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變故

22.變故

“報!楚王出兵五萬,已渡過靖水,先正朝我部而來!”

“報!梁王出兵八萬,正和我軍對峙與融江南岸,紀縣危矣!”

“報!周王親率十萬兵馬正朝黑山方向殺來,黑山告急!”

一道又一道的急報聲傳來,均是對劉宋王不利的消息。

“陸卿,你有何破敵之法?”王府里,劉宋王身着蟒袍坐於上方,氣勢威嚴,沉着冷靜。

下座,陸斐起身抱拳:“依臣之見,應暫舍揚州,退兵蘭川。”

“揚州物資豐饒,就這樣捨棄未免可惜!”對面的一位將軍站了起來,他姓王名晷,已經跟了劉宋王十餘年,地位崇高,戰功彪炳,如今被一個後生突然殺出來佔據了劉宋王心腹的位置,一直耿耿於懷,他大手一揮,“若陸將軍有所顧慮,那臣願意率部拚死一搏,誓死保衛揚州城!”

衛洪站了出來,拱手行禮:“王爺,臣也贊同子明的計策。如今北周、南陳、南梁呈合圍之勢逼近,以一敵三實在不是明智之舉,為保存兵力以圖後事,臣懇請王爺退守蘭州!”

“衛仲青,你這是膽小怕死!”王晷叱責道。

“王將軍難道還看不出來嗎?這三家是已經合謀要瓜分咱們的地盤,若我們硬碰硬地迎上去,只會損失慘重!”衛洪據理力爭。

“我部將士驍勇善戰,豈是烏合之眾可以相提並論的!”王晷一轉身,抱拳面向上座,“王爺,末將請求一試!”

“你這是以卵擊石。”衛洪不屑的嗤道。

“臣赤膽忠心,寧死不做膽小鬼!”

“好了。”劉宋王一抬手,制止爭吵的局面,“各位言之有理,本王自會三思。說起來,要不是愚婦刺殺大將軍,這三家也不會趁此機會對揚州發兵,想來這真是天意……”

“王爺,臣有個主意。不如將兇手捆在我軍陣前就地處死,也算祭我軍旗,為大將軍報仇了!”王晷道。

“嗤——”衛洪毫不猶豫地冷笑出聲。

劉宋王本來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衛洪這一笑卻讓他咽下了要說的話,臉色一改,訓道:“仲青,不可對王將軍無禮。”

“是,臣失禮了。”衛洪嘴角一揚,對着王晷拱手,“王將軍大人大量,千萬別跟弟弟計較。”

王晷兩指一抬,正準備趁機訓斥衛洪,不料一直沉默的陸斐卻出聲了。

”王爺,臣也認為此舉不妥。”

“哦?”劉宋王對陸斐多有倚重,更願意聽聽他的想法。

“原因有二。其一,大將軍的死因並不光明,不宜公之於眾,兇手最好是秘密處置。”說到這裏,陸斐瞥了一眼王晷,“其二,我軍將士雖鐵骨錚錚,面對敵人面不改色,但要看着一個婦女死於陣前,未免讓人覺得不忍。”

”陸子明,你這是婦人之仁,同情一個兇手,你是何道理?”這下,輪到王晷嗤笑他了。

“不管是兇手還是什麼身份,只要她不是敵人,我們就斷沒有拿她祭旗的道理。”陸斐氣定神閑的說道,且並不因為王晷的嗤笑而覺得尷尬。

“子明所言在理。”劉宋王鐵口直斷,“如此,兇手便和其餘死刑犯一起行刑罷,不用再特殊對待了。”

“王爺英明。”衛洪挑眉,上前一步拱手。

王晷氣得吹鬍子瞪眼,斜眼看陸斐,後者仍舊是一副淡定之色,讓人氣不打一處來。

短暫的會面結束,眾人皆魚貫而出,唯有陸斐被劉宋王留了下來。

“子明啊,你可知本王存下這份家當有多麼不容易啊……”兩人步入小書房,劉宋王感嘆道。

陸斐跟在其後,道:“王爺的不易子明自然看在眼裏,只是如今三家合圍揚州,棄車保帥才是上上策。”

“你這一撤退,讓本王失去的可是白花花的稅銀啊。”劉宋王笑着說道。

陸斐輕笑:“王爺雄才大略,這點兒銀子豈會局限王爺的才能?照臣說,三家分揚州,自然是會打得頭破血流的,到時候不一定是王爺吃了虧。”

“哦?”劉宋王起了興緻。

“周王貪婪,梁王霸道,再加上一個慣會渾水摸魚的陳王,這揚州可是一個燙手山芋,誰拿在手中都要被其餘兩家忌恨上的。”陸斐笑得雲淡風輕,唯有眼底的墨色泄露了他的算謀。

“那照你這樣說,本王捨棄揚州,倒是一個讓他們自相殘斗的機會?”劉宋王眼睛一亮,恍然大悟。

“正是如此。”陸斐道,“王爺的大本營在蘭川,蘭川土壤肥沃,西邊靠山,易守難攻,東邊靠海,物資富饒。此次退兵表面上是王爺吃了虧,可如今天下混亂,四處開戰,若王爺能蟄伏於蘭川,到時候殺個回馬槍絕非難事。”

劉宋王已然被說服,他點了點頭,再看向陸斐的眼神更有些不同了。

“得子明如此賢將,是本王之福啊!”

“王爺於子明有知遇之恩,願為王爺效犬馬之勞。”陸斐彎腰,進退之間便是一副忠臣謀將的模樣,再無以往清水村少年的明媚之色。

這一場談話,幾乎奠定了後來幾年的局勢,劉宋王退守蘭川,表面上是“退”其實卻是謀的“進”。

……

霜降后的第七日,離行刑還有三天。

監牢裏的氣氛沉到了谷底,連一向聒噪的女人都閉口不言了。阿媛整宿整宿的失眠,在稻草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鐺鐺鐺……”

阿媛一下子坐了起來,豎著耳朵仔細聽。

“鐺鐺鐺……”

這一集中精神,傳來的聲音就更加清楚了。

“花姨。”阿媛確定沒有聽錯后,爬起身離開床鋪,跑到鐵門面前喊道。

“做什麼……”對面的女人翻了個身,似乎被打擾到了睡眠。

“花姨,外面有動靜。”阿媛壓低了聲音。

“啥動靜啊,離天亮還有一會兒呢,再讓我睡睡……”

“鐺鐺鐺……”聲音越來越靠近。

女人脊背一僵,突然翻身坐起:“他奶奶的,好像真的有動靜!”

阿媛點頭:“是兵器碰撞的聲音,外面好像打起來了。”

“咋的,還有劫獄的啊?”花姨興奮了起來,爬起來湊到鐵欄面前,豎著耳朵仔細聽。

打鬥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似乎離她們被關的地方越來越近了。

“小圓子,咱們可能有救了。”花姨激動地握着欄杆說道。

阿媛看着她,問:“你不是不怕死嗎?”

“有活的機會誰還想死啊!”

“砰——”一名獄卒被踹飛到兩人中間的過道上,此人脖子一歪,口吐鮮血,剎那間斷氣。

“啊!”花姨倒退兩步,跌坐在稻草上。阿媛比較鎮定,她僅僅是瞳孔放大,並未發出任何聲音。

“怎麼辦?怎麼辦?這、這看起來不像是來救我們的啊!”花姨美夢破碎,突然驚慌失措起來。

阿媛雙手握着欄杆,定睛看着死去的獄卒。

“發什麼呆啊,整體喂你餿飯,你還同情他不成!”花姨大喊。

“他腰間的鑰匙……”阿媛雙目緊盯着獄卒腰間的一大串鑰匙。

花姨瞬間精神了起來,她爬過去一看,果然,面朝阿媛的方向,獄卒左腰間掛着一大串鑰匙。

“快……”花姨激動了起來,“趕緊把鑰匙搶過來!”

阿媛從縫隙中伸出手,她側着腦袋使勁兒地向前伸,在地上摸索了兩下,指頭始終離鑰匙差了一點距離。

“哎!”花姨着急地長嘆一口氣,而後不由分說地就伸出了自己的腿,將屍體往阿媛的方向蹬了蹬。

“夠到了嗎?”

“差一點……”

“現在呢?”

“還差一點……”

“笨啊,你學我,用腿勾……”

阿媛瞬間領悟過來,換成腿,一下子就將鑰匙勾到了她的面前。

“快,趕緊!”花姨激動地握緊鐵欄杆。

阿媛手腳發顫,哆哆嗦嗦地將鑰匙插/進孔里。

“手腳麻利點兒!”花姨催促,“我聽到他們過來了……”

“滴答——”鎖頭被打開,阿媛額頭冒汗,看着牢門在眼前被打開。

“過來把門打開啊,傻愣着幹什麼!”

阿媛推開牢門,衝到花姨面前幫她打開。

“憋死老娘了!”門一開,花姨立馬就沖了出來。

阿媛被撞得倒退兩步,左右四顧有些茫然:“咱們現在是要逃嗎?”

“廢話,你想留在這兒等死啊?”

阿媛使勁兒搖頭,被死亡逼迫的恐懼已經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了,她迫切的想要呼吸自由的空氣。

兩人攜手往外跑,跑了幾步,花姨突然停下腳步。

“一不做二不休,咱們把所有的牢門都開了吧。”

“哈?”阿媛錯愕。

半刻鐘的功夫,所有的牢門被打開,犯人門七零八落地朝門口衝去。

“走!”花姨拉着阿媛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方向錯了……”阿媛提醒道。

“沒錯,跟着我走!”花姨一臉篤定,拉着阿媛往牢裏更深的地方走去。

“花姨,你這是幹什麼啊……”阿媛轉頭,看着大家都朝門口涌去,唯有她們倆人是在逆行。

“嗖——”

一隻長箭,射中了離她們最近的一名囚犯,後者身體一頓,而後鮮血從胸膛噴涌而出,囚犯瞬間斃命。

阿媛瞪直了眼,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在地。

“走!”花姨使勁兒拉着她往更深處跑去,一刻都不曾停留。

衝去的牢門的犯人要麼被刀抹了脖子,要麼被長箭刺穿了胸膛,囚犯們前赴後繼的沖向門口,卻一個接着一個的倒下。

阿媛回頭看去,平時安靜的走道里躺着橫七豎八的屍體,他們才剛剛自由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卻瞬間魂過九天,再也無法蘇醒。

花姨一把將阿媛拉倒,將離她最近的屍體蓋在了她的身上。

“你……”

“閉嘴!”

做完這一切,花姨從屍體的胸口沾了幾抹血抹在了阿媛的嘴角和下頜,然後以同樣的方式偽裝自己。

“你早知道他們會死,對嗎?”阿媛被壓在一具死屍下面,卻顧不上害怕。

“不算早知道,就比他們聰明一點點。”花姨趴在地上,身上照樣蓋在一具屍體。

“要是我們不打開牢門,他們不會死。”

“命如此,我有什麼辦法。”花姨聳聳肩。

阿媛抿唇,尚有餘溫的屍體蓋在身上,她心口的地方堵得慌。

……

今夜,月色稀薄,烏鴉拍打着翅膀飛過樹枝,發出瘮人的哀鳴。

亂葬崗,一群士兵推着堆滿屍體的板車往山坡上走去,碰到稍微寬敞一些的地方,兩個士兵便合力將板車豎起來,橫七豎八的屍體便從板車傾倒下去,滾落在山坡的另一頭。

經過了來來回回的好幾趟,山坡下堆滿了新的屍體。

“都運完了么?”一個領頭的士兵問後面的人。

“完了,這是最後一車了。”押后的人回答道。

“被分來干這種活兒真是晦氣……”帶頭的士兵吐了一口口水,手一揮:“收工!”

士兵們推着板車離開,石子兒和車輪摩擦,發出咯咯咯地響聲。

山坡下的人,聽到車輪的聲音遠去,立馬扒開面上的屍體,從死人堆里鑽了出來。

“阿媛!”一臉血跡的人站在屍堆里小聲喊道。

另一頭,被壓在一名男屍下方的阿媛正掙扎着爬起來。

花姨看到了動靜,立馬跑過去幫她挪開上面的屍體:“埋這麼嚴實,你可真是不怕被壓死啊!”

阿媛抽出自己的雙腿,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環視四周,死屍遍地,死相各有慘烈之處,她倒退了兩步,一不留神猜到了一隻胳膊,嚇得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地朝山坡上跑去。

“一看就是沒見過世面的……”花姨嗤笑一聲,跟在後面爬上山坡。

“咱們現在去哪兒?”阿媛問。

剛剛被押運過來的途中,從士兵們閑聊中阿媛得知如今的揚州城已經易主,劉宋王退收蘭川,此時揚州城四處都是楚王、梁王和陳王的人馬。

“都打成一鍋粥了,這世道,哪兒都不安全。”花姨抬起袖子,擦了擦臉頰的血跡。

兩人走上了大路,黑黢黢的夜裏,涼風吹來,亂葬崗回蕩着風的呼號。

“不如回揚州城吧。”走了一會兒,花姨突然轉頭說道。

“咱們可是逃犯,回去不是自投羅網?”阿媛驚訝地扭頭看她。

“從明面上來說咱們已經是死人了,再說,衙門又沒有咱倆的畫像,就算是逃犯也沒有人認識咱倆!”花姨腦袋靈光,一下子就分析得頭頭是道,“況且如今的揚州城魚龍混雜,哪方人馬都有,咱們這樣的身份隱藏在這裏正好不過。”

“可……咱們就算回了揚州城,日後以什麼為生呢?”阿媛提出了一個現實的問題,對於身無分文的兩人來說,如何活下去便是第一大難題。

花姨抱胸,上下掃視了一番阿媛:“我一把年紀了,餓死倒是有可能。你的話……放低點兒身段,想活下去不是問題。”

阿媛疑惑,滿臉寫滿了不解。

春江樓,,老鴇扭動着水桶腰朝兩人走來,一邊走一邊尖着嗓子喊道:“哎喲,花姐來了,可真是稀客啊!”

花姨撇了撇嘴:“這老貨,什麼時候把一把嗓子磨成鴨子了……”

說完,她又轉頭對阿媛介紹:“丫頭,這是春江樓的媽媽,你喊她佘媽媽就行了。”

阿媛回頭看她,嘴角挾着一抹冷笑:“這就是你說的放低身段?”

“這可是好去處,包你不會被發現。”花姨挑眉一笑,似乎十分得意。

阿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後轉頭就往後門走去。

“哎……跑什麼呢!”花姨愣了一下,腳上卻飛快地追了上去。

“我就算死也不會做這種勾當!”阿媛回頭,憎惡的看了她一眼,一臉堅決地離開。

“死丫頭!”花姨咬牙,一個箭步衝上去,指揮門口的打手,“還傻愣着幹啥,堵住她啊!”

兩位打手面面相覷,佘媽媽點了點手指:“聽花姐的,攔住她。”

老闆都發話了,還有什麼好遲疑的?兩位壯漢立刻上前揪住了阿媛的胳膊,一左一右將她架了起來。

“你無恥,混蛋!”阿媛氣得破口大罵,“我瞎了眼才會相信你,你從頭到尾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我在牢裏的時候就應該看出來了,在你眼裏根本不在乎別人的死活……”

花姨叉腰上前,揪住她的頭髮,道:“死丫頭,我有說過讓你做花娘嗎?自作多情,就憑你這樣的身材,你想下別人還不想睡呢,趕緊給我閉嘴!”

“呵呵呵……”佘媽媽在旁邊用手絹捂着嘴笑了起來,尖銳又造作的笑聲足以讓人掉一地的雞皮疙瘩。

“痛啊……”阿媛被迫仰頭,頭髮被她扯得生疼。

“你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什麼身份是不是!”花姨湊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

“你到底要幹嘛啊……”

“你花姨我當年沒逼過姑娘,現在更不會。”見阿媛冷靜了下來,花姨終於撒手,吩咐兩邊的人,“行了吧,放她下來。”

打手們放開阿媛,後者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問:“你不是那個意思為何還要帶我來這種地方,還說什麼放低身段的話……”

佘媽媽笑着上前,揪了一把阿媛的臉蛋兒:“真水靈的姑娘,你花姨這次算是看走眼了……”

“起開。”花姨推開佘媽媽,看着阿媛道,“別忘了,咱們是黑戶,現在只有在待在最隱秘的地方才能逃過一劫了。你把心裝回肚子裏去,春江樓什麼時候開過逼姑娘賣身的先例!”

阿媛:“……”這又有什麼值得吹噓的?

春江樓,揚州最大最上檔次的青樓,即使在戰亂時期,依然紅紅火火地做着生意,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花姨,你和這裏的老闆是什麼關係啊?”此時只有她們兩人,阿媛終於問出了心中的不解。說起來春江樓里的佘媽媽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各路達官貴人都要給她幾分薄面,也不知道她是什麼來頭。

花姨隨意地坐下,拎起茶壺倒水喝:“這春江樓你知道是誰的產業嗎?”

“總不會是你吧。”阿媛打量她。

花姨輕笑:“找打呢?我有這能耐?”

阿媛坐在她的對面,規規矩矩地將雙手擱在桌面上:“那你和這佘媽媽關係很好?”

“雖然你剛剛是諷刺我,但也算猜得八九不離十,這春江樓以前明面上的主人的確是我。”花姨嘴角一勾。

阿媛:“……”

“不敢置信?”花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從她進屋時隨意和熟悉的姿態,基本可以肯定她的確是在春江樓待過,但主人么……阿媛半信半疑。

“當年要不是為了那個負心漢,我怎麼可能離開春江樓?剛剛你喊的佘媽媽,便是我嫁人之後提拔上來接任我的人了。”花姨放下茶杯,莞爾一笑,“可到頭來我為了他放棄了錦衣玉食、人前風光,他卻背着我偷吃成性,你說他該不該死?”

“該。”阿媛點頭。

花姨一笑:“至於這春江樓背後的老闆你不用管,反正你安心待着,少露面少和外人接觸,保你沒事。”

“可我們是死囚,佘媽媽她們不會說什麼?”阿媛終究有些顧慮。

“那你就太小看她們了。”花姨嘴角一揚,“不是我吹牛,就算今日躲進春江樓的是逆黨,這些人也能淡定自如的做着生意。”

“當真?”阿媛確實不信。

“這裏面的姑娘哪個不曾經歷比你慘烈數倍的遭遇?就你那芝麻綠豆點兒大的事兒,誰放在眼裏啊!”花姨輕笑,渾不在意。

阿媛瞪圓了眼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咚咚咚——”

“誰?”

“花姐,熱水燒好了,現在抬進來么?”外面的人喊道。

花姨站起來,下巴一抬:“那邊有乾淨的衣裳,你趕緊洗個熱水澡換身衣裳。”

“謝謝。”阿媛同樣站了起來。

“別把逃犯的生活想得太艱難,日子一步步過着呢。”離開之前,花姨笑着回頭,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阿媛看着她,不解其意。

……

如此,阿媛在春江樓住了下來,這一住又是兩年。

“要我說,還是玉蝶軒的脂粉好,又好上色又不飛粉,一分價錢一分貨。”身着一身粉色抹胸長裙的玉露說道,她高挑又美麗,腰肢盈盈一握,扭動起來是個男人都移不開眼。

“玉蝶軒的脂粉好,可采悅軒的口脂亮啊。”坐在她對面的秋月,玉指輕點朱唇,“看我嘴上這顏色,是不是夠亮?”

“不論是玉蝶軒還是采悅軒,要我說啊,都比不上阿媛的手藝,那丫頭,天生是這塊料啊。”站在一邊的萱蘭翹起手指輕點旁邊人的肩膀。

被她點到的人身姿修長,靠着廊柱歪站着,腦袋一點一點的,好像是在打瞌睡。

“不像話,萱蘭,把她給我掐醒。”玉露道。

萱蘭伸手滑過旁邊人的臉蛋兒,瞪眼看着各位:“這丫頭皮膚可真好,滑溜溜的。”

說完,順手一掐,被掐之人的臉蛋兒瞬間紅了一片。

“怎麼了?”疼醒過來,她捂着臉蛋兒問她們。

“我問你,上次讓你做的梅花香口脂,你為何給秋月不給我!”玉露拍桌,作兇狠狀。

阿媛打了一個哈欠:“你忘了?當時我敲你房門你一下子就給我拍門外了。”

“什麼時候?”玉露瞪眼。

“吳公子上次來的時候。”阿媛記得很清楚。

“哦……”眾姐妹開始起鬨,“吳公子呀……”

玉露臉色緋紅:“臭丫頭,胡咧咧什麼啊!”

阿媛實誠的說道:“上次你讓我調的浴液也是,我前腳拿給你,後腳吳公子就找來了,害我在你衣櫃裏躲了一下午。”

“你……”玉露臉頰火辣辣的,拍桌拍得也不是那麼有力氣了。

“玉露,這就是你不對了,咱們阿媛還未成親呢,你怎麼能讓她待在你屋子裏呢。”秋月捂着嘴笑道。

“是啊,阿媛可不像我,就算你讓我待在你和王公子的床上我也是不怵的!”萱蘭跟着調笑道。

勾欄里的姑娘,大多火辣熱情,嘴上又沒把門,很容易就說起葷話來。

這種時候,阿媛通常是緘默不語的,努力把自己當作是一顆不會說話的石頭。

“好了好了,姑娘們,開工的時辰到了。”一直坐在上座聽大家閑聊的佘媽媽拍着手站起來,“這兩天風向不好,都給我放機靈些,要是衝撞了貴客,當心我也保不住你們!”

“是,媽媽。”姑娘們齊齊站起來回答,聲音婉轉悅耳。

“你,跟我來。”佘媽媽點了點阿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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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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