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撞見

4.撞見

阿媛的腳傷很快就痊癒,她再也坐不住了,主動撿活兒來干,生怕自己白佔了陸家的便宜。

陸夫人偶爾在院中能碰見這小姑娘,見她勤勤懇懇的,埋着頭做着事情,似乎很是認真。陸家的僕人也喜歡她,雖然她不愛言語,但誰還不愛主動攬活兒做的人呢?

“阿媛那小姑娘可真是個實在人兒。”一家人用完午飯喝着茶,陸夫人感嘆道,“才這麼些天,家裏上上下下都挺喜歡她的。”

陸老爺子捧着茶杯,眯着眼,道:“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你是沒看到,去年秋收的時候她一個人能當得上兩個半大的小子呢。”

“哦?她還會做農活兒?”陸夫人好奇。

“瞧你說的,她不做這些,吃穿哪裏來?”陸老爺子說道。

陸夫人既驚訝又嘆息:“這孩子,不容易啊……”

一旁全稱不語的陸斐擱下茶杯,說:“兒子還有事情要做,二老慢用。”

陸老爺子叫住他:“等會兒,為父這裏收到了一封信,是從洛陽來的,你隨我到書房來。”

陸斐微微頷首,跟着陸老爺子去了。

陸夫人見父子二人出門了,轉頭問一旁伺候的老嬤嬤:“你說,我把阿媛留在府中如何?”

“夫人心善。”老嬤嬤細微笑着說道。

“也不必讓她賣身於陸家,就做個長工也好,起碼有個落腳的地兒。”陸夫人心地醇善,平生最見不得苦孩子,心裏這一軟,就想把阿媛這丫頭護在陸家的羽翼下,好歹不讓她住在義莊去,那哪兒是姑娘家該住的地方啊。

老嬤嬤提醒道:“阿媛這丫頭長得不賴,夫人有心提拔她,可也要提防着些啊。”

婢子和主家的故事還少嗎?尤其是陸家還有一個讓眾多姑娘一心想嫁的陸斐。

陸夫人氣息一頓,而後笑着搖頭:“不會的,陸斐不是那樣的人,他最煩的就是這個。”

老嬤嬤但笑不語,她見的世面太多了,什麼樣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什、什麼?”阿媛聽了徐婆子的話差點兒跌了掃帚。

徐婆子笑着說:“你是有福氣的人,遇到咱們里正這個的人家,可算是苦盡甘來了!以後都在一處做事,大家都是好相處的人,可得互相關照。”

阿媛舔了舔皸裂的嘴皮,半天沒有開口。徐婆子還在興奮地講述以後一起當差的日子,描述了一副其樂融融的畫面,似乎很是為阿媛開心。

阿媛扯了扯嘴角,有些應付。這樣看來,大概是前些日子太用力了,讓大家都誤會了吧。

可這是陸夫人的一片好心,她若是不知趣地拒絕了,又有人說她不識好歹了吧。

晚上,陸斐如期而至。

“還沒睡,等我呢?”他從後窗跳了進來,身手敏捷。

阿媛正彎着腰收拾床鋪,心不在焉,冷不丁地他這一出聲,倒是把她給嚇了一跳。

“你可真行,還不用我出手自己就能留下來。”陸斐走到她的身後,身手撩了一縷她的髮絲,輕輕一嗅,“不愧是我的徒弟。”

如此輕佻的動作,就因為他是風姿綽約、瀟洒俊逸的陸斐而多了一絲繾綣,少了一絲冒失。

“我可以養活自己。”她彎着腰,疊着被子。

陸斐鬆開她的髮絲,斜靠在床柱上,挑眉看她:“是嗎?可要是沒有我,你早就餓死在那個冬天了。”

阿媛的手上一頓,保持了彎腰的動作。

“小丫頭,你可是我的人。”他一抬手,扯掉了她腰間的繩子,趁她驚詫之餘,伸手一攬,被驚住的小兔子就跳到了他的懷中。

“你當時是怎麼說的?”他傾身向前,壓低嗓音,學着當時命懸一線的她的語氣,“多謝恩公搭救,阿媛做牛做馬也當報答……”

他的聲音好奇怪,像是能鑽入她的骨頭縫中一樣……她渾身一顫,他便偏頭吻住了她的脖子。

“我不喜歡玩春風一度的把戲,我要你……要的就是你的一生一世。”他吮吸住她脖子上的皮膚,狠狠地留下一個印記。

一晃神,她彷彿看到十歲的阿媛匍匐在陸斐的腳下,渾身凍得發紫,氣若遊絲,而他披着狐裘,居高臨下,看着她的眼神毫無波瀾。

“求你,救救我……”她趴在一堆稻草上,牙齒髮顫,聲線飄忽。

他的一堆火、一碗粥,救了那個被打得遍體鱗傷、跑出家門后差點在雪天凍死的小姑娘。

“我怎麼還你?”她裹着他的狐裘,感激不盡地看着他。

他用一根樹枝隨意地撥弄着火堆,火星子迸裂出來,照亮了他那時淡漠的容顏。

彼時的陸斐沒有給出答案,靜默的夜裏,唯有她捧着粥碗,帶着死而復生的感激和欣喜注視着他。

可陸斐從不輕易施恩,她後來才解讀出來。

現在被他摟在懷裏,溫暖且熟悉,她眨了眨眼,努力逼退了眼底的潮濕。

阿媛沒有在母親的身邊長大,她不知道一個姑娘的清白和自持有多麼的重要。但慶幸的是她並不是一個能隨意被左右的人,陸斐說的她信,但這不是她想要的,不是。

溫暖的小樓,松木的甜香,奶媽摟着她時厚重的大手……那才是阿媛所嚮往的地方。

……

“阿媛,等等嫂子!”春花嫂子從後面追了上來。

阿媛從地里回來,胳膊上挽着一個小籃子,站在原地等她,喊道:“春花嫂子,有什麼事嗎?”

“大半個月沒見着你了,你就一直住在里正家啦?”春花嫂子快步走了上前,親親熱熱地摟住她的胳膊。

阿媛微微一笑:“陸夫人心善,收留了我在他們家做工。”

“這感情好!”春花嫂子拍了她一巴掌,“可算是不用守着你那破房子了……哎,看我這記性,你那房子早就被燒了個精光啊,也好,沒什麼值得惦記的,住在陸家好多了!”

阿媛笑着問:“嫂子這是去哪兒?”

“哦,才從李家村回來,今天趕集,正熱鬧着呢。”說著,春花嫂子打量了阿媛一番,發現這丫頭似乎胖了些,臉頰都有肉了,看起來真是個齊整俏麗的小姑娘。她不禁想到別人託付給她的事兒,咽了咽口水,沒好意思說出口。

“嫂子要是沒什麼事兒我就先走一步了,廚房裏的人還等着我掐的菜做午飯呢。”

“去吧去吧。”

春花嫂子佇立在路口,看着阿媛拐進了陸家的側門,不禁感嘆:“這命啊,真是說不準……”

轉頭挽着籃子回家,一路心事重重,想到那五兩銀子的酬金,春花嫂子心癢難耐,有些後悔沒把窗戶紙跟阿媛挑破,也不知她是什麼個想法。

廚房裏的人見阿媛回來,立馬接過籃子,笑道:“就等着你了。”

“碰着熟人耽誤了一會兒。”阿媛歉意地笑了笑。

“坐着吧,等做好主家的飯菜咱們就開吃了。”

“好。”

這頭,趁着快開飯的間隙,陸夫人試探着問陸斐:“過幾天你綉珍表妹要來咱家住幾天,你接待一下,如何?”

“女客哪裏輪得着子明接待,你是做什麼的?”陸斐還未發話,陸老爺先不樂意了。

陸夫人恨丈夫不解風情,瞪了他一眼:“綉珍是縣令千金,子明作為東道主招待一番又如何?”

“子明,你意下如何?”瞪完丈夫,陸夫人又看向陸斐。

陸斐:“不妥,陳姑娘已經是談婚論嫁之人,我與之過於親近,容易惹人非議。”

陸夫人倒吸了一口氣,非議?難道他之前抱着人家姑娘從林子裏走出來惹出的非議還少嗎?

“綉珍並未訂婚,你與她既然是表兄妹,也該多交流交流。”陸夫人微笑着說道,就差把話擺在明面上,讓他把這位綉珍表妹列入妻子人選之中了。

陸斐神色冷淡,並不感興趣。加之陸老爺反對,陸夫人這趟遊說下來,並無多少成效。

用了飯,父子倆照舊去了書房,陸夫人去了寢屋歇息。

“夫人,少爺有自己的姻緣,您急不來的。”老嬤嬤安慰她。

陸夫人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發疼的額角:“他從小聰慧能幹,沒讓我操多少心,唯獨在這姻緣上,也不知他是什麼頑石鑄的,忒硬了些!”

“說不準……少爺是有意中人?”

“他?意中人不是孔聖人罷!”陸夫人嗤笑道。

老嬤嬤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咚——”

一顆石子兒落在了阿媛的腳邊,她握着掃帚,抬頭往石子兒來的方向看去。

院子裏就她一人在掃地,其餘人都躲到屋子裏去烤火去了,阿媛放下掃帚,朝斜前方的方向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一側的門突然打開,一隻手將她拉了進去,動作之快,讓人懷疑剛剛站在廊下的姑娘是誕生出的幻象。

“中午吃飽了嗎?”他將她壓在門板上,兩人之間再無間隙。

“吃飽了。”

“你扭什麼?”他低頭看她,抓住她的手,“再扭我動真格的了。”

阿媛頓時不動了,獃獃地站着。

“傻丫頭。”他輕笑一聲,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隨後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了一隻手鐲,飛快地套上了她的手腕。

手鐲還帶着他捂出來的熱度,套在她的手腕上尺寸剛好合適。

“獎勵你的,最近好乖。”他伸手,將她有些凌亂的頭髮梳理齊整,眸光裏帶着一絲溫柔。

阿媛低頭抿唇,按着手鐲,問道:“貴嗎?”

“比你稍微值錢一點兒。”

阿媛仰頭:“真的?”

陸斐抬手刮她的鼻子,忍俊不禁:“傻妞,我說什麼你都信是不是?”

顯然不是。起碼在後來的年頭裏,陸斐都覺得自己是被她玩兒了一把,日夜後悔,恨不能生啖其肉。

而就在陸斐強拉阿媛進屋的片刻,陸夫人正好從走廊的那頭走來。

“夫人。”老嬤嬤站在她身側,顯然也看到了那一幕。

“剛剛……那是子明?”陸夫人的神色已然僵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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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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