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四二章

42.四二章

那道身影出現在黑影揮袍揚袖氣息暴漲落地之時,赤紅劍光一瞬閃爍,毫無預兆卻又堅如磐石,轟然格擋開那道無匹氣息,安然將山谷內眾人護於劍氣之下。

人群寂靜無言,似早已被方才突如其來的動靜懾住,良久沒能夠回過神來。只是所有人都仰頭看着上方,看天際那黑白兩道身影,還有白衣人手中那道赤紅的劍芒。

在過去的很長時間裏,魔皇二字都是人們不可言說的禁忌,因為那代表着無法匹敵的絕對力量,以及觸及忍心的陰暗沉重,魔皇帶給了人們太多的恐懼,以至於縱然後來他被鴻葉真人所敗,鎮壓於白羽劍宗之下,整整數百年間,人們提到這兩字依然是戰戰兢兢。

但所以不知道魔皇的,大抵都是眼高於頂初出茅廬的年輕小子,而知道魔皇的,大多都諱莫如深。

但凡清楚一點內情的,都知道此魔頭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存在,昔年有鴻葉真人鎮壓魔皇,方得今日寧靜,然而今日魔皇再出,天下修者人才凋零,又有誰能夠擔此重任再度鎮壓魔皇?

人們翻遍了當今行走天下的英雄,卻也找不出那樣一個人來,莫說是鎮壓魔皇,就連阻攔,恐怕也無人可以做到。

但就在他們這樣想的時候,有人做到了。

那人就在他們眼前,與魔皇相對而立。

陽光的輪廓自雲層后湧出,漫灑在當空,在那道身影上留下朦朧淺暈。那人身着白衣,手執赤劍,長發隨風於身後繞作了千尺柔,神情清冽眉目卻如凜寒峰,她緊抿着薄唇,執劍的動作彷彿不經意的拂衣振袖,肆意瀟洒卻又彷彿本該如此。

有許多人認出了她,但更多的人卻是茫然。

那道身影存在於許多人的記憶之中,但多數人都不會將她想起,因為她永遠待在白羽劍宗,像是劍閣里的一抹幽魂,永遠留在角落徘徊。

但當她真正走入眾人的視線,卻沒有人能夠忽略她的光芒,那是註定璀璨而明亮的存在。

她是顧閑影。

白羽劍宗二十七代弟子,鴻葉真人的徒弟,現任白羽劍宗掌門蘇衡的師叔祖。

自困白羽劍宗四百餘年,時至今日,她終於再度出現在眾人的眼前,竟是以這樣的方式。

有人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許多人瞪視着那道身影,突然間想起了許多年前的故事,有人甚至禁不住失神的想,當初的鴻葉真人鎮壓魔皇,是否也是今日這般風姿?

面對下方山谷中眾人的視線,顧閑影緊繃著臉不言不語,卻忽而回頭朝着白羽劍宗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

接觸到顧閑影的視線,沉不住氣的兩名劍閣弟子已經大聲喚了出來:“太師叔祖!”戚桐沉默地攔住了打算趕過去的兩名弟子,兩名弟子扭頭望去,皆看清了他臉上的神色,那是一種與尋常截然不同的激蕩之色,一時間兩名弟子望着遠處高空中的顧閑影,面色竟也有些恍惚起來。

他們雖未經曆數百年的歲月,卻也知曉白羽劍宗名劍數百年的蒙塵,更知曉太師叔祖數百年的等待沉寂。

如今她走出白羽山,她就站在當下,振衣千仞崗,濯足萬里流,如此情形,如此風華,如何叫人不心懷激蕩!

顧閑影視線正好落在戚桐的身上,她身形巋然不動,只對戚桐淡淡點了點頭,沉聲道:“帶眾人後退。”

戚桐不說廢話,當即點頭應下,回身叫眾人離開此處,他的反應很快,沒有去問緣由,更不會質疑顧閑影的決定,他甚至沒有去想顧閑影遠在白羽山上,為何會突然之間出現在眼前。在他看來,只要有太師叔祖在,一切就能夠得到解決,這是一種幾乎盲目的信任,也是一種來自本能的信任,來自他自幼在白羽劍宗長大,對師叔祖的了解。

顧閑影始終在上空與那魔皇對峙沒有出聲,便如此看着下方眾人撤離山谷,密密麻麻的人影漸漸靠得越來越遠。

不知是否顧忌着顧閑影在前,那魔皇竟當真沒再有動靜,只是縱然如此,氣氛依舊沉得可怕,翻滾的陰雲激蕩如海水,隨時將傾覆天地。

越來越沉的天色預兆着即將到來的災厄,戚桐於行動間抬頭朝着天際那道身影望去,駭然間卻發現顧閑影竟緩緩揚手朝着魔皇的黑影一劍重重斬去。

此景自然不止戚桐見到,除他之外,其餘人也正望着那驚心一幕,黑影飛襲漫卷,卻遇上那一劍。

那一劍光華無盡,霎然明媚。

劍鋒輕而易舉破開黑影,宛如一抹霞光浮現當空,開出燦烈如火的花朵。

黑影剎那盡散,零碎消逝。

人群中頓時發出驚異叫聲,卻沒人能夠立即鬆懈下來,誰都不信那魔頭能夠如此輕易便被除去,所以人群中更多的聲音是惶恐,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更不知接下來會迎來憤怒的魔皇何種報復。

顧閑影於此時回過頭來,向著已經撤離大半的人群看來,出聲道:“你們立即離開,不要靠近山洞。”

她的聲音很淡,聽不出激烈的情緒,甚至沒有任何起伏,但相隔着如此距離,這樣一句話卻很是輕易而清晰地落入了人們耳中。

戚桐至此終於遲疑着上前了一步:“師叔祖。”

“他的本體在裏面。”顧閑影遠遠看着前方山洞,這句話說得冷靜無比,卻唯有戚桐聽出了其中隱約的擔憂:“裏面還有其他弟子。”

葉歌,夏蘊,這次參加碧霞峰大會的弟子,還有許多人在山洞中沒有出來。

戚桐明白了顧閑影的意思,卻仍忍不住道:“師叔祖小心。”

顧閑影不動聲色點了點頭,拂袖間人已經化光進入山洞之中,人群在山谷之外所能夠見到的最後景象,不過是顧閑影所佩逢魔劍的赤色光焰。

·

顧閑影進入山洞之後分明感覺到了氣息的變化。

身後的聲響無端消失,自身彷彿進入了另一個與先前毫不相干的世界,而這種感受中隱隱透着熟悉,她並不會認錯這樣的感覺,風中的腥咸與陰沉,無不昭示着那個魔頭的存在。

事實上顧閑影如今並沒有眾人看起來的那般從容,她也沒有太多的把握當真能夠對付衝破了禁制的魔皇,但她必須要走一趟,這一趟也只能由她來走。

不久之前她在白羽劍宗後山的深淵中發現了屬於魔皇的秘密,那人早已經不在山間,而那道深淵當中所殘留的氣息,不過是他為了不讓顧閑影發覺而留下的障眼法。

除卻那些東西,顧閑影在那處深淵還發現了另一種氣息。

那是與花離身上有些相似的氣息,自深海而來的氣息。

一直到了那個時候顧閑影才知曉,有人隱瞞着她悄然進入了這座深淵當中,見到了這位被封印多時的魔皇,並且那人與魔皇之間定然達成了某種協議,或者說魔皇得到了那人的某種幫助,所以他得以在不驚動顧閑影的情況下脫離出白羽劍宗的鎮壓。

那個人究竟用了何種辦法已經不是顧閑影所能夠追究的問題,在大腦短暫的空白之後,顧閑影開始思索起魔皇究竟去了何處,又有着什麼樣的計劃。

鎮壓魔皇是她的宿命,如今魔皇已脫離鎮壓,她便必須要擔起這個責任。

放走魔皇的人必然與深海有關,那人自然不會是花離,除了花離,近日來過白羽劍宗的人只剩下三人。

所以說放走魔皇的人必然就在花離身邊。

顧閑影想起了近日來天下數月不曾下雨的異狀,又想起深海中的騷亂和花離必須要回去的理由,這兩者之間似乎有着隱隱的聯繫,然而究竟為何她卻難以說清。

她開始擔憂起花離,若那隱憂真的在花離身邊,她實在無法放心得下。

魔皇離開深淵,必然不會甘於平靜找個地方縮起來再躲上數百年,顧閑影了解那人,她知道那人究竟要做什麼。

他必然會在這天下掀起最大的騷亂,他會風風光光的在出現在眾人面前,他會用最狠辣的手段報復所有人。

而近期來最大的盛會,便是碧霞峰大會。魔皇若當真如她所想一般重新出現,必然會出現在碧霞峰之上。顧閑影想清此節,幾乎來不及做任何準備,只對着蘇衡匆匆交代兩句,就飛快御劍朝着碧霞峰趕來。

一路上她始終擔憂着碧霞峰眾人,不知疲累的趕路,幾乎沒有心力去考慮別的事情。

直到踏入這座山洞當中,四周驟然安靜下來,顧閑影才終於有了片刻的閑暇去考慮更多的事情。

然後她倏然怔住。

她低垂下眼眸,終於在這一瞬之間意識到,她已經離開了白羽劍宗。她如今踏足的地方,早已經不是那座困了她四百餘年的白羽山。

這樣的念頭讓她心間一顫,竟有種恍然隔世的錯覺。

但顧閑影並沒有太多時間去感慨這件事情,山洞深處腥咸濕冷的氣息越來越濃重,那種感覺讓她彷彿回到了數百年前,那時候她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石室當中,只能看着窗外的落葉數春夏秋冬。

她很不喜歡那樣的日子,她微微擰起眉峰,朝着那氣息傳來的方向走去。

碧霞山的山洞暗道十分複雜,顧閑影雖是頭一次來,卻一眼便能夠看出其中玄妙,看似有無數個洞穴,但其實所有的洞穴皆是相通,只是碧霞峰主用了些許機關咒術讓它們看起來不再相通而已。只要看破了那一層障眼術,一切就會變得十分簡單。

顧閑影幾乎沒有花費任何力氣便破除了無形的咒術,她負手繼續往前,不過片刻,便在山洞中見到了橫倒在路中的幾道身影。

那些都是此次參加碧霞峰大會的弟子,有的早已氣息斷絕,還有的狀況要好上一些,只是也昏迷不醒,身上沾染着濃重黑氣,眉心緊蹙氣息微弱,似乎隨時都將喪命。顧閑影自然知道這究竟是誰所為,她早有準備,手中幾枚符咒貼在弟子們身上,白光閃爍之間,他們已經被送出了山洞。顧閑影腳步不停,接着往前,行了不知多遠,終於聽到了自山洞深處傳來的窸窣聲響和沉重喘息。

顧閑影腳步一頓,接着便更加快趕去。

她已經認出了那道聲音。

果然如顧閑影所想,當她循聲拐過幾條洞穴踏入一片石室后,她看見了正被魔皇捏着脖頸的夏蘊,以及靠在牆角滿身狼狽傷痕的葉歌。

魔皇就站在石室中央,數百年來被鎮壓在白羽劍宗鋒芒盡斂的魔皇似乎又恢復了從前的孤絕冷傲,眉心緊緊擰着,笑意卻自有股邪厲。

就在魔皇的身後,還站着一個人,模樣清瘦有些矮小,隔着黑霧面貌有些朦朧,但顧閑影依然將他認了出來——那是不久之前與玳瑁平沙一起出現在白羽劍宗的深海少年。

顧閑影用了短暫的時間回憶起了那人的名字,涉藍。

只是,這個人如今出現在這裏,那麼……花離呢?

顧閑影一顆心沒來由地突突跳了起來,不自覺緊握住手中赤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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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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