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顆星
《照見星星的她》
文/隨侯珠
2018.2.27首發晉江文學城
湯貝翹着腿拍了張左腳剛打上石膏的照片,“咔嚓”一聲,手機里便多了一張特寫的腳部受傷照。
打開微博,她將剛剛拍的照片發了上去,同時手指輕點手機屏幕小鍵盤,敲了兩句簡單的話——“上次是哪個誰詛咒我出門摔斷腿?!請你給我站出來!!!”
氣咻咻的一條微博,不用過多解釋,都能猜到她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很快,微博消息提醒多了數十條未查看評論。加上原先沒有查看點評論一共有好幾千條。
湯貝點開微博評論。
藍嘟嘟小姐:[吃驚][吃驚][吃驚]
你好土豆我是馬鈴薯:[跪了]不會吧……不管如何,人沒事就好。
還是涼白開好喝:好慘喔![點蠟][點蠟][點蠟][點蠟][點蠟][點蠟]
灰灰肥肥和狒狒:反正不是我!絕對不是我!
天天是個純逗比:攤上事了[遁走jip]
……
湯貝一條條瀏覽評論,後背靠着牆面,由於心情莫名感到不錯,裹着石膏的腳擱在另一條腿上點了點,只是還沒來得及好好得瑟,幾個她最頭疼的ID又出現了。
其中為首便是“你家七姑娘”,針對她五分鐘前發的微博,“你家七姑娘”又發起一波新的攻擊:“湯三哥這是混不下去,開始裝受傷博同情了嗎?”
湯貝:“……”
沒錯,她是一個編劇,微博加V認證編劇湯三哥,本是正經八百的戲劇學院導演系學生,因為大一莫名其妙跟着童老闆寫起了劇本,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每天趕稿賺外快。只不過編劇圈也不太好混,混好混壞也存在一定的機緣。比如半年前她還是圈內小透明,半年後她就藉著一部IP劇起飛了。
結果預想的飛升上神沒有出現,好不容易飛到半空中還重重地摔了下來了。原因也很簡單,由她第一次完全署名改編的電視劇火了爆了,不管是收視還是關注度。
然而不幸的是……它也爛尾了。
ORZ!
因為爛尾,不管是劇粉還是書粉都暴躁了,尤其該小說的作者大人在劇完結之後追悼了一篇痛心長文,發誓再也不會隨隨便便地把自己小孩交出去,作為編劇和那部作品后媽的她更是羞愧難當,恨不得三跪九叩跟作者大大負荊請罪。
雖然,她也鬱悶好端端的劇怎麼就爛尾了……
其實,不管劇播出之前還是之後,她一直都是背鍋的那一個。剛開始她也沒正式對外的個人微博,書粉和劇粉最多在貼吧對她口誅筆伐。直到現在《XX傳》貼吧回帖最多的一個帖子,帖子名就叫做“大家說說支撐你們看完《XX傳》的動力是什麼?”
相對溫和的回復有:“我只想知道這劇到底能爛到什麼程度?”
“我也是好奇,到底是幾頭豬聚在一起改的劇。”
比較尖銳就是這樣子的:“狗日的編劇,我R你祖宗,將好好的結局改得跟狗屎一樣,聽說還特么要拍續集,編劇也不怕雷劈死你丫的!”
“樓上你在這裏罵編劇沒用,他又看不到。”
同樣來自“你家七姑娘”這個ID:“腦殘編劇不敢露真名,不敢開微博,生怕遭到書迷討伐,這種垃圾早晚遭天譴!”
就是因為這句“腦殘編劇不敢露真名,不敢開微博……”她重新註冊了一個微博,不僅實名註冊,還特意加V認證……”
然後,就這樣,變成了現在這個情況。她微博遭粉絲塗地是真的,她遭了霉運也是真的,出國旅遊第二天就成了傷殘人士。
剛剛這條微博,她也只是想試試水,畢竟《XX傳》已經完結半個月了,熱度差不多下了大半,想必她的微博也應該和諧了不少。
唉!
湯貝再次盯了眼自己的石膏腿,抬起頭,便看到電梯裏的大靜和小靜。大靜和小靜原本在電梯裏說著什麼,在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各自抿住了唇。
她沖她們扯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這次美國西部行大靜和小靜都是她的同行夥伴,兩人也都是戲劇學院的學生,因為名字裏都有一個靜字,就用生日月份大小相互稱呼大靜小靜;不同她是導演系她們是表演系,認識也更早一些。這次她同她們一塊旅行,純粹是校內論壇相互結識。
除了她之外,同行還有另一個表演系的帥哥,是小靜的男朋友。
原本大家商量好,十五天的美國行她負責給他們拍照和攝影,他們給她免費當模特和演員。只不過現在,她必須要跟她們商量一件事,後面她應該是沒辦法同她們繼續玩了。
“我剛剛問了醫生,他說我這腿暫時不方便繼續行動了,需要住院一個星期。”湯貝望着她們,眨巴了兩下眼睛說,“所以後面治療結束我打算直接改航班先回國。”
她話音落下,大靜小靜都沒了聲音,至於小靜男友還在酒店趕過來的路上。因為今早睡懶覺沒有跟她們一塊出去拍攝。她的腿,也是今早才出的事。
大靜小靜還是沒有吭聲,湯貝把意思說明白:“我的想法是,你們繼續玩你們的,我就留在這裏先。”
她的行程可以泡湯,她們不能跟着泡湯啊。
這個……
兩人紛紛遺憾地低下了頭,然後性格相對直接的大靜問她一句:“那你一個人可以嗎?”
湯貝扯笑,正要吹噓一番,小靜抬起頭糾結地看着她說:“要不我留下來吧,湯導我留下來陪你。”
湯貝:“……”老實說,有些感動。
小靜繼續望着她,水汪汪的眼睛盛滿了難過的情緒:“你也是為了給我們拍片才受傷,我們怎麼能丟下你一個。”
說著說著,幾乎,要落下淚來。
旁邊大靜不做聲,嘆氣歪了一下頭。
表演系的女孩表達起來神情就是比較豐富,一舉一動都有着不錯的視覺感受。湯貝感動地注視着她們,頓了一會,笑了,找了一個理由說:“我剛剛聯繫我家人,他們會過來接我,你們放心吧。”
她都這樣說了,大靜立馬接受了她的安排:“那我們隨時聯繫。”
湯貝微笑點頭。
傍晚,大靜她們都走了。
湯貝無聊地躺在美國主治醫生給她安排病房用手機上網,想大致了解一下美國急診住院費用,隨後整個人差點從床上彈起來。
哎呦……湯貝拱了拱身子,艱難地翻了個身。旁邊同病房的美國阿姨驚訝地詢問她——Areyouokay?
湯貝欲哭無淚,實在沒辦法說這次自己出國太趕,忘了買意外險。難怪今天她的主治醫生強烈建議住院……萬惡的資本主義國家!
手機突然震動,湯貝看了眼屏幕——季柏文的視頻電話。
她看了看時間,現在這個時候季柏文應該正在上班的路上。“咳……”湯貝按掉了視頻,過了會,主動換了語音打過去。語音接通,她像是往日若無其事地嬉笑起來,“哥……你找我有事嗎?我還沒有起床……”
“你在洛杉磯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不等她說完,季柏文硬邦邦的聲音從手機聽筒傳了出來。
湯貝有些懵,季柏文怎麼知道她受傷了?
不會是……今早的那條微博吧?!可是,季柏文怎麼知道她微博?他都不知道她是《XX傳》的編劇。湯貝大腦陷入了沉思,一時之間冒不出話來,只有耳朵微微發燙着。手機里季柏文還在逼問,面對季柏文剛硬的問話方式,就算隔着一萬多公里距離,她還是如實地告訴了一切:她現在人在哪裏,同誰出去玩,以及如何受的傷……交代完畢,她婉轉地強調兩句——她就是左腿小小的骨折了一下,不是什麼大問題。
手機那邊沒了聲音,只剩下輪胎劃過濕濡地面的沙沙聲,隨後響起兩道車行駛時的喇叭聲。急促,不耐,冰冷。
好像這幾天S市都在下雨。
“哥?”湯貝小聲地問了問,得到季柏文一聲極其冷感的回應后,捂着手機更加小心翼翼地說了起來,“我這個事你能不能別告訴咱媽啊……她會瞎擔心的,其實我過兩天就可以自己回國了……如果她知道,還以為我出了多大的事了。”
季柏文沒回她。
湯貝一急,嗷嗚了兩聲。
手機里,一向強勢不要不要的季總經理終於答應了她的苦苦哀求,總歸是割捨不斷的血脈關係,季柏文緩了緩語氣,替她安排了一切:“你給我老實呆在醫院,我有個老朋友就在加州工作,我找他幫一下忙。”
啊……?
不用吧,加州那麼大,對方不一定在洛杉磯。
“啊什麼啊……他姓沈,你小時候也是見過,到時候見面你就像小時候一樣叫他沈哥哥。”
小時候見過?姓沈?沈哥哥?湯貝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了。她哥是她親哥沒錯,但是從姓氏就可以看出,她和她哥只有一半血緣的親哥。在她八歲的時候,季柏文就被季叔叔帶回了S市,從此兩人變成了不同的階層。
所以,他哥有什麼老朋友是她也見過的?
不管如何,湯貝老老實實地將病例登記卡上的醫院名字告訴了季柏文,這家醫院的英文名真的特別長,以至於她發音的時候卡了兩下——
“就這樣的英文水平也敢出國。”季總經理冷冷地擠兌她說。
湯貝:“……”
她英文咋啦,不就是發音中式一點而已!就算她英文說得再磕磕碰碰,她不也順利辦好了住院手續么,何況現在中文普及全世界,美國醫院不僅可以提供中文服務,連主治醫生看病的時候電腦前都擺着一台直接可以對話的翻譯機器……
“所以,你現在是一個人在醫院?”季柏文問。
“嗯。”
“所以,你的同學全扔下你不管了?”季柏文又不留情面地揪出了一個事實。
“……不是的。”湯貝對季柏文解釋,“是我怕拖累他們,才找了理由讓他們繼續玩他們的行程。”
“你……真行。”
湯貝笑了聲,假裝輕鬆道:“哥,我都要大學畢業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你不是小孩子了。”季柏文肯定了她的話,然後道,“小孩子都比你懂事。”
湯貝:“……”
“先這樣,有問題及時給我打電話,如果……”季柏文說起了老話,也表明快要掛電話了。
“如果聯繫不上,就打舒姐姐的電話,我知道。”湯貝笑呵呵地接下她哥的話。
“嗯。”
終於,季柏文掛上了語音電話,湯貝在心裏哀嘆了一口氣,腦袋輕輕往後靠,眼珠打轉了半圈,突然注意到手機還停留在美國急診看病的費用搜索頁面——
湯貝按了病床服務的門鈴,很快,進來一個笑容和藹的黑人護士小姐,開口就是英文。湯貝活絡腦子,張嘴,慢慢地用英文諮詢起護士這次她治療和住院的大致費用。
英文不好的人是這樣交流的——先說一句,明確這位黑人護士聽懂了,她再說一句。
只是費用是個嚴肅的問題,她邊問邊聽邊比劃,表情漸漸凝重起來,然後美國護士也緊張起來。原本前面她一句,護士一句,兩人基本還能順利交流,後面護士解釋起來,語速快得像是英文單詞突突突地朝她砸來,瞬間在她大腦爆成一團。
隔壁病床美國大媽一臉懵逼地看着她和護士,然後“友好”地幫忙解釋起來,聲音更大得像是在吵架,得不到回應后還飆起了中文,但也只有一句:“你好!你好!”
“……”
越是交流出現問題,雙方越容易產生誤會。
湯貝安靜地默了一會,抬眸,用自己最真誠的眼神看向護士,然後說出了她的需求:“MayIhavethemandarinservice?Thankyou.”
她需要普通話服務,謝謝。
終於……萬事大吉了。
護士點頭離開,湯貝憋着臉地靠向病床。誰說出國之後到處都可以看到華人,華人在哪裏,在哪裏?!
……
不到十分鐘,離去的美國護士帶來了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
一個年輕的華人。
臉很帥。
還有,大長腿。
湯貝抬着臉望着病房門口,目光頓了頓,嘴角慢慢地露出了一丟丟笑意,她終於體會到這個標榜着人道主義資本國家最人道的一次關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