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沉船(6)
人群之中,和遊戲青年對話的是一位禿頭矮個中年人。
禿頭中年人站在這塊最先穿過銀魚雨,進入渡口處的這塊浮冰中間。這塊浮冰總共二十多個人,這二十多個人圍成一圈,看着像是一夥的。他的身旁是金錶男人,也是他口口聲聲之中的“魏先生”。
現在,他護在魏先生旁邊,趾高氣揚地看着歲聞等人,駕駛着浮冰直衝到渡口之前,穿過周圍的人群,一手攀上渡口,看着就要上去。
正是這時,一道黑光突然閃現。
一枚子彈穿透的圓洞出現在禿頭中年的尾指旁邊。
圓洞冒着裊裊白煙,白煙纏上禿頭的尾指,一下就把那節胖胖的“白蘿蔔”變成了胖胖的“紅蘿蔔”。
禿頭中年愣了一下,慘叫還醞釀在喉嚨之中,一雙穿着鐵靴的腳就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
隨後,有什麼冰涼的東西遞上了腦門。
禿頭中年戰戰兢兢的抬起頭,向前看去,看見一身奇裝異服,手拿銀槍的人出現在自己的身前。
現在,這把銀槍就抵着自己的腦門。
黑騎士遵循主人的意志,來到渡口,守護渡口。
這個時刻,遊戲的威脅,不再只來自物忌。
武裝力量決定上層建築。
禿頭瞬間啞火了。
浮冰上躁動的遊客也冷靜了。
所有人都看着黑騎士,以及黑騎士的主人——歲聞!
風呼陣陣,黑水涌動。
詭異的沉默在黑夜中繼續。
沉默之中,反覆思索也始終沒有找回剛才靈感的歲聞無奈放棄,然後他抬頭:“你們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
眾人腹誹:這不是在等着你說話嗎?
歲聞也不是真要大家先說話,他看着眾人:“現在危險並沒有完全解除,周圍的白霧還在,渡口只是一個暫時安全的港灣,而且也不太夠用,不過看情況,渡口並不只有一處,只要再收集拼湊完新的船體,形成的渡口還是能夠裝得下所有人的。所以我建議,我們發揮人道主義精神,讓老弱婦孺先站在安全的地方。”
“而我——”歲聞說,他突然輕鬆一跳,直接跳到了魏先生所在的浮冰上邊,他簡單說,“我會解開這個謎題,直到最後。”
短短沉默。
眾人看着在說話之間,已經陸陸續續來到渡口周圍的浮冰。浮冰上面,驚懼之色浮現在每一位弱者的面容上。
黑夜下的白霧,像是重重鬼魅,像是死去的人的臉,在黑暗的深處窺視着他們,視線之中,或是哀懇,或是悲傷。
歲聞和時千飲是最先從渡口處下來的。
緊接着,遊戲青年也走到邊緣了。
他看了下浮冰,又看了下歲聞,問:“那個……你幾歲?”
歲聞微微一愣:“問我?成年了。”
遊戲青年嘟囔一句:“也就是說才十八,真是年輕的小鮮肉。不像我,二十八,老臘肉了。對了,我有名字的,不叫遊戲青年,你要記住啊——我叫常平寧。萬一大家出不去了……”
他沒把這句話說完,反而開始行動了。
他準備走下渡口,前往浮冰,將自己的位置讓給老弱婦孺。
他不像歲聞和時千飲那樣身體靈活,也有點畏懼腳下的黑水。他略有些笨拙地行動着,先是曲起腿坐在渡口的邊沿,隨後探下一隻腳,再探下另外一隻腳,最後他雙手撐着渡口的木板,用力一跳,跳到浮冰上,才算完成了這個不太輕易但也不太複雜的行動。
遊戲青年之後,船長也行動了。
在船上的時候,船長還和魏先生把酒言歡,熏熏欲醉,但是在生命最危難的時刻,他和常平寧一樣,覺醒了屬於人類最美好的品德,也覺醒了身為一個船長所應執行的道德準則。
沒人宣誓,沒人奮義。
一切都在沉默之中進行着。
站在外圍的成年男性一個個走了下來,換上置身於浮冰中的老人、女性、小孩。
或許是有人猶豫的,但是沒有人停頓。
光明戰勝了黑暗。
英勇戰勝了怯弱。
藏在猶豫者內心的羞愧,馴服了猶豫者的猶豫,讓他們甘願在旁人的帶領下,完成這一壯舉。
沉默之中,眾人動作很快。
還不到五分鐘的時間,上下眾人已經交換完畢,一切安排妥當,歲聞這才帶着周圍的浮冰,繼續尋找水中的物品。
有了一個成功的模板,接下去再想成功,只要模仿第一個就行。
唯一可慮的只有一點,就是他們在搜尋的過程中,只能使用“正確”的數字,不能使用“錯誤”的數字。
“選擇2開頭的,這個數字暫時還沒有出現,應該是安全的。”歲聞簡單說,說完他也沒閑着,再對禿頭男人說,“別擠在這裏,我們去濃霧裏頭看看。”
禿頭男人:“啊?濃霧裏有什麼好看的,不去,找東西把浮冰變成渡口才是正事……”
黑騎士和平地舉起□□,槍口頂着禿頭男人的腦袋。
禿頭男人一秒收聲,臉上的不樂意全成了哭喪:“有話好說,有話說好!不就是濃霧嗎?去,大家都去。”
歲聞:“跟着我指的方向走。禿頭留下,其餘人如果想下浮冰的話,可以找就近的浮冰上去。”
他說著,抬手一指,直指濃霧之中的巨大黑影,那是游輪的影子!
這塊浮冰上的遊客一聽這話,哪裏還有猶豫,立刻朝周圍的浮冰上跳去,就連常平寧和船長都沒有留下來陪伴歲聞。
常平寧言簡意賅:“我幫大家收集水中零件。“
船長同樣言簡意賅:“我幫他。”
浮冰之上只剩下歲聞、時千飲、黑騎士,以及禿頭了。
剛才禿頭一抓沒抓住魏先生,如喪考妣,再看這蟄伏濃霧之中、猶如巨獸的影子,更是如臨深淵,心中猛打退堂鼓。腳下的浮冰依照主人的細微動作,漸漸向後:“我……”
黑騎士和平開槍,槍眼出現禿頭兩腿之間。
禿頭:“我我我我……”
他結結巴巴,身體抖得像是風中的柳葉,海上的破帆,腳下的浮冰倒是沒沾染這個毛病,乘風破浪,直向游輪所在激射而出!
片刻之後,禿頭終於擼直了自己的舌頭,一段路程也走了半段,他看看前方的黑影,又看看腳下的破洞,欲哭無淚:“到底為什麼是我?”
歲聞實話實說:“因為你是我第一個看見的船長。”
合著是因為我跳得太高了?!
禿頭悔不當初,早知道就讓別人去打前站了。
但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一段路程之後,霧中的巨大黑影,似乎越來越近了……
五分鐘。
十分鐘。
十五分鐘。
哪怕望山跑死馬,歲聞也覺得這自己目測距離和與白霧中沉船的實際距離,遠得有點不正常了。
他從站着變成坐着,坐了一會,轉頭問時千飲:“是我的錯覺嗎?我們是不是一直在繞圈?”
時千飲:“不是錯覺,我們確實在繞圈,你看見什麼了?”
歲聞:“我什麼也沒有看見,但是能夠感覺到。”頓了頓,他繼續說,“濃霧在我的感覺之中,並不那麼友好,它們像一個罩子,把我們控制在中間……”
時千飲若有所思,看着前方的濃霧像是在看一個玩具:“你的意思是,就是這層霧將我們擋住了?”
歲聞知鳥。
他牢牢按住時千飲的身體:“不要衝動!如果我們不能進去的話,也許是有什麼步驟還沒有完成……”
他說著,轉頭吩咐禿頭:“先回去。”
禿頭滿臉是汗,不敢反抗:“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浮冰掉了頭,又往渡口方向劃去。
一來一回,原本的一塊渡口變成了三塊渡口,遊盪於水面上的眾人終於有了個暫時能夠棲身的地方。
歲聞剛到渡口之前,常平寧率先出聲:“有沒有發生什麼?”
歲聞搖了搖頭,簡單將濃霧的情況說了下,並轉向船長,重新詢問:“你究竟對船隻做了什麼?”
禿頭臉上的哭喪傳染到了船長臉上。
船長:“我能對自己的船做什麼?它就跟我的命根子一樣,我珍惜它還來不及呢!”
這還真不是船長的空口白話,聚集在渡口上的副船長和水手也從周圍聚攏過來,證明船長說得沒錯。
經歷了整一個晚上的詭異,大家差不多麻木了,現在對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了抵抗力,非常冷靜且篤定的回答歲聞的問題:
“船長平常非常愛惜船隻。”
“每一次航行結束都要檢查船隻的零件。”
“情節工作也做得很到位。”
吵吵嚷嚷之中,低頭思忖許久的常平寧突然抬頭:“我們在水面遊盪的時間也有點久了,東西就那麼點,唯一還沒有解開謎題的也就只有那些數字了。你說,關鍵會不會是那些數字?”
歲聞點點頭:“這正是我想知道的,那些數字究竟代表什麼?我想請你們幫一個忙,你們到處去問問,大家拿到手的數字分別是什麼,如果沒有記住所有數字的話,那麼大家看見的最大數字是多少,最小數字又是多少?”
這個簡單。
常平寧和船長各自去忙,不大一會,就將歲聞要的資料收集過來。
“最小的數字是1987,最大的數字是2012?”
歲聞沉吟一下,又問常平寧和船長:“有人拿到了除了1和2開頭外的數字嗎?”
兩人全部搖頭:“沒有。如果有,肯定記得。”
沒有錯,獨特的東西總是更容易被人記住,既然沒人有印象,就證明大家拿到手中的,都是1和2開頭的四位數。
那我之前看到的9861又代表着什麼?
單獨的一個9開頭的四位數……
“等等!”
“等等!”
渡口之中,突然傳來了聲音。
一位穿着藍白水手服的高大船員匆匆忙忙從人群之中跑出來,他揮舞着手中的一塊鐵片,大叫道:
“這裏有個更大的數字,是2018!”
歲聞聽見了,他嘀咕了一聲:“2018,剛好今年的年份啊……”
這時,高大水手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歲聞面前,正想將手中的鐵片遞給歲聞,突然發現鐵片拿倒了,連忙調轉個位置,將鐵片以正確的朝向遞給歲聞。
“您請。”
電光石火,歲聞解開了謎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