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吃素
一夜的跋涉后,終於平安抵達了皇城。
一眼望去,這皇城的繁華,是他們在夢裏都無法想像的。
阿棄就跟在蕭青山旁邊,一雙眸子圓溜溜的,看着這陌生的景象,倒也不生怯。
只是有些許的疑惑。
這和他以前見過的地方,都不一樣。
從千陽到皇城,一路上,走過小村莊,也有大城池,可就算是再繁華的,也比不上現下眼前所見。
嘆為觀止。
因着昨兒晚上在城外經了意外,包袱都被黃泥沖走了,好歹的找回些銀錢,衣裳什麼的,卻是都不能再穿了。
所是現下兩人穿在身上的衣裳,都是髒亂不堪,黃土凝在身上成了塊,混有鮮艷的紅色。
同皇城的景象格格不入。
天色快暗了,該是先找地方住下,再去弄兩身衣裳回來。
他們在這邊要待上一段時間,如若住客棧的話,太不划算,銀錢也不夠,所是蕭青山想着,去找個農舍。
這樣的日子,他們過了很多次。
所是蕭青山十分輕車熟路,帶着阿棄就往小巷偏僻的地方走。
一路上見到他們的人,皆是避之不及。
甚至是有罵罵咧咧的,朝着他們二人遞冷眼,鄙夷之意,溢於言表。
畢竟身上太髒了,這個樣子,說是乞丐也不為過。
他們很快就找到了一戶農舍。
在近郊的地方,過了河,就這麼一戶人家,孤零零的立着,再旁邊不遠,都是些有氣勢的院子,同那農舍的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農舍外頭是一大片的菜地,瞧見有一位身穿粗布衣裳的婦人在裏頭,俯着身,一邊抹汗一邊在拔白菜墩子。
蕭青山上前去,腳步很輕,可是還未走近,婦人就已經抬起了頭,往他這邊看。
他這個人,確實很難讓別人不去注意到。
龐大的身軀,能第一眼就落入人的視線里,身材魁梧堅毅,又是生了一張極好的面容,而渾身的陰戾之氣,更是怎麼都藏不住的。
那婦人就警惕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兩個人。
“你們......做什麼的?”
天子腳下,雖是比旁的地方要安全一些,但是他們這地處偏僻,有時候發生一些意外之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和我爹爹初來乍到,無處可去,便想在此借宿幾晚。”
阿棄先是開口回答了,聲音脆生生的,帶了昨日嘶吼過後留下的啞意,可即使是這樣,還是讓人可心的聲音。
這孩子生的極為精緻,有他爹的七分堅毅,卻另有三分柔情,五官之間讓人有一股看不透的意味。
應該是隨了他娘。
他一說話,讓人的警惕都卸下不少。
“夠嗎?”蕭青山攤開手掌,當時現於上邊的,是兩塊碎銀子。
婦人一看見銀錢,當時眼珠子都在泛光,上前了兩步,視線卻是直勾勾的,盯着他手掌上頭。
這麼粗粗一看,便起碼有三兩銀子。
可是比他們家一整年的收入都還要多。
婦人瞧着,心動的不得了,真想把那銀錢拿過來就攥在手裏,只是另一方面理智又在告訴她,似乎不太好。
家裏頭就她和老頭子還有女兒,住在這邊郊處,而這男人看起來,一身腱子肉,起了什麼不軌心思的話能隨時要他們的命。
而且自家女兒又是貌美如花的大閨女,若是叫他起了心思,那......
“我去同我家裏人商量下。”
婦人說著,就匆匆的往房間裏頭走。
婦人很快就出來了。
“家中只有一間柴房空着,收拾收拾將就能住。”
婦人說完這話,飛快的從蕭秦山手上拿了銀子過來,握在手裏,一臉笑意,不經意間,就拿着往自己袖子裏放。
生怕被別人搶走了一般。
方才同她家老頭子商量過了,這周圍不遠就是大戶人家,他若敢做什麼那便是喊幾聲就能來人的事,而且這男人還帶着個孩子,真像是來借宿的。
更何況,可是足足三兩銀子啊!
“謝謝。”蕭青山點點頭,接着頓了頓,又說道:“能否再拿兩身衣裳?只要乾淨厚實就行。”
婦人一頓,雖然有些不願意,但是想着這手裏的銀子,還是緩慢的點了點頭。
家裏面穿不了的舊衣服倒還有些,給這男人怕是小了,給那孩子定是大了,不過這事,她可管不了那麼多,拿來了就行。
她又不是什麼做善事的大好人。
......
軍營的事已經讓寧淮忙的焦頭爛額。
可即使是這樣,他還是百忙之中抽身,回了家一趟。
彼時寧瓷正在用早膳。
“阿瓷。”寧淮站在門口,喚了一聲。
急急忙忙的從軍營趕回來,身上的衣裳都來不及換,一身黑色勁裝,染了些許的灰塵,眼底一片青色,可見是極其勞累。
寧瓷急忙起身。
“大哥,你怎的回來了?”
寧淮按着她坐下,視線在桌子上掃了一圈,瞧見這一桌子,不是研磨豆腐就是菜心的,素的不得了,當即便是皺了眉頭。
“都已經這麼瘦了,也不多吃點肉,天天就吃這些,那身子不得越來越差。”
寧淮說著,用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肩膀。
削瘦的只剩骨頭了。
以前的時候,還吃點肉食,近幾年,完全跟遁入佛門似的,一點兒都不沾葷腥。
他們兄妹倆有三四分像,只不過寧淮這帶兵之人,自然是要壯碩魁梧些。
每回看着寧瓷瘦成這樣,就真真是心疼的不得了,恨不得把自個兒身上的肉分給她。
“吃這個,心裏頭舒服些,自然是我喜歡啊。”寧瓷說著,夾了片菜心,大口放進了嘴裏,看着寧淮,使勁兒的嚼。
寧淮被她這副小孩子勁的模樣給逗笑了。
“昨兒阿虞應當和你說過了,那許將軍――”
寧淮話沒說完,寧瓷已經起身,拉着寧淮在他旁邊坐下,挾了菜過去遞到他嘴邊,笑道:“大哥,這道菜味辣,定是和你口味,嘗嘗。”
這筷子已經到了嘴邊,寧淮無奈,只得張了嘴。
小丫頭這是又跟他打馬虎眼兒呢。
寧淮飛快的嚼了兩口,咽下去,轉頭,盯着人說道:“和你說正經的,就只先見一面看看,阿瓷,大哥的眼光你還不信嗎?”
如果可以,寧淮願意護着她一輩子,怎麼寵着都行,只要她高興,平安。
但是這終究不可能,女兒家是要嫁人的,所以他只能親自為她挑選最合適的人選,讓自己安心。
“那阿瓷一直陪在大哥身邊不好嗎?世上肯定再不會有人,像大哥對阿瓷這麼好了。”
寧瓷笑着看他,面容昳麗,眸光閃閃,是希冀的,歡心的模樣。
爹和娘常年在外,很少回來,對於寧瓷來說,就是寧淮將她一手帶大,長兄如父,自然是最親近的。
寧淮的笑意慢慢凝了下來。
他拿寧瓷是沒辦法的,凶也凶不得,打也打不得,只是每回她不聽話的時候他便冷臉不理人,往往在這個時候,寧瓷就會妥協了。
果然――
寧瓷抿了抿唇,垂了眸子,拿筷子一下一下的戳着盤子,悶悶的出聲,道:“那好吧。”
見一面就見一面,倒也費不了什麼事,就只是她懶於應付罷了。
“可莫再睡了。”
寧淮時間急,沒停着有多久便要回去,離開前,盯着人此般囑咐。
“小姐,這爆炒豬肝,是方才將軍他――”
綠蘿話沒說完,寧瓷已經冷冷一眼掃了過去,話都沒說,綠蘿拿着菜碟的手已經抖了抖,差點摔了去。
然後便忙把這菜給撤走。
寧瓷討厭肉食,極其討厭,這點甚至是寧淮都不知道的。
在他面前,她從不表露的太過明顯。
不過是怕他擔心。
寧瓷想起,那人一身的腱子肉,沉毅寡言,卻最好吃肉喝酒,甚至是願意在廚房待上好幾個時辰,就為了給她做上一頓菜。
她怕他,卻還要笑着拿起筷子,說自己喜歡,然後大口大口的往嘴裏塞肉。
吃了好多好多。
已經吃不下了,卻為了討他開心,還要繼續裝作餓着的樣子往下咽。
然後半夜裏,她偷偷吐了許久。
泛了酸水,噁心難耐。
所是從那回來之後,只要一看見肉,她便想吐,那種縈繞在胸口的沉悶的感覺,怎麼都揮散不去,如同一片霧靄,將她嚴嚴實實的覆蓋住。
“不吃了,我困了。”
寧瓷起身,意識晃然的朝床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