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陳景書回到揚州的時候,就見家裏氣氛也是喜氣洋洋,顯見是他中了案首的消息家裏已經收到了,陳景書一路往內走,遇到的丫鬟婆子個個上來道喜。
從陳景書中了縣試案首的消息傳回來,吳氏就給每人賞了三月的月錢,上下自然都高興,連道大爺出息。
吳氏早盼望着陳景書回來了,他才剛一進屋吳氏就已經上來拉住他,一連問在外好不好。
這回陳景書去暘興縣可不比當初去京城,那會兒到底是住在陳孝祖府上,吳氏也安心,這回卻是自己單獨住在外頭,哪怕陳孝宗這些日子安撫了她無數次,說陳景書在暘興好的很,吳氏也不能真的安心。
當聽說兒子中了縣試案首的時候,吳氏一面為兒子驕傲,一面又更覺得擔心了,只盼望陳景書早日回來才好。
好在陳景書未要她久等,前頭報喜的人剛到了沒兩天,陳景書就回來了。
吳氏拉著兒子,只覺得自家兒子簡直無處不好,相貌一流,聰慧懂事,如今讀書也好,上一個十一歲中案首的陳孝祖如今是何等樣子,吳氏也是看得見的,哪怕日後陳景書做不到那樣,有那一半也比天下人都好了。
吳氏道:“這回跟你出去,松煙和菖蒲也辛苦了,你又中了案首,該賞他們兩個。”
陳景書道:“松煙我叫他家去了,見了他老子娘一家人說說話,好好休息一日再來,菖蒲這會兒該是在收拾東西呢,母親要叫她來?”
吳氏笑道:“你都心疼他們,我哪裏就不講情面了,叫她來她又要在我面前受規矩,先叫她歇着吧,賞的東西等會兒叫人送給她去。”
說著叫身邊大丫鬟白露取了十兩銀子並一套金銀頭面過來。
又問:“去過你父親那裏了?”
陳景書道:“還沒呢,先到母親這裏來,等會兒有事情和父親說,恐怕耽誤了時間,叫母親等着擔心。”
吳氏道:“既如此就趕緊去吧,我也不耽誤你了。”
陳景書中了案首,她就知道不能再將兒子當做小孩子看待了,他既如此安排,必定是有外頭的事情。
只是這回陳景書走的時候,吳氏又招手叫他過來,小聲在他耳邊道:“你父親要是對你嚴厲些,你也不要在意,他心裏疼你呢。”
陳景書茫然的眨眨眼:“哦。”
見兒子不明所以,吳氏心中也是無奈。
她又不能說陳孝宗聽說兒子中了案首,一時高興喝多了酒,拉着她絮絮叨叨說了一晚上,全是誇獎陳景書的話,直說這兒子比他出息,又說到自己,後頭不知怎地還掉眼淚了,結果第二天酒醒了,想起前一天晚上的失態頓時羞惱不已。
吳氏覺得為了面子,陳孝宗十有八.九會表現的嚴厲些,只希望兒子別誤會了才好。
陳景書見到陳孝宗的時候,果然對方正戴着眼鏡看書,陳景書行禮,他也只是淡淡的叫起。
因為之前有吳氏的話,陳景書也不在意,只是道:“父親,我這裏有一樁事情有些拿不準主意,想請父親指點。”
陳孝宗這才放下手中的書,摘了眼鏡問道:“什麼事情?你和人打架的事情?”
陳景書道:“那個倒不妨,周鴻俊去了通州府衙,又有父親的信在,他恐怕不能落好,哪怕周家使錢上下打點,也少不得要耽誤幾年。”
說到這裏,陳景書面露猶豫之色。
陳孝宗自己的兒子哪有不明白的,問道:“你是在猶豫要不要再對付周家?”
陳景書點頭:“就是這意思,周家害我,也只是要我這回考不成,事後打點雖有威逼利誘的地方,但到底沒有再做更加過分的事情,現如今周鴻俊是必定要認罪的,我又叫認識的朋友帶了暘興的其他苦主一起去府衙伸冤,有之前送去的信在也不怕官府不管,我們家再派個有頭臉的人過去,周家哪怕不傷筋動骨,也得割肉放血,我想着,為這些苦主伸冤倒也罷了,周家付出什麼代價都是他們該得的,但若是我再刻意出手報復,是否太過?”
可要是不做,他與周家的仇怨已經結下,周翰文不會不知道這事背後的人是陳景書?哪怕現在不知,以後也會知道,那時候周翰文必定深恨他,報復也是一定會有的。
陳孝宗看着陳景書,心道這兒子日後果真是有出息的,只是現在尚且稚嫩罷了。
在他這個年紀,又是從小在他們這樣的家裏順風順水的長大的,被周家如此招惹,自然是恨不得把周家一家老小全部踩進泥里,再也不得翻身才覺得揚眉吐氣,陳景書卻已經懂得做事的有度的剋制。
他的剋制不是軟弱,周家欺上他,他毫不猶豫的反擊,可他的反擊又不是不講道理的,當他覺得周家付出的代價足夠的時候,便不想再做的更過。
這就像是被人當街罵了,陳景書只管上去打他幾巴掌,這都算有道理,可要是因此就要拿着刀把人捅死,這就未免太過。
那不是正義,是瘋子。
可現在這世道,多的是瘋子,被人觸了點皮毛就一定要將對方咬死才甘休,更有甚者還要踩在對方的屍體上洋洋得意,耀武揚威。
只是陳景書到底年輕,經歷的事情少,雖有這樣的想法,卻又猶豫不定。
陳孝宗道:“往通州的人我已經派去了,這事你且不必擔心,至於周家該怎麼處置,也都依你,你這幾日可以好好想想。”
陳景書應下,也知不急於這一時。
周家於他們家來說實在不值一提,想要弄死隨時可以弄死。
就算是周翰文找上認識的那個王提學,王提學會不會幫他也不好說。
對付如趙書新那些暘興本地的倒也罷了,對付陳景書,做的有理有據後頭也好說話,若是故意陷害打壓,陳家也照樣報復的起,王提學為一個周翰文得罪陳家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想到這裏,陳景書微微出了口氣,道:“我這幾日會好好想清楚的,另外,我想去林大人府上拜謝,這回不僅是林大人,林姑娘也幫了我不少。”
陳孝宗點頭道:“去吧,等會兒叫你母親也備些禮物送去。”
陳景書自然答應。
他自個兒去算私人身份,何況他到底年紀不大,陳孝宗特意送禮感謝就是很給面子的做法了。
第二日恰逢林如海休沐,陳景書便前去拜見。
林如海先是恭喜了他得中案首,又勉勵他要在接下來的府試中努力,陳景書又把自己縣試第一場的兩篇制藝拿給林如海看,林如海也笑着點頭:“寫的這樣好,若不給你案首還真的說不過去呢。”
兩人說了會兒話,林如海便叫人去請黛玉過來。
他自然懂自己女兒的心思,何況如今瞧着兩個孩子確實很好,陳景書中了案首,考生員只要沒有突髮狀況,少有不中的。
何況取了陳景書做案首的劉縣令也必定是要推舉陳景書,為他出力的,畢竟哪一縣的案首若是最後連生員都不中,那縣試時要麼主考官徇私,要麼是主考官眼瞎,再無其他可能,劉縣令自己也該成個笑話了。
林如海瞧着陳景書的才學是好的,劉縣令畢竟是通州府的官,有他在通州知府面前美言,比外地的人橫加干涉更好。
如今林如海看陳景書更加順眼,林如海本身就是探花郎出身,科舉好的,在他面前先天就帶了三分好感,何況他也看了陳景書幾年,從八歲到如今,也覺得這孩子確實很不錯。
如此等黛玉來了,林如海不過略說了幾句話,就借口出去了,只留下陳景書和黛玉。
嗯,在林如海的書房裏聊天,總比讓陳景書去後院甚至進黛玉的閨房好多了。
“還未恭喜哥哥中了案首。”黛玉笑道:“如此一來,可算安心不少了。”
陳景書道:“妹妹先坐着不要動。”
黛玉疑惑的看他。
陳景書卻站起身來,對黛玉一拜道:“恭喜妹妹得了臨江樓文會賽詩第二,把暘興的一眾讀書人全都比下去啦!”
黛玉眼睛一亮:“我寫的詩你用上了?”
陳景書道:“何止用上了,有大用呢。”
說著就把那日臨江樓文會的事情說了,又講了劉縣令宴請時要他作詩的事情。
陳景書道:“後來趙兄還找我說呢,只說大家都不信這樣好的詩居然是一個十一歲的半大娃娃寫出來的。我心想,嗯,說得對,十一歲的自然是寫不出來的。”
他說道最後一句的時候表情嚴肅語氣認真,黛玉初還未覺,待想到十一歲的是陳景書,她自己如今是九歲,當即笑了出來。
“哥哥這話拿人打趣呢!”
陳景書道:“哪裏敢拿妹妹打趣,只是覺得,妹妹這一身才學卻只因身為女子就不得展露,實在可惜了,妹妹若是去參加科舉,說不定是個六元及第呢。”
黛玉道:“還說不是打趣,自古以來能六元及第的又有幾個?何況我也寫不來制藝。”
陳景書道:“寫不來制藝倒是正說明妹妹不是俗人。”
寫不來制藝不代表才學不好,事實上從古到今,科舉次次落地,但本身才學極佳的人一抓一大把,這還是特意學習練習過了制藝去考的呢,何況黛玉。
陳景書覺得,這隻能說明有人擅長考試,有人不擅長考試,有人能在框架內戴着鐐銬跳舞,有人卻天生受不得這樣的拘束。
黛玉算後者。
不過想想倒也是了,黛玉這樣的人若是擅長寫八股文章,那才顯得很奇怪。
陳景書道:“只是妹妹寫的詩卻被我拿去揚名,我心中倒覺得不安呢。”
後頭紫鵑聽到這話心裏暗自翻了個白眼,心說,好了,來了,陳大爺傳統,永遠不解風情。
黛玉難道是在乎那幾首詩又或者在意那點名聲的?
若以黛玉常說的,她才不在意那點子虛名,她在意的是陳景書待她的心。
果然,黛玉一扭頭道:“你難道覺得我見了那些虛名就覺得你搶了我的,要與你生氣?你若是這麼想我,以後別進這門,我也必定半個字都不給你!”
陳景書道:“怎麼就說這話呢,我若是這麼想你,今日就不跟你說這話了,只是為你才學覺得可惜才說,人人誇我靈秀,可我哪個字靈秀了?如今不過因我是男人,我就能拿妹妹的詩揚名,只因妹妹是女子,就合該聽世人一句‘女子無才便是德’,若有詩文字跡傳出,反倒說名聲不好了?我是氣這個,為妹妹不平,哪裏是覺得你在意虛名了?”
如果他真的覺得黛玉是個會介意虛名的人,當初乾脆就不會用黛玉的詩,只說自己年紀小,之前專心學制藝文章也就罷了,誰還能笑話他不成?他制藝寫的好,就足夠叫所有人都閉嘴了。
他既然用了,心裏未嘗不是想着,這名聲雖是他的,卻也是黛玉的,事實證明女子從來不比男子差什麼,如黛玉這樣的女子,更是十個男人也比不上。
只是如今世道如此,他心中未免對這個時代的女子艱難的處境感到可憐,可惜,可嘆,可恨。
黛玉若是能生在現代,那又如何呢?
聽着陳景書的話,黛玉這才回頭看他:“你這麼想?”
陳景書道:“我不這麼想,說這話做什麼,妹妹不生氣啦?”
黛玉聽到這話,不由對上陳景書的視線,目光盈盈,比之西湖煙波更勝三分:“我只在意你待我的心,旁人的我才不管。”
陳景書:“……”
臉、臉紅。
……不,等等啊!他這是被一個小蘿莉給撩了嗎?
紫鵑在一旁已經捂臉了。
陳大爺你的出息真的就只有這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