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三六章

36.三六章

過了祭劍大典,白羽劍宗又回到了往日的模樣,只是天氣比從前熱了不止一點半點,太陽明晃晃熱騰騰掛在天上,山上最後的一點水汽都被蒸幹了,樹葉蔫蔫掛在枝頭,就連池水都已經給蒸得溫熱,池中的魚兒耐不住枯酷暑,煩躁地在池中遊動。

這樣的天氣讓劍閣中的眾人多出了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人人都喜歡和花離擠在一起,花離去哪人群就去哪,絕不離開他方圓十尺之內。

當然,花離身旁的位置永遠是留給顧閑影的,這個誰也不敢搶,誰也搶不得。

練劍依然是練劍,各門各派與各大世家離開之後,劍閣弟子們依舊是劍閣弟子,縱然捨不得錦衣玉食的日子,也須得為了一月後的碧霞峰大會而勤加練習。顧閑影已經將劍訣教給了眾人,剩下的便只是各自練習悟道,走不得任何捷徑。

大部分時候,顧閑影都會與弟子們交手指點幾番,這樣的交手自然沒有使用任何修為,不過是以巧制敵,縱然如此,依然難有人能夠碰到她一片衣袂。弟子們為此不免灰心,但圍觀的蘇衡與戚桐卻笑,只道這群小子不識好歹,道是比他們厲害十倍的人來了也碰不着顧閑影的衣角,他們這個年紀能有這番功夫已經十分不錯了。

而關於蘇衡與戚桐究竟為什麼天天來劍閣看弟子們練劍,自然是因為劍閣里有個能夠降暑的花離。

說來蘇衡甚至還說嚴天舒嚴長老也想來此降暑,可惜要忙的事情太多隻得作罷。

有時候顧閑影閑暇下來,就會回到花離的身邊坐下休息,每次回來的時候,花離都會為她遞上早早準備好的茶水,然後笑着動作小心溫柔地替她擦汗。

如此就是十來天過去,距離碧霞峰大會開始的日子越來越近,顧閑影卻分明的感覺到了花離的異樣。這日她同樣喝着花離遞過來的水,盯着花離卻不開口,只是眉峰微微蹙起,模樣若有所思。

花離看她神情,等了片刻終於低聲問道:“怎麼了?”

“這話該我問你才對。”顧閑影輕嘆一聲,抬手撫了花離的臉頰,雖然指尖所觸是慣常的冰冷,但總覺得那張臉失了血色,她問道:“最近身子可有不舒服?”

顧閑影不是不知道花離的鮫人體質,花離每月變成鮫人之前總有一段時間身子不適,但算算日子絕不該是現在才對。

聽見顧閑影這番問話,花離明白了顧閑影的擔憂,連忙搖頭道:“沒有,不是那樣。”

顧閑影自然不信,這小鮫人為了不讓人擔心再不舒服也不會承認。

花離無奈道:“我只是覺得太熱了有些不習慣。”

人人都道是花離身上冰涼,尤其是這炎炎夏日大家都愛往他身邊站,顧閑影卻忘了花離原本就是鮫人體質,縱然體溫較常人要低上許多,但卻也並不是不怕熱,更或許他其實要比常人還不耐熱才是。

然而春秋冬夏本就是四季倫常,花離在這白羽山住下,這樣的酷暑便不能避免。

顧閑影突然覺得長路漫漫她從前想的果然還是太簡單了。

她連忙捉住花離的手,感覺到對方冰涼的溫度,喃喃道:“好像真的沒從前冰了。”

這個時候她突然懷念起後山清霧洞裏的那些冰,只是從花離醒來之後那些冰塊便都消失了,否則她真想趕緊將花離塞回去凍上一凍。

旁邊練劍的弟子們也隱約聽見了兩人的對話啊,聽到這夏蘊終於忍不住道:“太師叔祖,這你都感覺得出來?”眾弟子們也不是沒感受過花離究竟有多凍人,之前夏蘊曾經不小心碰着花離,幾乎給冰得哆嗦起來,在他們看來,都是冷,並沒有任何分別。

然而顧閑影卻計較道:“自然感覺得到,他少了根頭髮我都能感覺得出。”

“……”眾弟子紛紛顧左右而言他。

“說來師叔祖有沒有覺得這個夏天的確有些古怪。”說話的是坐在旁邊啃西瓜的蘇衡,他抬頭看了眼窗外晃得嚇人的太陽,眯着眼突然問道:“咱們山上究竟多久沒下過雨了?”

問起這話,眾人才又不禁一愣。

真要說起來,上次下雨還是平沙來的時候發生的事情了。

“不止如此。”這會兒原本一直在專心練劍的葉歌也出聲道:“我爹來的時候我聽下人們說,哪裏都沒有下雨,京城已經整整四個月沒下雨了,其他地方也是,只有我們白羽山下過雨……就是平沙來的那次。”

眾人說道這裏,頓時靜了下來。

良久,才見蘇衡扭過頭驚訝地問顧閑影道:“雨是平沙帶來的?”

顧閑影同樣看向了花離,花離猶疑片刻,並未給出答案:“我也不清楚。”

但不知是為何,顧閑影覺得花離的神色總讓人無法放心。她還要再問些什麼,戚桐卻已經抱着團團走了過來,團團蹦上了花離的肩頭,花離嚇得身子一僵,旋即一人一貓開始了每日的對峙,顧閑影一句問話只得作罷。

蘇衡等人倒是並未將下雨的事情當做一回事,道是或許過幾天就下雨了,大不了就是這幾天熱了點,也不是當真熬不過去,顧閑影雖沒有再多說什麼,但心中的事情卻並未就此放下。

眾人各自懷着心事,就這麼結束了一日的練劍,顧閑影與花離自那次在清池旁說開了之後,兩人便更加分不開了,幾乎時時都黏在一起,親密接觸自然是常有,然而花離因為太害羞了變回鮫人尾巴也是常有的事。

碧霞峰大會已經近在眼前,劍閣弟子們能夠練劍的時間不多,再過兩日便要啟程往碧霞峰去,這次帶人去的是掌門蘇衡,顧閑影雖也很想知道葉歌他們會在大會上有什麼表現,然而因為無法離開白羽劍宗也只能作罷,只能夠在這段時日儘力陪他們練劍,替他們準備好行程中需要的東西。顧閑影整理的時候,花離就在旁邊幫忙,兩人忙到半夜,最後總算是稍微弄得差不多了。

“就帶這些去了。”顧閑影收拾的東西不少,有秘籍有劍還有許多法器法寶,各自收進了五枚寶珠中,那玉珠也是一種法寶,其中能夠容納許多東西,想要取用之時只需驅動咒術便可,帶在身上可免了身背行囊的麻煩。

將五枚寶珠拽在手裏,顧閑影道:“過兩日他們走的時候將珠子交給他們就好了。”

夜晚已深,夜風泛涼,花離陪着顧閑影在劍閣忙碌至此時,見顧閑影還着白日薄衫,便拿了件外衫替顧閑影披上,淺笑道:“阿閑很捨不得他們。”

“反正都要回來,有什麼好捨不得的。”顧閑影隨口應了一聲,似乎又覺得自己這說法太過輕挑,頓了一瞬又改口道:“我只是怕他們在碧霞峰大會上被人給欺負了去,我又不能陪他們一起去,只能替他們做這些事情了。”

花離看着顧閑影手中的五顆珠子,搖頭道:“你已經替他們做了很多了。”

“是啊,剩下的只能看他們自己了。”顧閑影頗為感懷,說到這裏終於笑着道,“好了好了,回去吧,讓你陪我那麼久你也該累了。”

“我不累。”花離想也沒想就道,“和阿閑一起就不累。”

這人嘴實在甜得不行,顧閑影失笑道:“好好好,你不累,我累了你快陪我去休息吧。”

顧閑影打算先送花離回屋,卻沒想到花離堅持走到顧閑影的屋子外面就不准她再送了,花離的住處就在顧閑影屋后不遠,其實也沒多長的路程,顧閑影不知花離又是在計較什麼,花離經不住她問,這才解釋道:“從前都是你照顧我,這次該輪到我照顧你。”

顧閑影面色古怪道:“這話誰教你的?”

花離認真道:“蘇衡說的,他說自己喜歡的姑娘,要好好照顧才行。”

顧閑影心道果然如此,接着又覺得好笑又覺得心裏像化了層蜜,抱着他親了一口才道:“哪有那麼多講究。”

說到這裏,到底沒有再堅持下去,便自己回了屋子,只是進屋之後卻也沒有休息,只是站在窗口向花離眨眼揮手,直到看那道身影徹底消失在梨花林后,才依依不捨收回視線。

·

次日,白羽山上當真如蘇衡所說下起了雨。

顧閑影站在窗前看着這綿綿細雨,心底卻並沒有覺得輕鬆起來,反倒隱隱多了些不安。

這場雨來得有些蹊蹺,就像是當初平沙出現的時候那般,顧閑影強自壓下那些心思,快步出了房門去找花離。

顧閑影到花離住處的時候,看到他正站在屋外盯着雨幕出神,從前總待在水中的人,今日卻出奇的撐了一把紙傘在手,白衣裹在細雨里,視線渺遠在天邊,顧閑影隨之遠遠望去,一瞬便發覺了他看的是東面,日出的方向,深海的方向。

顧閑影不動聲色地走過去,自花離的手中接過了傘,花離這才回神看來,顧閑影迎上那視線,淺聲道:“都在等我們了,今日是葉歌他們碧霞峰大會出發前最後一天練劍,我們快過去吧。”

“嗯。”

兩人到劍閣的時候,果然其他人都已經到了,明日便要啟程厲害,縱然是自小見慣了大場面的世家少爺們也或多或少有了些緊張感,蘇衡正在跟幾名弟子解釋劍法上面的什麼事情,顧閑影走過來隱約聽到一些,不過蘇衡見到顧閑影,便往旁邊走去道:“你們太師叔祖來了,叫她解釋給你們聽吧。”

幾名劍閣弟子的劍法一直是由顧閑影來教的,讓顧閑影解釋自然是最好,顧閑影與花離說了幾句,這便上前去替幾名弟子解釋起來。

顧閑影這數百年來指點過的弟子不說幾千也有幾百了,說起這種問題來頭頭是道,不過片刻就替他們捋了個透徹,說完之後她還不放心,乾脆道:“明日就要出發去碧霞峰了,我解釋半天也沒用,不如直接交手看看吧。”

她說到這裏,當即點了夏蘊的名字:“你來和葉歌打。”

夏蘊聽得一愣,苦着臉擺手道:“我哪敢欺負師弟啊。”

葉歌輕輕挑眉,拔劍道:“師兄不必留手,全力就是了。”

夏蘊嚇得連連後退:“那可不行,換個人,換個人來跟我打。”

顧閑影環顧四周,正打算再找個人陪夏蘊練手,然而還沒開口,便聽得劍閣大門外傳來一道沉冷聲音:“那你來跟我打好了,看看這段時間來你有沒有進步。”

聽見這道身影,夏蘊幾乎是本能地汗毛倒立驚叫出了聲來。

顧閑影身子亦是一僵,終於明白早上的擔憂並非多餘,她竭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毫無破綻,終於回頭往大門處看去,熟悉的高大身影踏着風雨行來,終於走進了大殿之內。

平沙。

雨是平沙帶來的,上次是,這次也是。

不過頃刻,平沙已經步入殿內,來到了花離的面前,如同上次一般躬身道:“少主。”

然而花離卻沒有立即回應,他彷彿感覺到了什麼,忽而抬起頭來,沒有看平沙,只向著平沙身後更遠的地方望去,茫茫細雨中另有兩道身影遠遠行來,渾身濕淋淋的踏入了大殿當中。

來的兩人一者是虛發花白的老者,一者是模樣瘦弱的少年,兩人匆匆來到殿內,與平沙一般朝着花離恭恭敬敬道:“少主。”

顧閑影心中一緊,早已有了猜測,卻仍忍不住朝着花離看去。

花離微退了半步,不知為何看着他的面色,顧閑影覺得他彷彿下一瞬便要轉身逃離,但他到底仍是沒有轉身,他聲音微澀地開口喚出了三人的名字:“平沙,玳爺爺,涉藍。”

殿內其他人自然也都因為他們的到來而停下了交談,紛紛不解朝他們看去,夏蘊見了平沙有些高興又有些怕,正打算上前說些什麼,蘇衡卻已經悄然將手搭在了他的肩頭。夏蘊連忙回頭,才見蘇衡正嚴肅着臉朝她搖頭。

三人直到此時才終於直起身來,相互對視一眼,最後是被花離稱作玳爺爺的那位老者呵呵笑了兩聲,當先開了口:“之前平沙來了一趟,回來也沒說出個什麼名堂,我們都很擔心少主,如今見少主無恙,我們總算是放心了。”

顧閑影依舊沒有出聲,她不知這三人來此究竟有何目的,當真只是看看,還是另有其他原因。既然不知該如何開口,那邊乾脆沉默。

而也在她沉默之際,老者終於扭頭對她笑道:“這位就是……”

他雖是看着顧閑影,但話卻是問花離的。

花離連忙道:“這是阿閑,你們知道的。”

“果然是阿閑姑娘。”老者笑得滿目慈善,對着顧閑影也深鞠一躬,這次平沙與他身後那名少年卻沒有動靜,顧閑影心中明白是什麼意思,連忙還禮跟着花離喚道:“玳爺爺。”

老者撫須搖搖頭,見滿堂寂靜,這才道:“少主啊,不替我們介紹介紹這些朋友嗎?”

這番話說得和善,笑意也是和善,足以抵消如今殿內的凝滯氣氛,最沒什麼心眼的夏蘊當即跟着笑了起來,趕緊催促道:“對啊,花離前輩快說說,這幾位高人都是什麼人?”

氣氛霎時熱暖起來,花離終於也笑了笑,開始替兩方介紹各自的身份。

碧霞峰大會之前最後一日練劍,卻沒想到能夠遇上平沙等人趕來,夏蘊自然又讓平沙給狠狠教訓了一頓,但說是教訓,平沙卻有意要栽培夏蘊,不過短短半日的功夫,夏蘊的劍術便又精進一層,看得就連顧閑影看了都覺得夏蘊這小子是走了大運。

就這麼過了一日,弟子們各自回了屋中休息,顧閑影與往常一般打算接花離回去,轉身才發覺花離的身邊已經站了平沙三人,他們低聲交談似乎正說著什麼重要的事情,不光是眾人臉色凝重,就連花離也神色黯然,只等顧閑影走過去,他才欲言又止地抬起頭來,模樣有些像是求助。

然而顧閑影卻沒能救下他,因為就在這時候,那名被稱作玳爺爺的老者已經當先到了顧閑影的面前,將她半路截了下來。

“阿閑姑娘,能不能單獨說說話?”

顧閑影不動聲色看着老者身後不遠處的花離,花離輕輕搖頭,滿臉擔憂。顧閑影狠了狠心收回視線,良久終於向老者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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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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