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本丸的第六十五天

67.本丸的第六十五天

抱住支持正版的小天使就是一頓猛親!聽見弟弟的聲音,髭切如夢方醒,揉揉脖頸,自言自語般抱怨:“呀呀,家主下手真是不留情呢,雖然本體是刀,但是也不能用像砍木樁一樣的手勁吧……”

膝丸一下子沒聽清:“什麼?”

髭切笑眯眯地擺擺手:“沒什麼,問題丸出門一趟有什麼收穫嗎?”

膝丸無力地盯着自己裝傻充愣的兄長,很想暴起,但是有什麼辦法呢……

看到那樣一張臉配上那樣的表情,就無論如何也發不出火了啊。

——冷靜冷靜啊膝丸,那是你的兄長,不能犯下謀逆的大罪啊!

“阿尼甲!我是膝丸!膝丸!HI——SA——MA——LU——!”

——不行啊怎麼都冷靜不下來啊明明是親的兄弟為什麼記不住名字啊為什麼啊!

髭切拉拉肩頭的外套:“呀,不用這樣強調嘛,我記住啦。”

膝丸的眼神里滿是懷疑:“這樣的話……我已經聽過很多遍了吧……”

髭切圓潤甜美的聲線抑揚頓挫:“總要相信一次嘛。”

膝丸絕望的看着自己的兄長:“這樣說的話,還是沒記住對吧……”

髭切明智地轉移話題:“家主明天就要去關東了呢。”

膝丸聽見這話,也嚴肅起來:“時政給我們灌輸的信條,不就是歷史是不可更改的嗎,兄長,您想做什麼呢?”

髭切金色的貓眼在光線折射下顯得異常冰涼:“那你的意思是,就要那樣……那樣……看着家主去死嗎?”

膝丸皺着眉,試圖安撫髭切:“兄長!我不是這個意思!可是……可是要面對更改歷史的結果,我們怎麼能保證,在改變后的歷史裏,家主不會再遇到任何的危險?”

髭切眯起眼睛,森冷的話語從薄唇里一字一字擠出來:“這樣的借口,就是你對家主的死亡袖手旁觀的原因?”

膝丸被話語裏的質疑激怒了,壓低聲音辯解:“兄長!你至少該考慮一下,我們是否能承擔這樣的後果!我們真的能這樣肆意改變家主的人生嗎?”

——這樣的任性,到底是為了家主,還是……為了自己呢?

髭切一下子抿緊了唇,燦金的瞳孔里流着閃避不及的的驚痛狼狽,還有熔岩一般的火光。

他什麼也沒說,側臉避開了膝丸眼中的質問。

這個問題……

連他自己都感到迷茫。

再次見到家主,他不斷地去接近,不斷地去撩撥,像是百無顧忌地奉獻上自己,卻一次次遭到家主的拒絕。

這樣的拒絕讓他彷彿回到了還沒有獲得人形的時候。

那時候他和膝丸一起,被作為禮物贈送給家主,第一次被握緊,第一次被使用……

刀劍的宿命就是在戰場上折斷,他認可這樣的命運,並願意為了家主從容赴死。

可是隨之而來的待遇卻讓他心生迷惑。

不是家主對他不夠好,也不是家主的錯,但他就是能隱隱感覺到……家主並沒有那麼喜歡他,至少沒有像喜歡膝丸那樣喜歡他。

這樣的差別,從每一次禦敵時首先被出鞘的就是膝丸,每一次先被保養的就是膝丸,每一次留在寢帳內陪伴家主的都是膝丸……

作為刀劍,他唯一存在的價值就是他的家主,而他的家主——

從細小微末的細節里一點一點地灌輸給他一個信號,一個越來越強烈的信號。

——他的家主,他畢生傾慕的家主,他一心深愛的家主……

——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麼愛他。

他傾盡全力的捧上一顆赤/裸真摯的心,將自己放低到塵埃里去,只求他的家主看看他。

他以為他的祈禱終於被聽見,當他穿越時間的洪流再次看見那個印刻珍藏在心底的身影時,他欣喜若狂,又膽怯不敢上前。

他以為他可以憑藉這次的相見改變什麼,他沉浸在這樣的夢境裏,這個夢境終於被殘忍的碾滅。

平忠常,關東。

那場最後的戰役。

留在記憶里的只有滿天地的血,還有永遠不會睜開的眼睛,不會笑的嘴唇,不會再握緊他的冰冷的手。

……面臨著這樣的絕望,他難道不能改變什麼嗎?

這樣的想法,難道叫自私嗎?

那是他懵懂時候給予他指引的人,是他夢寐以求追隨的人。

而這樣一個驚才絕艷的人,戛然而止的結局像是笑話一樣,讓他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接受……

膝丸凝視兄長琥珀金的眼睛:“我不同意。”

髭切眼中濃郁的黑暗不加掩飾地流露出來,他把聲音放的很輕,像是在深夜對着熟睡的情人傾吐甜蜜的愛語:“那就保持沉默,像你過去幾百年做的一樣。”

膝丸站起來,用一種之前從未有過的眼神打量髭切,最終也沒再說什麼,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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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邊的源氏兄弟發生爭執時,主屋裏的源重光正在品嘗下面藩屬送來的新茶,為他沏茶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振天下五劍之一,傳說中的最美之刃三日月宗近。

葯研自告奮勇去給源重光收拾行李物品,骨喰默不作聲地跟隨,偌大的主屋屏退了下人後,就顯得有些空曠了。

三日月單手挽起寬大的振袖,一手提起茶器,專註地把濃茶倒進茶碗,鬢髮上的金黃稻荷發穗隨着他的低眉在白皙臉側映出了柔美的光暈。

作為天下最美之刃,三日月的一舉一動都透着雍容秀麗的風雅,完美地詮釋了何為“秀色可餐”。

可是面對這樣的頂級美色,源重光卻心虛得很,正襟危坐,脊背筆直,眼觀鼻鼻觀心,看似坦然從容,就是不看身邊的三日月。

三日月捧起精緻的茶碗:“我記得主君愛喝濃茶,所以擅做主張,還望主君不要怪罪。”

源重光飛快一眨眼:“我沒——”

三日月緊接着微笑道:“如果主君要怪罪我,我願意接受您的責罰,只要您不要再次不告而別,這樣的懲罰對我太殘忍了。”

源重光立即閉上了嘴,默默接過茶碗,盯着裏面的茶,活像是要在裏面盯出朵花兒來。

——看看,看看!他就知道!

這種平安老刀,心機深沉,表面不動聲色,其實心裏不知道怎麼記仇呢,一句一句話中有話,懟的他欲哭無淚。

但是……

源重光盯着茶麵,誰叫他心虛呢……

當初為了離開廢棄時空,他的手段是激烈了一點,明明和三日月無冤無仇的,還是作為第一任主人這樣重要的身份,在人家對自己產生依賴感信任感的時候,不用想就知道,給剛剛化形的付喪神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陰影。

硬要類比的話……可能就是依賴孺慕的親爹在自己面前自殺了,自殺的刀還是自己遞上去的,死的場面血肉模糊可以列為暴力血腥場景之類的……吧……

尤其是那個兒子才五六歲,連媽都沒有。

想想就更慘了。

源重光向來不吝於向惡意釋放更大的惡意,但是從來沒人教他怎麼向善意釋放善意,更不懂怎麼彌補因為自己的惡意受到傷害的人。

還別說三日月又救了他一次。

愁啊,頭髮都要掉了。

現在不承認他是源重光還來不來得及?

似乎感應到了他的想法,微笑着的太刀緩緩道:“這樣的場景,倒是和當初我剛剛化形時一樣呢,只是少了一碟櫻花和果子。”

源重光繼續沉默。

——一樣你個頭,當時你明明就是一個長腿的藍莓大福,現在呢?

源重光瞥了他一眼,一下子生氣了。

——喲呵,比我還高!

“主君,聽今劍說,檢非違使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洞察人心的平安老刀察覺到自家主君似乎一下子情緒低落下去,立即轉開話題,反正已經找到了人,那麼——

他們,來日方長。

源重光極快地瞥了三日月一眼,似乎要摸清楚他說這話的用意。

三日月不動如山任他看:“想必主君已經發現了原因,只要您停留在這裏一天,危險就會成倍的增長……而且您的身體還留在本丸里,您什麼時候回去呢?”

是啊是啊,他的身體還留在本丸里,說什麼也得回去一趟的。

源重光猶豫着,沒有說話。

按照當初狐之助告訴他的,破開時空的方法,需要大量的靈力付出,他上次是藉由血作為媒介,就這樣還跑錯了時空掉進狼窩窩,不用說這次源賴光的身體根本沒有靈力了……

三日月的眼睛背着光,染上了海洋般寬廣濃郁的絲絲墨藍,掩蓋了下面極力剋制的沉重情感。

他不知何時靠近了源重光,弧度優美的下巴搭在源重光肩頭,醇美的嗓音低低響起:“如果是靈力的事情,請不要擔憂,我們會為您解決的,只要您——”

“跟我們走。”

他靠在窗檯邊,眼神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走,遠處重巒疊嶂黛色輕緩,一重一重的雲從天際堆疊過來,庭院裏的朱紅廊橋橫跨池塘,邊上那間小小的茶室半開着拉門,到處都充滿着平靜恬淡的味道。

但是再美麗的場景,看久了也就厭倦了。

而且仔細說來,這座巨大的庭院並沒有粗粗看去那麼精緻美妙。

朱紅的廊橋上落滿了枯黃葉片,池塘里是一泓死水,並沒有游魚和蓮花,茶室的拉門像是很久沒有更換蒙紙,邊角都有了破損,中庭白沙石地面上需要人精心照料的蔓草小竹肆意橫生,把一個典雅秀麗的和風庭院搞得像個鬧鬼的豪宅。

這座本丸就像是被遺忘在這個時空的孤島,失去了耐心護養它的付喪神們,只剩下舊日繁華幻夢的一道孤魂。

——還有這個夢境的締造人。

作為失去了所有付喪神的審神者,他應該同時也失去了審神者的身份,畢竟,沒有臣下的主君,和沒有部屬的大將一樣,都是沒有在戰場上存活的必要的,雖然,他也不算真正擁有過他們……

等到他的靈力枯竭,這個本丸就會像很多它的同類一樣,被時間的力量碾碎在時空通道里。

而他也可以獲得渴盼已久的永恆安寧。

只是……他要等上多久呢?

源重光長長的嘆了口氣。

一道淺金色的光芒忽然亮起來,不過須臾又暗淡下去,中庭的砂石地面發出了被踩踏的窸窣聲響,像是什麼活潑的小動物踩在上面輕快地跳躍。

寢殿的門被禮貌地敲響,一個輕細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源氏公子君?狐之助前來覲見。”

源重光放下支在窗台上的手,將身上繁雜的衣服理了理,端坐好:“請進來吧。”

拉門發出輕輕響動,一隻通身雪白而有紅色花紋的狐狸從門縫裏擠進來,輕巧地小跑到源重光面前,端端正正坐下,然後低頭行禮:“源氏公子君,奉時之政府的命令,狐之助前來向您道謝。在您的幫助下,政府刀帳上的刀劍們都已經生出靈智,政府已經將他們送往他們原本的時空,在三個月後,新的本丸將會開始招募審神者,所有測試本丸同時封閉,請問您有什麼需要嗎?政府會盡量滿足您的要求。”

源重光把蝙蝠扇抵在唇邊,思考片刻:“你的意思是,這個本丸也會被封閉?”

狐之助點頭:“是的,,在新本丸運行后,甲字編號的本丸會全部封閉,以後的本丸只有從乙到亥的二十一個編號了。”

源重光用扇子輕輕敲着手心:“我並沒有別的要求,這個地方我已經居住慣了,不想遷移。”

狐之助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恭敬道:“好的,那麼,我會向政府提出保留這個本丸的編製和坐標。另外……”

它顯得有些猶豫,似乎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啟齒。

源重光看了它一眼:“你不用為難,他們有什麼命令直接說吧,我的作用本來也就是這麼一點了。”

狐之助低下頭,聲音有些發抖:“請、請您不要這樣說……您的貢獻是難以估量的!”

源重光抿着嘴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嗤笑:“可是我的存在本來就是一個錯誤,貢獻再多又怎麼樣?相反的,我還應當感謝時之政府放過了我,還交給我這麼重要的任務,讓我得以為我的存在贖罪……”

他把最後一個詞含在嘴裏咀嚼了一番,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低笑。

狐之助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好久才鼓起勇氣扯開話題:“是、是這樣的,源氏公子君,根據時間進程,所有刀劍都已經走完了他們的時間歷程,但是根據時空檢測儀的反饋,不知為何三條宗近一直無法鍛造出三日月宗近,好像是政府人員出了差錯,將那把刀投放到了另一個時空,在既定的時間裏不能得到三日月宗近的話,會對歷史產生影響……”

狐之助小心地觀察一下源重光,發現那位尊貴的殿下好像在走神,眼睛不知看着什麼,於是繼續道:“如果本體無法在正確時間出現的話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但是時之政府的時間轉換器最遠只能定位到奈良末期——”

源重光握着扇子的手一緊,就聽見狐之助道:“政府請源氏公子君往平安初期走一趟,在廢棄時空取來三日月宗近的本體,使歷史正確行進。”

源重光目光沉沉地看着它,極具壓迫感的視線讓小小的狐狸忍不住開始發顫。

良久的沉默后,那個少年面貌的人終於問道:“就算取來三日月宗近,那也不是那個三條宗近自己鍛造出來的,不會有問題嗎?”

狐之助趕緊解釋:“並不是這樣的,三日月宗近是三條宗近的作品,不管哪個時空都是,只要它出現了,歷史就會補足裏面的漏洞,您不需要擔心。”

源重光隨意點點頭,看樣子根本沒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上,直接丟出下一個問題:“那麼,你說的那個廢棄時空,是我理解的那個嗎?”

狐之助的尾巴嗖一下僵直,硬着頭皮道:“是、是的……畢竟……刀帳中有很大一部分刀劍都是從那裏找出來的……”

“那為何要讓我去?在這個問題上,你們最不放心的,不就是我嗎?”

暗藏殺機的問題含着冷鋒擦過狐之助的耳朵,它抖抖索索回答:“我……很抱歉,我不知道……那、那您還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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