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沒事也得掛
說完這番話,沈鈺看見林導的雙眼都亮了,他就知道自己給出了正確的答案。
果然,林導在表揚了他的天賦和勤奮之後,決定讓他出演下一部電影的男二號——
一個中年喪妻的緝毒警的兒子,槍戰、打戲樣樣都有,一聽就是能拿獎拿到手軟的狠角色。
沈鈺有禮有節地謝過導演,退出了房間,這場耗時三十多分鐘的同傳總算完結了。
沈鈺把張可毅的手機丟還給他,自己轉到樓道角落裏,按着藍牙耳機低笑:“今天真是……大恩無以為報啊!”
鐘意摘了一隻耳朵里的耳機,看了看對面鏡子中的自己,真傻比。
他揉揉僵硬的後頸,長長地吁了口氣:“經此一役,我也明白了自己的方向,絕對不要做同傳。”
沈鈺嘿嘿笑着:“您想做什麼都行,咱們普通人就等着您造福人類了!”
鐘意沒功夫跟他貧嘴,拿出手機,“掛了啊,我得走了。”
沈鈺聽他在自己耳邊說了半小時的話,這會兒要掛機了,心裏頓覺空落落的不得勁,“你還有事嗎?這麼著急。”
鐘意白眼一翻:“沒事也得掛了啊,熏死我了!”
“熏死了?”對面發出一聲疑問。
鐘意立馬掛了電話。
*
在廁所里熏了一節課,鐘意頭暈腦脹地回到教室,卻發現課間居然有人把電視打開了,黑壓壓地圍了一圈人。
“看什麼呢?何老師准開電視了嗎?”身為班長,鐘意還是很有責任心的,大白天就開電視,這不找抽嗎。
“鐘意!”何老師在人群最前頭沖鐘意招招手,“可以還我手機了吧?”
“突發新聞嗎?”鐘意伸長手,從人頭上方把手機遞給何老師。
再抬頭一看,呃,的確是新聞,不過是娛樂新聞。
“……林導表示《夜獵》這部影片的選角還在繼續,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沈鈺本人已經答應出演該片的男二號,後續的還會跟他公司進一步接觸,爭取早日簽下合約。”
教室里頓時聽取哇聲一片,人人都在議論林璇子跟沈鈺這兩人。
“林璇子的背景再加上這部戲的主題,基本鎖定明年的奧斯卡最佳外語片了。”
“太牛逼了,如果沈鈺出演男二號,那他不到二十歲就參與了奧斯卡獲獎影片,這樣的履歷……人比人真是氣得可以吞火球!”
“你吞糞都沒用。P家的員工早在上個月就爆出中國高層在跟沈鈺接觸,他很有可能成為P家新一任代言人。十幾歲就代言藍血品牌,放眼整個世界都少見。”
鐘意沒怎麼聽眾人的議論,眼睛直直地盯着螢屏,電視上放的是一段早前沈鈺出席某個頒獎禮的片段。
沈鈺一身黑色正裝西服,頭髮全部往後抓起,神態沉穩,舉止大方,笑容溫和標準。
他跟一溜明星站成一排,統一的錦衣華服,像是流水線上的人形玩偶。
“帥吧我們家鈺!”
秦雯擠到鐘意身邊,看向電視的目光滿是柔情,“這是上個月的慈善之夜,小鈺穿的是Dior今年的秋款,那枚胸針是品牌借給他的古董,價值連城。”
秦雯回頭看了眼鐘意,見他也在追着鏡頭下的沈鈺看,嘿嘿一笑,用手肘碰了碰他道:“不過別擔心,你跟他的帥是不一樣的,各有各的帥法。”
不可否認,電視上的沈鈺很帥,是那種可以用標尺去衡量的帥。
185的身高,120的長腿,嘴角上翹35度,不招搖不疏離,一切都是剛剛好。
可是,鐘意感受不到那個笑容的溫度,也看不到他眼裏應有的光彩。
閃光燈下的沈鈺陌生而遙遠,與那個眼底有光的沈西風相去甚遠。
鐘意靜靜地站着看了一會兒,直到上課鈴響起,何老師才關掉了電視。
這節正好是他的語文課,何老師把眾人攆回座位后,才解釋起為何剛才要看娛樂新聞。
“大家也看到了,《夜獵》是一部大製作的電影,而我們班的沈鈺同學也極有可能參與拍攝。不僅如此,因為《夜獵》裏有幾場校園戲,而這個片子講的就是一個江南小鎮的緝毒警的故事,所以製片方跟導演想要選一個帶有江南特色的校園。”
底下已經開始騷動,何老師掛着笑,抬手示意安靜,又繼續道:“上個月,這位林導就來我們學校踩過點,對我們的百年校史和園林式的校園很感興趣。就在今天早上,可能就是選中沈鈺的同時,製片方給我們打來電話,我們學校,正式成為了《夜獵》的外景拍攝地!”
“哇靠!太酷了吧這!”
“啊啊啊啊,沈鈺要跟那麼多明星來我們學校拍戲!!!!”
“什麼時候什麼時候?我要叫我初中同學都來圍觀!”
“還有,還有!”何老師使勁拍着講台,在鼎沸的人聲中嘶聲力竭地吼着:“要拍群戲!需要大量學生做群演!只是時間還沒定!”
“哇——!!”
“卧槽!!!”
“群演啊!!!我要上奧斯卡了!!!”
鐘意捂住耳朵,深感這節語文課怕是要廢掉了。
其實說起來,到一中來拍外景,還是沈西風爭取來的。
林導在說到這部片子還有校園戲時,沈西風笑着提了一句“可以來我所在的寧州一中,人好景也美”。
鐘意本以為這只是句客套話,沒想到竟還成真了。
“大家先別激動,別激動!”
何老師還在台上試圖找回自己的聲音,“目前拍攝時間尚未確定,片方給了兩個時間窗口,六月跟九月。
“如果是六月,大家高考結束后正好可以回來當群演,如果是九月……大家就等着年底在大屏幕上再看看母校的景色吧。”
最後一句說完,原本哄鬧的教室漸漸靜了下來,一屋子高三學生同時想起自己還能在這個校園裏待三個月的事實。
先前的激動與狂喜瞬時轉為了惆悵與不舍,一個個左右看看,紛紛耷拉下了腦袋。
何老師察覺到學生們的情緒變化,笑着鼓勵大家:“怎麼了這是?多好的事兒啊對不對?我們學校越來越國際化,你們以後上了大學說出去也有面子啊!”
可惜這話收效甚微,高壓下的神經都格外脆弱,一旦觸發了某些情緒,便如同開閘的洪水,滾滾湧出再難回頭。
有女生開始抽泣,起初是一個,接着兩個,三個,五個,頃刻間哭了一大片。
連秦雯也開始吸着鼻子翻紙巾。
鐘意有些莫名其妙,遞了一包紙巾給她。
鐘意問:“哭什麼啊你們?不就是個群演嗎?”
秦雯抽了張紙巾擦掉眼淚,抬起一雙水霧迷濛的眼睛盯着鐘意:“三個月後,這教室里一半以上的人,你或許只能在手機里見到了。別的不說,你我同桌了三年,以後你可能一年都見不到我,想到這個,你會難受嗎?”
鐘意試着想了想沒有秦雯叨叨的日子,他覺得,還蠻清凈的……
不過對着秦雯那雙紅眼睛,他可不敢如實回答。
鐘意說:“哦,是挺難受的。可是畢業嘛,不就是這樣?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啊。”
“沒有不散的宴席,可是有不捨得離開的人吶。”秦雯垂着頭小聲嘟囔着。
不捨得離開的人?
鐘意腦海里驀地閃過沈西風燈下做作業的身影,繼而又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長年缺失家庭溫暖,去人家家裏待了一周就覺得捨不得了?
呵,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能有多長的緣分?
鐘意淡漠地垂下眼,屏蔽掉滿室哀泣,抽出本《高考滿分作文選》,隨意讀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