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番外三

162.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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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扣子的動作剛做完,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陌生號碼,歸屬地顯示是A市。手指往旁邊一移,正要掛掉,突然想到了什麼,動作一頓,隨後接起了電話。

“喂?哪位?”

“方夏少爺,我是王珂,耿老夫人讓我來接你,我現在在南廣場B區的停車場等你。”

果然是耿家的人。

記下對方報給他的車牌號,年輕男子——方夏掛了電話,又抬頭看了幾眼指示牌,隨即轉身朝着停車場方向走去。

抵達南廣場B區停車場,方夏很快就找到了來接他的王珂——那是一個差不多三十齣頭青年,穿着一身筆挺嚴肅的西裝,大冷天的站在車外等着,活像偶像劇里哪個大總裁的精英助理。方夏一進停車場就注意到了他,掃了一眼那位精英助理身旁車子的車牌號,立刻確定了這人的身份。

方夏拖着行李箱快步朝對方走去。

隨着方夏的走近,王珂也認出他了。模樣跟耿家過世的原繼承人有些相似,眉目清俊,就是眉宇間透出來的氣質,總覺得有幾分浪蕩子之流的痞氣,一點沒有那位過世的原繼承人穩重。

“方夏少爺。”王珂收回視線,迎上前一步。

“大哥啊……”方夏嘆了口氣,十分自來熟地拍了拍王珂的肩膀,“剛剛在電話里我就想吐槽你了,少爺老夫人這種稱呼跟時代脫節了,有時間改了吧。”

王珂一愣,沒有接話,他不知道該怎麼接。他清楚方夏答應回耿家並不是自願的,從某種角度來說,可以算是脅迫。心裏憋屈,加之年輕氣盛,多半會鬧些情緒。他想像過方夏見到他可能會橫眉冷對,或者是愛答不理,完全沒想到對方見面第一句話,就是這種不着調的吐槽。

“大哥,發什麼愣呢?幫忙開一下後備箱啊!”方夏已經越過王珂走到了車后,敲着後車蓋歪着頭喊他。

王珂回過神,幫方夏把行李箱塞進後備箱。等方夏上了車,王珂才坐進駕駛席,點火開車。

方夏坐在後車座,曲起的手肘支在車窗邊上,單手撐着下顎,漫不經心看着車窗外後退的風景。

方夏是C市東辰美院的學生,今年大四,再過兩個月就能拿着畢業證書投入社會大染缸了。工作他已經提前找好,就在C市的一家畫室當老師。畫室提供食宿,而且工資待遇也不錯,他原本是打算就這樣攢幾年錢,把耿家給的撫養費清算乾淨,就徹底和耿家斷了聯繫,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井水不犯河水。誰想,這麼多年除了在成年前給他打撫養費,就再無交集的耿家,一個星期前突然聯繫他,讓他回去當繼承人。

對於一個私生子來說,這無異於天上掉餡餅。原是連認祖歸宗的權利都沒有的人,突然給塞了正經繼承人的名分,這是多麼值得歡天喜地的一件大好事!但是方夏拒絕了,拒絕得乾脆果斷不留餘地,順道還十分嘴欠地附送了對方一頓冷嘲熱諷,把對方氣得夠嗆才施施然掛掉電話。

在他出生前,他那位親爹車禍過世。三歲那年,他母親病逝后,耿家那位老太太——他血緣上的親祖母,曾經對抱着母親骨灰盒的他說過,他與耿家毫無關係,以後只會每年給鵲山觀觀主一筆撫養費,由那位老道士代為撫養,直到他成年——彷彿一種恩賜般的施捨。

私生子大概就是原罪。即使你不願意成為私生子,也從未肖想過那所謂大家族的財產,也不想成為那名門望族的一份子,但你必須背負起所有的不堪和罪名。

他母親活着的時候,在耿家人眼中,他母親是為了金錢地位才勾|引了他血緣上的親爹——那位耿家家主,一切都因他母親的貪婪,趁着人死了原配,插足上位。但事實上,他母親直到臨死前,都未曾去找過耿家人。而他母親死後,他這個私生子就是耿家人眼中的污點,他的存在就會污了他們高貴的名聲,死在哪個角落才是最好的。

——不過,這些都是誰告訴他來着?

記憶似乎有些模糊了,畢竟是小時候發生的事。

方夏對耿家是沒任何好感,更沒有血緣上的歸屬感。如果可以,他想在還清耿家給的那些撫養費后,就徹底斷了與耿家孽緣——反正雙方誰也不待見誰。

然而,天不遂人願。

收養方夏的老道士,名叫馬廣平,道號文石,除了是方夏的撫養人,同時也是他的師父。雖說是收了耿家的錢才接手撫養他,卻是對他真的好,方夏平日裏對他師父各種嫌棄,嫌棄他啰嗦,嫌棄他迷信,嫌棄他愛管閑事,但心底里卻是把馬廣平當做自己的父親看的。他會答應回耿家,就是為了馬廣平。

一向身體硬朗的馬廣平突然病了,確診是腦血栓,要儘快進行手術,急需一大筆的醫藥費。然而,Q市的鵲山觀其實是一個很窮的小道觀,平日裏是靠着馬廣平和方夏的兩個師兄三人,死皮賴臉地蹭着其他大道觀的法事,來自鎮上居民一些零散的委託和道協的補助,勉強維持道觀運作。方夏的兩位師兄雖說不是孤兒,但他們的家庭也只是普通收入的人家,要籌到那麼一大筆手術費,不算後續治療所需的費用,靠他們師兄弟三人的努力,顯然不是一件短期內能辦到的事,但他們的師父也等不了那麼久。

無奈之下,方夏只好向耿家妥協——他順從耿家的要求回到耿家,耿家負責幫忙承擔馬廣平的醫藥費。

王珂開着車從北站出來,一路駛入市區,穿過繁華的市中心,隨後轉入古建築林立的近郊一帶。

粉牆黛瓦,高脊飛檐,層樓疊院,依山就勢,典型的徽派古建築特色,彰顯着這座城市濃厚的歷史底蘊,這裏便是耿家老宅的所在地了。這是方夏記憶中第二次來A市,第一次就是他母親臨死前帶他過來的。年幼記事少,但是來路上母親一刻不停地叮囑他如何討好奶奶,讓耿家所在的這片古建築,在他記憶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迹,時隔二十年,依舊留有印象。

車子在耿家大門口停下,方夏拒絕了王珂幫忙提行李箱,自己拎着箱子,跟着王珂踏進耿家大門。

走進講究的磚雕門樓,穿過前庭,沿着繞天井的敞式迴廊。往裏前行。到了第二進四合居室,王珂領着方夏拐進天井左側的廳堂。這一進的廳堂空間比第一進的稍小,一側被隔出一間屋子作為茶室。王珂輕扣了兩下茶室門,聽到應答后推開門,示意方夏一個人進去。

方夏把手中行李箱交給王珂,順意走進茶室。

茶室不大,裏面的佈置一眼就能看盡。進門的左邊,貼着牆面,呈直角垂直狀佔據一個牆角,擺置着兩面博古架。一面博古架上擺放着木雕瓷器類的擺件,另一面只放了兩排書就再沒其他東西。右邊——也就是正對着放擺件的博古架,是兩扇木質格子窗。窗戶緊閉着,窗戶下面是成年人小腿高的地台,地台上擱着一張方形矮桌,矮桌上一套正在使用的茶具。而坐在矮桌一側的,是一個頭髮灰白的老人。她穿着一身黑底紅綉鉤花的襖子,頭髮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雙目幽深不見光。面上皮膚的皺痕深淺不一,其中紋路最深的,當屬鼻翼兩側向下延伸的兩條法令紋,給人一種嚴苛不好相處的感覺。

不需要猜測,這位看起來十分不好相處的老太太,便是方夏血緣上的祖母,耿家上任家主,當家老夫人——耿文秋了。

方夏看過去的時候,正好對上她的視線。

方夏揉了揉鼻子,走了過去。

“我該說些什麼?或者我應該先叫您一聲奶奶?”方夏在耿文秋面前站定,率先開口道。

“對於回耿家當繼承人這件事,你看起來並沒有像你最初表現得那麼不情願。”耿文秋道。

“我回耿家,不是您給我師父出醫療費所提的唯一條件嗎?這場交易我既然同意了,再臉上寫滿不情願,那也太矯情了。”方夏聳了聳肩,“或者您願意把條件改一下?讓我以後加倍償還這筆醫療費怎麼樣?一出一進,能賺不少錢呢!”

“耿家不差錢。”耿文秋道。

“錢不嫌多啊!您真不考慮一下?”方夏一臉真誠地建議。

“考慮取消這場交易,拒絕幫馬廣平支承擔醫療費?”耿文秋斜眼看他。

“交易都已經達成了,改來改去多麻煩!”方夏立刻轉了話頭,彷彿前頭建議耿文秋改條件的不是自己。

油腔滑調,見風使舵。

耿文秋從方夏身上收回目光,指了指矮桌另一邊的位置道:“坐吧。”

“他們都不合格。”耿文秋淡淡道。

“為什麼不合格?”方夏追問道。

“你的問題太多了。”耿文秋道。

“您得理解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呃,青年,來到一個陌生地方后的不安,迫切地想要儘快熟悉環境的心情。”

耿文秋抬起眼皮涼涼地看了他一眼,完全不信他這一套瞎扯。

“我為什麼會選你當耿家的繼承人,時機到了你自然會明白。”耿文秋說完,沒有再給方夏開口的機會,將手邊一隻巴掌大小的雕花紫檀木方盒,推到他面前,“這是耿家祖上傳下來,規定由歷代家主保管之物。現在家主暫時由你表叔代理,但這個位置很快會交到你手裏,所以這東西就提前交給你保管了。”

方夏拿起紫檀木方盒,看了一眼耿文秋,見她沒有阻止,便順着動作打開盒子。方盒底墊着紅色的絲綢,絲綢上面躺着一枚玉玦。顏色呈脂白色,質地細膩溫潤,從內而外地泛出一種油脂般的光澤。形狀呈環形,環體上有大概一指寬的缺口,缺口處被雕琢成兩個如同圖騰般龍頭,怒目相對。雙龍尾巴融合在一起的位置,繫着一根紅繩,看長短,是用來掛在脖子上的。

“這是白玉雙龍首玦,以後你就貼身戴着。”耿文秋道。

“這是古董吧?你讓貼身戴着古董?”方夏微微抽了抽嘴角。他對古董沒什麼研究,但他是學繪畫的,這龍首的畫法,絕不是近幾個朝代的作品,至少得追溯到千年以前!以耿家的氣度,不至於拿後代仿製品當祖傳之物,所以這枚玉玦多半是真有千年以上歷史的真品。但這種年份的玉器就算要顯擺也得擱在陳列櫃裏,哪有讓人貼身戴在身上的?

“讓你戴着就戴着,哪來那麼多廢話?”耿文秋有些不耐道。

“萬一弄丟了怎麼辦?”方夏闔上紫檀木方盒,繼續廢話。

耿文秋:“你會遭報應。”

方夏:“……”

“王珂是安排給你的助理,以後日常起居和關於耿家繼承人的學習,你都可以找他。明天安排了你入族譜的事宜,去收拾一下行李,早點休息吧。”耿文秋擺了擺手道。

方夏拿起自己面前那隻小茶碗,將已經半涼的茶水喝盡,才將玉玦的紫檀木方盒揣進外套口袋,起身往茶室外走。手剛放上門把手,耿文秋又突然出聲叫住他。

方夏回頭。

“那枚白玉雙龍首玦……”耿文秋微微一頓,抬眸望着方夏方向,視線的焦聚卻是落在方夏身側的虛空,彷彿凝視着什麼。“他名叫符堇。”

逆着光,方夏並沒有發現耿文秋視線異樣的偏離。

“知道了。”一枚玉玦居然有兩個名字?方夏應完,一邊在心裏嘀咕着,一邊打開門走出茶室。

方夏走出茶室,發現王珂還守着他的行李箱在大廳等着。

王珂見他出來,便趕緊走過去,“方夏少爺。”

“別這麼叫我。”方夏表情誇張地搓着自己的雙臂,“雞皮疙瘩都被你叫起來了,你叫我名字成不?這稱呼真的得改了,太過時了。”

“方夏少……”見方夏斜眼看來,王珂急忙改口,“方夏,我帶你去你的房間。”

王珂在前面帶路,方夏提着自己的行李箱跟在他身後,視線落在他的後背。耿家為什麼非要他回來當繼承人,這依舊是一個疑團。既然耿文秋不肯告訴他,王珂這裏必然也無法得到答案了。一是王珂也不知道原因,二是王珂知道但被勒令不許說,以王珂這有些刻板的性格,這兩種情況,無論哪一種,方夏都是得不到答案的。也正是考慮到這點,他之前在來路上沒有開口問王珂,而是直接選擇問耿文秋。然而耿文秋不配合,拒絕回答。

方夏收回視線,轉向天井周沿,雕刻精美的欄杆,隨口道:“這宅子有很長的歷史了吧?”

“大概有幾百年了。”王珂回頭看了一眼方夏,開始一板一眼說起他所知的老宅歷史。

耿家的祖上,曾經是當地有名的大戶人家。耿家的老宅,最初是有十餘進套建而成,整個家族的人住在一起。之後隨着分家,旁支不再和嫡系子孫同住,人口漸少。又因時代的變遷,改建過多次,十餘進的房子被拆分,到現今耿家老宅只剩下三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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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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