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森林火災（四）

鳳凰已經離開，森林裏的爛攤子卻還要收拾。

森林中心本來有鳳凰花存在，火勢最難滅，現在因為冰凰的出世，反倒是成了最不用費力的地方，只是火勢雖然被滅了，卻也不是沒有麻煩。

火焰是在燃燒到最為兇猛的時候被冰焰凍住的，於是現在整個中心區域的情況就是——金紅色的火焰像是一頭憤怒咆哮的火焰凶獸，怒張的火焰姿態猙獰的四散奔騰，其外牢牢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冰晶，透過外面剔透澄澈的冰，還能看到裏面那層金紅色的火焰被凍住之前最鮮活的姿態，而那金紅色的光芒，正在一點一點被外面的冰晶逐漸侵蝕，按照這速度，不出十分鐘，就會完全同化為這座冰雪森林的其中一員。

沒錯，現在整個中心區域，已經徹底成為了一座冰雪森林，聽不到一絲屬於動物的鳴叫，寂靜到讓人有些詭異的陰森感。

“隊長！”

半空一條白底藍紋的錦鯉擺着魚尾緩緩的游過來，魚背上站着一個英姿颯爽的女軍人，她到了近處，一躍從魚身上跳了下來，動作無比的乾淨利落，十幾米的高空一躍而下，就像是坐了一個普通的跳遠，落地之後，她先上下打量了白刃一圈，見他沒有什麼傷勢，這才鬆了口氣，問道：“您沒事吧？那隻妖獸有沒有傷您？”

腿上的冰晶不知何時已經融化消失了，白刃動了動腿，除了有些微涼的觸感，並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他臉色微微的有些古怪，頓了一下，才道：“不僅沒事，它……好像給了我一點鳳凰本源。”

魚敏琦驚悚的瞪眼，“怎麼會？不是說冰凰和火鳳是最水火不容的仇敵嗎？它見面不殺你就算好了，怎麼還會給你鳳凰本源？”她說著說著，聲音不自覺小了一點，估計是覺得白刃沒必要在這件事上說謊，但還是有點離奇，忍不住喃喃了句，“那可是妖獸賴以維繫生命的本源啊，就這麼給了你？”

白刃沒有多說，他把背後的圖騰展了開來，金紅色光芒比之原本的螢火微光，如今就像是璀璨的太陽，耀眼到甚至有些刺目的程度，圖騰之上原本有些簡筆畫似的火鳳凰，此刻羽毛已經豐滿了許多，栩栩如生到像是隨時都要振翅飛出。

這時候，苟黎和顧鏡雲也過來了，苟黎手裏握着一條遛狗繩，另一頭的系帶套在一隻白色的薩摩耶狗狗身上，薩摩耶在前邊歡快的搖着尾巴撒丫子狂奔，把它身後的主人帶的氣喘吁吁，好不容易到了白刃身邊，差點腳下一軟癱在地上，手裏的遛狗繩都鬆開了。

“汪汪汪！”

薩摩耶叼着自己的遛狗繩圍着自家主人不滿的轉圈，企圖再讓他溜自己一會。

苟黎羨慕的看一眼半空之中姿態悠閒遊來游去的藍色錦鯉，再看看一邊神色輕鬆的魚敏琦，就算是一個男人，也忍不住有了嫉妒心。

啊，都是S級妖獸，人家的魚真是又優雅又貼心，游泳還托着主人飛，他呢，不被這隻狼遛得累死就算好了。

到底是他遛狗還是狗遛他啊！

他喘了幾口氣，虛弱道：“小雪啊，乖，看在我最近沒錢的份上，先饒過我吧，啊？”

薩摩耶哼哼一聲，銀白色的眼睛裏明晃晃的閃過一抹嫌棄，叼着自己的遛狗繩懶洋洋的趴到一顆冰樹下，咬繩子玩去了。

顧鏡雲臭着臉，看看這隻蠢狗，再看看一邊的蠢主人，本就不太好的臉色更加的冷了。

費了半天力氣，本以為至少能和那隻妖獸有個什麼接觸呢，結果人家一出來，似乎就只給了白刃最珍貴的鳳凰本源，毫不猶豫，振翅就飛。

他的心情能好才怪了！

西邊距離這裏很是遙遠，他們能量等級也比較低一點，速度比較慢一點，三人在原地等了會兒，才看到被契約獸們背着跑過來的眾人。

魚敏琦一直在和她家巨大的錦鯉頭湊頭挨在一起討論着什麼，此刻見人到齊，她正了正臉色，開口道：“隊長，鳳凰花遇鳳凰而生，之前我們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下意識都以為森林裏這隻妖獸是火鳳凰，遠古六大妖皇，唯獨冰凰最為神秘，所有的妖獸都刻意避免談論他的存在，有妖獸說五大妖皇曾經聯手追殺他，但結果無人知道，我們都以為他死了，也以為活下來的一定是火鳳凰，但事實，顯然不是這樣。”

白刃轉頭盯着他，漆黑的眼底隱約燃起一簇金紅色的光芒，他眯了眯眼，淡淡道：“你想說什麼？”

魚敏琦深吸一口氣，“冰凰已經現世，他的實力太過強大，為了我們的世界，必須對他有一個徹底的了解，不能再為了人妖的和平刻意將他無視化，我剛剛和福魚溝通了好一會，它說，它可以說一部分。”

白刃的目光落到半空優雅游曳的藍色錦鯉身上，錦鯉巨大的身體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半響，它那圓圓的魚頭才輕輕的點了一下。

“你說。”他點點頭，對着耳機那邊說了一句，“總局，在聽？”

白楓涵的聲音沉沉的響起，“已經吩咐‘妖神’開啟最高級檢測系統，隨時可以開始。”

錦鯉身上開始散出幽幽藍光，冰涼的水汽撲面而來，藍光散去的時候，地上已經多了一個身穿白底藍紋袍，玉冠博帶的溫雅男子。

男子衝著白刃輕輕頷首，做了一個古禮，伸手朝面前的冰晶森林一引，“我們邊走邊說？”

白刃收了圖騰，點頭道，“好。”

一行人便緩步朝着森林深處走了進去。

福魚看着面前冰天雪地一般的森林，陣陣寒氣撲面而來，他有些享受的仰起頭，吸了一大口純澈的靈氣，眼神之中，卻是帶着一抹由衷的敬佩，“冰凰陛下，是由人族孵出來，並撫養長大的。”

他開口第一句話，就讓在場所有人都有種三觀被顛覆的感覺。

那麼一隻美麗漂亮又威嚴強大的鳳凰，竟是由人族撫養長大？

福魚彷彿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嘲諷的笑，“鳳凰主火，以火為尊，以火為榮，在它們族裏，卿定身份地位的，便是鳳凰出生時所帶的火焰濃度，冰凰陛下，就是在這樣一片氛圍中出生的，主火的鳳凰怎麼可能接受自己族裏會出現一隻與它們屬性相對，主冰的鳳凰？那是它們鳳凰的恥辱，它們把剛剛誕生的冰凰蛋扔在了妖獸森林裏，讓它自生自滅，對於它們來說，沒有殺了那顆蛋，已經是它們高貴的仁慈了。”

“那顆蛋大概是命數未絕，被當時的人族唯一的超品宗派紫雲宗宗主顧明軒撿到了，被鳳凰族拋棄的蛋，被他當做寶貝孵化出來，宗主對冰凰陛下猶如親兒子嗣，他將一身本事傾囊相授，後來，宗主不知為何突然多了個十多歲的兒子顧淩，當時冰凰陛下與顧淩差不多同歲，他們相伴着長大，後來，顧淩想收冰凰陛下做自己的本命契約獸，冰凰陛下那次是同意了，只是契約中途發生了意外，冰凰陛下拼着重創主動退出了契約，自那以後，他們的關係，如履薄冰。”

“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從那以後，宗主天天把冰凰陛下帶在身邊，教他更多的法術知識，他自己的親兒倒是不再搭理，後來有一天，宗主突然死了，所有人都以為是冰凰陛下動的手，因為當時只有他在場，顧淩帶着宗門的人圍堵他，被冰凰陛下逃出去了，過了幾天，顧淩以冰凰陛下親近之人性命威脅他現身，他倒的確是出來的，只是出來時，帶着一面鏡子。”

他緩緩的轉頭，看向聽得入神的白刃，輕輕的說：“那是天一鏡。”

眾人頓時露出一種恍然又驚駭的表情。

這世上有兩件法寶，是超脫於所有法寶之上，由天之清與地之濁形成的無上法寶——天一鏡，與地弒槍。

地弒槍在出世之時便因其巨大的煞氣為天所不容，被雷擊裂成幾段封印在各地，而天一鏡則由紫雲宗宗主掌管，唯有天一鏡承認之人，才能做其主人，而天一鏡，是絕對不會允許它的舊主人與新主人之間互相殘殺的，天一鏡一出，事情真相自然揭曉，冰凰不是殺害宗主的兇手。

他們幾乎能夠想像到後邊的場景，紫雲宗眾人情知誤會冰凰，羞愧不堪，真正的兇手找不到，宗門內部定是一片人心惶惶。

“後來，顧淩接任宗主位置，找了個替死鬼推出去，這件事便算了了，他們邀請冰凰陛下做護宗神獸，冰凰陛下沒有答應，他找了一座冰山，用天一鏡做陣眼布下大陣，自此隱退世間，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冰凰陛下的蹤跡，直到有一天，裏面飛出來一隻火鳳凰幼崽。”

雖然以當時的情況看，更像是被丟出來的。

他說到這裏，臉色多少有些古怪，還是繼續道：“之前在宗門的時候，冰凰陛下與鳳凰族有過接觸，雙方鬧得都不愉快，誰也不知道與世隔絕的冰山裏為什麼會突然多出一隻火鳳凰幼崽，那隻幼崽天天在結界外面撞結界，結界始終沒有打開，後來被聞訊而來的鳳凰族長輩接走了，自那以後，每隔一兩個月，它都要偷偷逃出族裏跑來撞結界，我聽其它妖獸說，它好像一直在說什麼吃蛋之類，具體我也忘了，只是每次不過撞上幾個時辰就被它家長輩帶走了，後來有一天，一隻來接它的鳳凰脾氣實在不好，降下了一場火雨，冰山之下有幾座很繁華的人族城市，為了不讓火雨墜到城市裏，冰凰陛下那次出手了，他把鳳凰們趕出了冰山，之後又下了一場雨滅掉鳳凰精火殘留的炎力，但那片地界是屬於龍族的，降水司雨是它們的任務，被其它妖獸代勞，地位受到挑戰，理所當然，觸怒了龍族。”

他說到這裏，還冷笑了一下，“說是什麼觸怒，其實不過是它們的借口，那片地界受鳳凰精火摧殘，幾月未下一滴雨，田地顆粒無收，有一部分人被活生生餓死，冰凰陛下這才出手，那些龍高傲慣了，自己地界上窩着一隻鳳凰，但鳳凰從不出世，它們沒理由找它麻煩，這下不就有了借口？一窩蜂去找冰凰陛下麻煩，最後差點被冰凰陛下端了老巢。”

“後來一段時間，我為了突破，閉關修鍊，之後發生了什麼，我並不太清楚，只聽說龍族聯合鳳凰族，以及白虎族一起找過冰凰陛下的麻煩，後來都被打回去了，再後來，顧淩拿着半截地弒槍重創世界樹，世界樹吐出天地本源，連同它封印的煞氣全部泄露，修真者幾乎全部死亡，妖獸也死傷過半，剩下的被迫陷入沉睡，六大妖皇打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打起來的原因，我模糊知道一點，似乎是那五隻妖皇殺了一隻火鳳凰，冰凰陛下一怒之下與它們打了起來，我在遠處看了三天三夜，最後看到那片結界裏，只飛出一隻傷痕纍纍的冰藍色鳳凰，其它妖皇，再無蹤跡。”

他在一顆巨大的冰晶樹下站定腳步，道：“之後，我便陷入了沉睡，再醒來，就是一年以前了。”

眾人心裏驚濤駭浪一片，久久回不過神來。

怪不得眾妖獸提起冰凰頓時色變，也儘力避免提起他的存在，這樣一位偉大的強者，一連斬殺五大SS級妖皇，不愧是最接近妖神的存在，平日就是提起它，也忍不住心神顫抖，他們現在只是聽福魚講述就有如此感慨，難以想像親身經歷過那等場景的妖獸們，當時會是何等的震撼。

魚敏琦忍不住看了眼她的契約獸，驟然提起這位存在，難免對他心神造成衝擊，於修為不利，她臉上閃出一抹愧色，小聲道：“你先回我圖騰里休息吧。”

福魚搖了搖頭，他抬頭望着周圍一圈比其它樹要高大得多的冰晶巨樹，視線停留在巨樹枝頭一顆又一顆大小不一的冰藍色珠子，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你們知道，其它被人族稱為神獸的五大妖皇，青龍，白虎，鳳凰，玄武，麒麟，它們為何這麼敵視冰凰陛下嗎？”

其他人想了一想，有人說：“因為它太強大？”

“因為它是被人族養大的？”

“因為它的冰屬性？”

各種各樣的猜測在人群里響起，白刃眉心簇得緊緊的，他抿緊嘴角，突然開口，“是因為祥瑞之氣？”

福魚訝異的看他一眼，片刻又破有深意的笑了，“妖獸因人族的崇拜信仰而生祥瑞，有祥瑞則為神獸，堂堂五大堪稱神獸的存在，身上的祥瑞之氣，卻還沒一隻被它們遺棄的冰凰強大，自然會惱羞成怒。”他抬起手，五指對準面前一顆有一顆冰藍色的“果實”，“冰凰陛下，是所有妖獸之中，最可以被稱為神獸的存在，妖獸皆可傷人，唯獨冰凰陛下，絕對不會傷人，也不會……見死不救。”

他掌心一握，有氣流隱約拂過，“咔擦咔擦”的碎裂聲響此起披伏的響起，冰藍色的“果實”應聲而破，“果實”之中，一隻又一隻鮮活的生命被碎裂的冰晶托在身下，輕輕落在地上，有微小的昆蟲，小鳥，也有大如猛虎，野豬，這些動物一落地，頓時驚恐的撒開爪子四散奔逃，卻發現面前早已沒了熊熊燃燒的火焰，唯有凝固的冰晶靜靜佇立，彷彿亘古存在的冰晶森林。

森林之中原本以為所有被火勢吞噬的動物，竟全都完好無損的被冰裹在了裏面。

福魚回身，衝著他們微微一笑，“鳳凰涅槃重生，其火焰自有重生之力，冰凰陛下的冰也不例外，這些生命看似被冰束縛，實則毫髮無傷，包括這些被凍住的樹，要不了一個月，這座森林的生機，會比之前還要旺盛好幾倍。”

他說完，化作一道藍光，魚敏琦背後的圖騰適時的展開，藍光悠悠然的慢慢向圖騰飛了過去。

白刃低頭摸着下巴，一臉的若有所思，幽幽的呢喃聲隱隱約約的響起，“看來可以把這裏的樹全部砍了，冰晶樹啊，可以賣不少錢了，反正樹還會再生的，不砍太浪費了。”

藍光霎時一停，光芒不穩的暴跳了幾下，看起來有些氣急敗壞的感覺。

白刃抬起頭，衝著它燦然一笑，“啊，這只是我的夢想，別介意。”

藍光倏然暴漲，帶着一股烈烈殺氣沖入了圖騰，“轟”的一下連同圖騰在內消失不見。

白刃優雅的揮手，“拜拜，走好，不送，再見。”

“噗。”苟黎忍不住笑出了聲，“隊長，你幹嘛氣他？”

白刃“哼”的一聲仰天翻個白眼，“自以為那麼了解冰凰，先不說資料看着是真是假，他那忍不住驕傲的小樣，看着就不爽，冰凰是他養的？不是就別那麼一副‘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模樣，看了想揍魚。”

況且他老是覺得，這條魚說的，肯定有哪裏不對。

絕對不傷人？一定不會見死不救？

這哪裏是讓妖獸談之色變的冰凰陛下，是聖母白蓮花還差不多吧！

這條魚對冰凰是有多崇拜，乃至於加入這麼多個人情感，前邊的解說還像模像樣，後邊的簡直就是他自己的理解了。

“汪汪！”薩摩耶贊成的搖着尾巴，一不小心把自己的遛狗繩掉了，連忙撿了起來，寶貝似的重新叼嘴裏。

“咳咳。”魚敏琦不得不咳嗽幾聲，尷尬的抬手指了下一邊樹上被幾根冰晶鎖鏈束縛的人，“那應該就是DL的人了，鳳凰花種也應該是他們灑的，隊長，我們……”

白刃“啪”一下關了耳機，微眯起眼睛，“咯嘣”一下捏了捏手指，懶洋洋的笑，“揍一頓，拖走！”

眾人：“……”

得，隊長，您是想要下下個月的假期也全部被總局銷掉嗎？

不過……

這提議還真誘人！

眾人一哄而上，拳拳到肉，霎時凄厲的慘叫聲響徹整片森林之中，聞者驚魂，聽者悚然。

薩摩耶懶洋洋趴在一邊咬着自己的遛狗繩，憂桑的想——主人什麼時候才能帶我再遛一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