦袍,一側侍奉的嬤嬤面色遲疑的看了眼自家夫人,然而李氏卻不看那嬤嬤,上前拿過那袍子:“這件好,快試試。”
李氏上前為兒子換外袍,虞應朗卻心思不在,看着滿臉喜悅的娘親,躊躇之下開了口:“娘,倘若我不娶表妹,表妹會如何?”
李氏忙活的手一頓,復又繼續為兒子整理:“你若不想娶,娘自然要將喃喃送回去,這次喚喃喃過來,娘便是想看看你的意思。”
娘親的話並沒有讓虞應朗鬆口氣,反而心頭沉悶,這些天娘親對待表妹極好,他以為他若提出不娶表妹的話定會被呵斥,然而娘親的這番話卻出乎他的意料,悶聲道:“娘不擔心會傷害表妹嗎?”
其實對於兒子娶侄女,李氏也拿不定主意,既不想辜負了兄長,又不甘兒子娶個對他仕途無用的女子,她兒子是那樣優秀,倘若娶個門當戶對的才是錦上添花。
她總勸着自己該知足些,可到了這個位置,看到了侯門中的繁華,還是有些不甘,人從來都是往上走的,水才是往下流的。
輕輕一嘆,李氏拍打了兩下兒子的衣袍:“你是我的兒子,何人都越不過你去,娘聽你的。”
虞應朗沉默不語,試過了衣袍便從娘親院中離開。
這國公府的人對待表妹似乎人人熱情,但真正在乎她的卻沒有,他們一句輕飄飄的話,隨時都可能葬送表妹的未來,可哪裏又有人在意呢,表妹不過是一個無父無母並無依靠的女子,即便他當真退親,她也只能獨自咽下所有的委屈。
心頭莫名酸楚,為那個曾被舅舅放在手心中呵護的人酸楚。
舅舅若是知道了昔日珍愛的寶貝任人欺負定會親自上門打他吧。
想到常常護在表妹身後柔聲喚着:“喃喃。”的舅舅,想到幼時總喜歡牽着他手的小姑娘,他忽然心頭明朗了,因着表妹的笑,他不敢多瞧,因着旁人輕慢,他會心生怒意出言維護,心疼表妹的處境,想要對她好……這些都是鄭雨眠不曾給他的感受。
這是不是喜歡?
越想心越通暢。
他迷茫疑惑的心變得堅定,他想要娶表妹,他想要代替舅舅好好照顧她。
兒子走後,李氏沒了擺弄衣袍的興緻,嘆息的坐下,倘若兒子不想娶侄女,那她定是要好好彌補的,總不能虧了那孩子去,只是對不住哥哥了。
一側的嬤嬤將剛剛二公子試穿的袍子重新疊整齊,有些不確定的上前:“夫人,這袍子原是給大爺定做的,倘若給了二爺還要去錦繡坊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