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3
那個斜坡說高不高,一般摔下去不太會受到什麼太重的傷害,但也架不住有人摔得巧。栗亭似乎就屬於後者,方槐檸他們靠近的時候見他整個人側卧在地,雙手在胸前環抱,疼得臉色煞白。
“啊呀,這是摔到哪兒了?”趙磅緊張。
方槐檸已經蹲到栗亭身邊小心的查看,一邊想把他扶起來一邊問:“什麼地方疼?”
然而他才輕輕觸到栗亭的身體,對方就像只蝦米一般縮得更緊了,肩膀簌簌的抖着。
“手……手疼嗎?”方槐檸注意到栗亭一隻胳膊不自然的僵直在身側,揚起聲音問,“還有哪裏?”
栗亭搖搖頭不說話,下一刻就覺兩隻手臂從他的腰后和腿彎處穿過,他整個人被騰空抱了起來。
方槐檸對身邊道:“叫出租車去醫院。”
錢坤等人反應還算及時,愣了一下后,一個趕緊去攔車,一個則把倒在一邊的小電瓶扶起安置在一旁。
出租很快到了,錢坤坐前頭指路,趙磅和方槐檸坐後頭,只不過趙磅那身材一人就能佔去大半的座位,為了不壓到栗亭的傷處,方槐檸簡短的思考過後不得已讓栗亭半個屁股坐在了自己的腿上,而上身則靠在了胸前。
栗亭一開始是被疼懵了,在熬過那陣刺激之後,他漸漸恢復了清明,面上痛苦的神色似乎被隱忍了下去。
方槐檸感覺懷裏的人動了動,想坐起來,不過方槐檸沒有鬆手,橫在他腰腹的手臂堅持得緊了緊,還算溫柔的反對着對方的不配合。
栗亭僵了下,直覺性的抬起眼,正對上方槐檸垂下來的視線,一個人的頭頂抵在另一人的下巴處,這近在咫尺的距離足以讓他們看清對方的臉,只可惜各自都面無表情,只兩雙眼睛顯得格外的亮,裏頭清清明明的裝着對方的影子。
短暫又漫長的幾秒過後,兩人一道別開眼,栗亭沒再掙扎,方槐檸也沒說話。
醫院很快到了,這一回方槐檸沒擋住人,栗亭在車停穩的同時離開了身下人的腿,自己打開門跨了出去,一步一步艱難的朝醫院大門而去。
這人真是太要強了。
方槐檸跟在他身後想。
這種情況肯定是急診,醫生讓拍片,結果出來后診斷為肩膀脫臼,要複位,診室里只能進一個人,三人面面相覷一番,方槐檸走了進去。
就見栗亭躺在那兒,醫生站在他身邊,抓起栗亭的手臂上下移動着。
栗亭穿得T恤被解開了幾顆扣子,方槐檸注意到他右邊的肩膀已經完全腫起來了,又紅又紫,頗為可怖。
“嚴重嗎?”他忍不住問醫生。
醫生哼了聲:“兩天裏脫了兩次,二度傷害能不嚴重嗎?之前一回還好,但你自己接上了吧?”他看着栗亭,“還接歪了,後來又受了外力再次脫位,這是不想要手了啊?再嚴重可要做手術了。”
兩次脫臼?不是剛才摔得嗎?方槐檸驚訝。
栗亭不說話,只是閉着眼,顫抖的睫毛泄露了他此刻承受的痛苦。
“是有點疼,忍一忍,肌肉要放鬆下。”醫生還是比較貼心的,一邊動作一邊嘮叨,說現在大學生放假了更要注意安全,不要一鬧起來就不知輕重。
方槐檸耳聽他的話,眼睛卻盯着醫生的手,腳下一點點朝着床頭而去。
果然,醫生說到一半時忽然手上用力,緊接着一道清脆的卡啦聲傳來,方槐檸在此眼明手快的抓住了栗亭的另一隻手才防止他整個人從床上蹦起來。
“好了……”醫生動作利落,脫下手套走到一邊去寫病歷。
栗亭在床上大喘氣,額頭已遍佈冷汗,隱約的感覺到有東西被遞過來,他虛虛的睜開眼才看到是張紙巾,他伸手想拿,發現胳膊動不得,一隻廢了,一隻被人壓着。
栗亭只能無奈的看着,想說不用了,但那紙巾下一時已落到他的臉上,輕輕的抹去他額頭臉頰、頸項上的汗漬……最後在鎖骨處停下了。
“不急着起來,再躺一會兒。”方槐檸把紙巾收回,神態自若的走向那醫生。
“把手先固定,最起碼一禮拜不要用,然後辦住院手續。”醫生道。
“還要住院?”方槐檸問。
“不然你覺得他為什麼會疼成這樣?”醫生說著,又調出電腦里另一張X光片,“看見了嗎?最疼的不是手,是這兒,肋骨骨裂,三根……”
肋骨也裂了?
不過醫生的后話更讓他吃驚。
“這不是新傷,這是幾年前的老傷沒養好啊,一摔打就容易出問題,所以說骨頭斷了一定要卧床休息,現在還年輕,不然以後老了可要吃苦頭。”
見方槐檸表情不好,醫生又安慰道:“住院呢,也是讓他再觀察觀察,看看心肺功能和其他指標,沒問題的話過兩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休養了。”
說著讓外頭的人來扶患者離開,順便付一下款。
錢坤已經借好了輪椅,方槐檸讓栗亭坐下,就見那一頭趙磅拿着繳費單面露難色。
請吃頓飯上個網的錢趙磅還是有的,但這那麼多檢查還有押金,對一個只接接小外快的大學生來說可不是一筆小錢。
“我來吧,”錢坤也注意到了,伸手要接時方槐檸已經把單子拿了過去。
“我去,你們先到住院部。”
見方槐檸動作,栗亭似乎要說話,但是趙磅已經把人推走了。
排隊付款的時候口袋裏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方槐檸掏出一看才想起來他在栗亭摔倒時發現到他砸在一邊的手機,就先撿起來打算一會兒還他。現在就見那款式老得都不知道哪個年代的山寨貨在那兒狂響,屏幕上還分佈着蜘蛛網一樣的裂痕,勉強能看清來電人似乎是叫……栗什麼的。
栗亭不在,方槐檸不好接人家的電話,但是這玩意兒聲音太過刺耳,方槐檸想掛機,點了幾回卻都無效,最後通話竟然被莫名接通了。
方槐檸不得不把手機放到耳邊,只聽裏面傳來一個少年在叫着:“哥,你明天有時間嗎?我們一起吃飯。”
同一個姓,似乎是栗亭的親戚?
“不好意思,我不是栗亭。”方槐檸說。
那邊聽見他的聲音愣了一下:“啊?你是哪位?栗亭呢?不方便接電話嗎?”
方槐檸沒回答自己的身份,只是想了下簡要把這兒的情況說了,說栗亭騎車摔了。
那位弟弟一下子就緊張起來,問明醫院后表示會儘快趕到。
等方槐檸搞定費用再去到住院部,外頭的天都已經黑了。
三人病房只住了栗亭一個,他掛着點滴靠在床頭似乎睡著了,趙磅和錢坤則百無聊賴的坐在床尾。這一通忙活幾個人都有些累,尤其是趙磅,幾乎消耗了他一個月的運動量,胖子本就不大的眼睛都快眯縫上了。
方槐檸道:“你們先回去吧。”錢坤中午就說和女朋友還有約的,現在情況已經穩定,再放鴿子不好。
趙磅猶豫:“我再等等,等這水掛完。”
方槐檸明白趙磅這是覺得栗亭會摔跤是因為他自己亂咋呼嚇到了人家,於心有愧,不過既然醫生已經說栗亭手傷了兩天了,方槐檸覺得應該是他駕車的時候沒控制好方向和油門才摔的,和趙磅關係不大。
“沒事,我等着吧,也快好了。”方槐檸道。
趙磅和錢坤都覺得頭牌今天似乎比往日熱情不少,但是心知他外表高冷,但內里本就是一個十分有義氣有責任感的人,兩人倒也沒有多想。
“那有事兒隨時叫我。”
留下這句話后各自離開,病房內只剩方槐檸和床上的人。
方槐檸想靠近看看點滴瓶卻發現不知何時栗亭已經醒了過來,正睜開眼睛看着他。
點滴里大概有些鎮痛成分,他的臉上已經沒了剛才的痛苦之色,但略微凌亂的頭髮,蒼白的面容,還有本就不怎麼強壯的小身板,被被褥裹在其中,更顯出一種憐人的脆弱來。
恍惚間,方槐檸又看見了那隻隔着窗玻璃和自己對望的小貓。
小貓受傷了,進了救助站。
方槐檸眨眨眼,聽見栗亭開口道:“不用陪我,謝謝。”
他大概是想感謝今天的幫助,又想說不需要方槐檸費時,結果兩句放一起,莫名其妙就多了一分不近人情來。
不過方槐檸卻像是沒聽見一樣,逕自拉開床頭的椅子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