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一更
購買比例不足,此為防盜章時間悄然無聲地流淌,眨眼一個月就過去了。
這期間,沈逢安一直住在西郊別墅。他照常和從前一樣,該玩的玩,該赴的牌局赴,人前不露半點情緒端倪,只是夜晚回到別墅時,總會在樓上的卧室外站上一會。
不進去,就只是盯着那扇門。
他也不在房間裏睡,那麼多間屋子,忽然間全都成為荒涼的墳墓,怎麼睡怎麼不踏實。
他只好睡在客廳沙發上。
被砸爛的客廳早就恢復原樣,從沙發到大門之間的擺設全部移除,他一睜開眼,就能望見有誰從外面走進來。
有時候半夜醒來,恍惚瞧見落地窗外黑影閃過,一下子清醒,鞋也顧不上穿,走到窗邊才發現,原來是外面的樹枝被風刮落。
沈逢安站在窗前,望見玻璃里自己的倒影,他這張意氣風發的臉上,少了平日遊戲人間的肆意,多了些他從不敢沾的東西。
他喜歡女人,喜歡歡愛,喜歡一切能帶給他快樂的東西。
唯獨不喜歡的,就是貪戀。
沈逢安盯着玻璃看了許久,看到的是自己,想到的卻是阮糯。
小女孩年紀輕,做事倒很麻利。分手后的第二天,就請人將屋子裏屬於她的東西全搬了出去,特意挑他不在的時候,搬完之後又讓人留下鑰匙。
她不僅歸還了別墅的鑰匙,而且還主動解散了他為她建立的工作室。
圈內人聞風而動,就連他這個不關心娛樂圈消息的人都聽說了,幾大公司搶人搶得頭破血流,使出渾身解數,只為簽下她。
她比從前風頭更盛。
只是再如何紅火,畢竟是個沒站穩腳的新人,背後沒人撐腰,免不了受人牽制。圈內的規矩,他或多或少都知道。從前不關心,只是因為所有的規矩在他面前,都不是規矩。
沈逢安整宿整宿地抽煙,在牌局上越發變得沉默寡言,周圍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一個不留神就踩到地雷。
沈逢安這人,平時看着不聲不響,但要是動起怒來,毀天滅地,不將人往死里整決不罷休。
這時候大家就羨慕起陳寅來。尤其是和沈家親近的人,知道陳寅是沈逢安的便宜兒子,別人不敢做的事,陳寅樣樣都做,最近更甚。這頭沈逢安處在低氣壓中,那頭陳寅就歡天喜地天天發朋友圈。
嗨得不能再嗨。
“嘻嘻嘻嘻,今天我又來接機啦。”附圖片,阮糯機場美照九連拍。
“今天她不高興,求問大家怎麼哄。”附圖片,阮糯保姆車小憩九連照。
大家紛紛在下面點贊。
有人看出不對勁,在下面問,“照片角度,瞧着都是偷拍的啊?”
陳寅拿手機看了一秒,隨即將這個砸場子的人拉入黑名單。
他坐在新買的勞斯拉斯里往外看,打電話問外面的保鏢:“安全了嗎?”
保鏢:“安全。”
陳寅這才敢下車。下車的時候不敢太明目張胆,一身風衣捂得嚴實,出於求生本能,警惕地朝四周張望。
果然如同保鏢所說,沒有出現他爸的追捕大隊。
上次從休息室離開后,沈逢安言出必行,誓要將陳寅丟去孤島,陳寅每天東躲西藏,換房換車,不敢重樣,就怕被沈逢安的人逮到。
光是這種小手段,壓根撐不過幾天。還好他有沈老爺子撐腰。陳寅發揮了他過去二十年積攢的求疼愛本領,成功地開通了沈老爺子的守護功能。
雖然如此,陳寅依舊不敢鬆懈。就怕沈逢安帶着他的抓捕大隊捲土重來。
陳寅拉緊風衣,一米八八的個頭,清秀英俊,往人群中一紮,格外顯眼。
今天他是來等阮糯的。
阮糯簽了新公司,行程變得格外多。工作室解散后,她也不再用他這個經紀人。就連平時見面的次數,也變得寥寥無幾。
他以為她在生氣,迫不及待想要討好她,即使不再擔任她的經紀人,也照常為她四處奔波。頂着被沈逢安逮捕大隊抓到的風險,像從前那樣為她搶資源搶項目,即使她並不回應他,他也甘之如飴。
二十歲的小夥子,朝氣蓬勃,精力充沛,想要什麼,就直接沖。
永不言棄,是陳寅新改的座右銘。
陳寅天天扛着大炮追阮糯的行程,從貼身經紀人淪為粉絲第一站子,僅僅只用了兩個月時間。
有時候陳寅和粉絲一起站在街邊吃盒飯,沒人看得出他是個風光無限的富二代。大家親切地喊他“陳哥”。
剛露面,就有人和他打招呼:“咦,陳哥今天沒扛炮啊?”
陳寅笑得春光燦爛:“今天不是來追行程的。”
盼了八百年,終於盼到阮糯給他回信息。
——“見個面吧。”
他給她發N條,她沒搭理過,直到昨天夜晚凌晨,突然給他發了這麼條信息。
他看完消息,激動得當即召人來家裏開party,一人一台ipad,大戰各論壇黑子。
在外面花壇等了一會,收到電子版通行證,順利進入她所在的樓層。
他認得她的新經紀人,是以前做製片人的陳姐。他從外面討來的合約資源,悉數都遞到她手裏,由她轉交給阮糯挑選。
陳姐指了指門,示意人已在裏面等着,只有十五分鐘的時間。
陳寅一進去,就望見阮糯清麗的笑顏,她軟嗲嗲地朝他揮手,“乖崽,好久不見。”
他忽地緊張起來,目光黏在她身上,怎麼看怎麼不夠。
她比從前更漂亮了。鏡頭捕捉不到的靈氣,此刻滿溢而出,她光是沖他眨眼一笑,就足以讓他奉上所有的魂。
大概是做粉絲做久了,此刻見到真人,他竟不知所措,好像是第一回見她似的,整個人又呆又愣。
阮糯斜躺在靠枕上,聲音嬌媚:“快過來呀。”
陳寅回過神,箭步衝上前,差點一個踉蹌跪在她跟前。
他和她隔了一個茶几的距離,眼神直勾勾地,含了千言萬語。他早就被她馴服,時隔兩月見面,竟下意識喊了聲:“小媽。”
剛落音,他臉紅起來,又窘又尬,悄悄地瞄她,她咯咯笑得歡快。
陳寅也跟着笑起來。
她笑着看他,開門見山:“陳寅,回去好好當你的花花公子,別老跟着我,我不缺你這一個粉絲。”
陳寅滿腔興奮忽地凝止。他鼓起腮幫子,義正言辭地表示:“我就愛追你。”
“可我不愛吃回頭草。”
陳寅氣悶悶,“那我去整容。整個大變活人,就成新人了。”
她慵懶地伸出手,剛沒碰到他,他就自己送過來,下巴蹭着她的手心,苦巴巴地望她。
她順勢捏捏他的臉,“別對我放電,這招對我沒用。”
他立刻問:“那怎樣才能有用?”
氣氛沉默數秒。
許久,女孩子的聲音重新響起,柔柔的,像是絲綢從耳朵邊滑過一般,“陳寅,聽說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嗎?”
他自然知道,但是不能說知道,只能試圖用自己的真心挽回:“我過去不是人,現在想好好做個人,不求你接受,只求你別拒絕。”
他清楚自己有多無恥。事實上,他壓根沒有資格指責他爸花天胡地。
他從小就沒有母親,唯一得到的只有錢,習慣了像他爸那樣,用錢解決問題。後來長大了,又學着他爸那一套,天天往女人堆里扎。
沒有人管過他,也沒有人教過他該如何對待一顆真心。如今後悔了,只能恨自己,年少輕浮。
但他做好了還債的準備。他不像他爸,穩如泰山只為裝逼。他完全可以不要臉的。
陳寅揉揉鼻頭,眼裏有了淚,顫抖地將她的手握在掌心中,小心翼翼地同她說:“阮糯,我想了想,覺得你不能就這麼放過我,你得盡情蹂-躪折磨我,這樣,你嫁給我,咱倆隱婚,我天天躺平任你打。”
她含笑看着他,“陳寅,別鬧。”
陳寅:“我沒鬧。”
她湊上前,溫柔地點了點他的額頭:“我做過你爸的女人,不可能嫁給你。”
她說得決絕,他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啞着嗓子求她:“我戀母,我變態,我就愛禁忌戀。”
她輕笑出聲,一雙白皙的玉手自他的臉頰滑落,細細地將真話說給他聽:“陳寅,我不愛你了,你就是等上一輩子,我們之間也決不可能……”
陳寅不敢再聽下去,在她說完之前,轉身衝出房間。
走廊,年輕男人靠牆哭得傷心,肩膀一抖一抖的,兜裏手機震動,響了兩次,他才接起來。
視頻那頭,沈老爺子好奇問:“陳寅,你怎麼哭成這樣?誰揍你了?”
陳寅嚎啕大哭:“爺爺……沒人……沒人……揍我……”他想到什麼,張着一對黑亮大眼睛,濕漉漉地對那頭懇求:“爺爺,我想娶媳婦,你能不能幫我來個強取豪奪啊?”
話音剛落,沈老爺子身邊露出一張臉。
沈逢安搶過沈老爺子的手機:“陳寅,我他媽打不斷你的狗腿。”
天台。
風呼呼地吹,吹得人膽戰心驚,瑟瑟發抖。
沈逢安掏出根煙點上,“膽挺大,撬人撬到你老子頭上。”
陳寅沒有任何猶豫,噗通一聲跪下,“爸爸,我錯了。”
沈逢安將手腕上的佛珠褪進口袋,吐一口白煙,食指和中指夾住煙嘴朝陳寅指了指,“自己交待,什麼時候開始有的心思?”
陳寅挪着膝蓋跪過去,撕心裂肺地喊:“爸,您誤會了,我就是瞧着小媽嘴上有奶油想給她擦擦。”
沈逢安扔了煙,一雙高級手工小牛皮鞋踩上去狠狠碾幾下,低眸微眯,“陳寅,是時候補上爸爸那些年對你缺失的父愛了。”
陳寅後背僵直,趁沈逢安打電話之前,不要命地上前抱住沈逢安的大腿,“不不不,不需要了,爸對我的父愛如山,我一直都深有體會,我感動着呢。”
沈逢安甩甩腿,甩不掉,被陳寅纏得死死的。沈逢安蹙起眉頭,沉聲問:“今天這樣的事,有過幾次了?”
但其實不需要陳寅回答。
無論有過幾次,都是根刺,拔不掉,只能全滅掉。
小女孩長相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好,是他天真了,以為陳寅沒這膽子。哪想到,陳寅色膽包天,都親上了。
沈逢安這時候回過勁來,太陽穴突突地跳,瞪向陳寅,琢磨着該將這個不孝子丟到哪個荒山野嶺磨礪。
陳寅一把鼻涕一把淚,不再否認:“爸,就今天這一次,小媽長得太漂亮,誰見了不喜歡啊,而且……”他眨眨黑亮如鏡的眸子,擺出自己招牌式的無辜神情:“爸,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沈逢安一愣,被陳寅突然的悲情路線搞得有點懵,“什麼日子?”
陳寅哭得更傷心:“今天是我生日,全世界只有小媽一個人替我買了蛋糕慶生,她把我當兒子一樣疼,我實在是太感動了,所以才趁她睡着的時候……爸,你聽說過戀母情節嗎,我就是。”
沈逢安一巴掌拍過去,拍得陳寅天旋地轉。
沈逢安掏出電話,“準備好飛機,今晚就送陳寅去孤島,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準接他出來。”
陳寅身形一滯,“爸,你好狠的心。”他本來還想說“不就是個女人嘛”,話到嘴邊,及時打住。
他自己心裏也清楚,這個女人,不是別的庸脂俗粉可以相提並論。可惜他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為時已晚。
沈逢安冷漠臉:“還有什麼要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