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八十二章 解圍

82.第八十二章 解圍

此為防盜章,全文購買既可即時看到最新章節。“拉冰箱?”他叔叔感到莫名其妙,上下打量他,“你同學家買個冰箱,有你什麼事?你爸給花錢了?”

“沒有,”周遙連忙說,“跟我沒關係,我就是……他爸爸不在家,人家裏又沒有車,您有車啊!”

那個年代,誰家有輛車是個被周圍人都惦記的好事。

“跟我又什麼關係啊,遙兒?”他叔叔就是做倒騰物資的生意,時間就是金錢,搶時間就是搶政策的差價,整天開着車到處跑,還跑到外地弄貨,忙着賺錢呢。

“就是借您家車用用,幫忙把那個大冰箱拉過去。”周遙眼珠微一抖擻,撒個嬌,“我周末幫周冰補課,作文和數學,這樣總行么?”

“呵!”他叔叔一樂,行,這精猴子,讓你小子給你表妹補課,還跟我們親戚間講條件了?

“有生意頭腦了?”他叔一笑,“還懂得搞等價交換,用你的勞動力換我的勞動力?”

周遙也一笑,怎麼著吧。

他就是想幫着陳嘉。

周遙的叔叔和那門市部的兩個銷售員,一起把那台電冰箱搬進陳嘉的家。

先進大雜院的門,繞過五花八門的路障,還有各家擠占公共通道的亂搭亂建,最後轉過陳嘉自家的小廚房,進他家的門,這一路把個電冰箱顛過來倒過去,很不容易的。周遙叔叔最後累得抱怨,“大侄子你沒說清楚是這種地兒,我來過這種破地兒么,你坑我啊?!”

就這麼個日立牌進口電冰箱,在他們機床廠同事之間,小範圍里,又炸了。周遙弄來的一張進口電器提貨單,就捅了不少人內心的脆弱和敏感點。

瞿連娣這樣條件,在廠子裏算個中等偏下的困難戶,竟然買了新大件。

正好年後初春,就是工會主席蔡師傅他兒子娶媳婦,借用工會舞廳的地方,擺了幾桌,請一些同事吃飯。

娶媳婦當然要買傢具和家電。以前條件沒那麼好的時候,一切憑票,結婚買“三大件”手錶、自行車、縫紉機都要在單位里抓鬮求票,沒有工業券不賣給你。現在不至於了,想買什麼總之都能買到,他家兒子新房裏大衣櫃、酒櫃、彩電、音響、電冰箱和洗衣機,甚至一套卡拉OK家庭套餐設備,都有。

而且住的是樓房。

廠里新建的塔樓宿舍,按工齡和職稱排隊分房,蔡十斤他們家就分到兩居室了。分到的房位於塔樓的第十七層,但好歹也是樓房啊。

一群同事過去一看,呦,新冰箱啊,“雪花牌”的;新洗衣機,“白菊牌”的。

“誒,你們家也沒弄個進口的?現在流行日本原裝了。”

“瞿師傅她們家新買那個冰箱,上回從咱們廠門口路過,我看見了,日立的。”

瞿連娣在旁邊聽見大夥這麼說了。

她嘴邊浮出個表情,一撇嘴一回身,不吱聲,心頭難得湧出一股暗爽!是,我們家買進口新冰箱了,怎麼樣?

蔡十斤他媳婦,臉色就不好看了,咬着嘴唇,心頭是一股不爽,但也沒話說。

而且,瞿連娣那條件和眼光,怎麼可能去買“出國留學人員服務部”的東西?聽說是周遙他們家幫瞿連娣聯繫提貨,周遙爸爸是去蘇聯留學歸來的工程技術人員,所以認識幾個熟人……真讓人不爽啊。

參觀新房結束,婚宴完事兒,廠里同事都散去了,這一晚上,工會主席媳婦就跟她家老蔡絮絮叨叨說了一晚上。

“怎麼就、你說怎麼就、就她們家那樣兒,還能買得起日立?!”他媳婦盤腿坐在床上說。

“人家買就買了,有什麼的。”蔡師傅道。

“她們家比咱家差遠了。”他媳婦扁着嘴。

“是呀,她家比咱家差遠了,窮着呢,那你生什麼氣呢?”蔡師傅瞅着他媳婦。

“……”他媳婦說,“哼……還跟周遙他們家挺熟的。”

“你這人就這樣兒。”蔡師傅說。

“我怎麼樣了?”他媳婦反唇相譏,“我就說兩句,你就不樂意聽了!就當初瞿連娣剛來咱們廠還是小姑娘吧,當時你就在吧,就挺熟的,還幫人家這個那個……你以為我不知道?”

什麼亂七八糟的?貼着“緋聞”標籤的一口大鍋眼瞅着要從天而降,老蔡一看這話頭不對,不敢講話了,趕緊出去躲了。

人人都有這些攀比與嫉妒的心理。一群矬子裏面,還非要分出個高低貴賤,在矬子堆里拚命地冒尖兒爭勝。氣人有,又笑人無。

蔡十斤媳婦最後來了一句:“反正她就一個人,家裏也沒個男的,她男的其實早就在學校里有傍家兒了,誰不知道。”

大家都知道。

這句話出口,那一股氣流頓時湧出了艱澀的喉頭,渾身通暢神清氣爽,終於找到心理上的平衡點,把心裏這副失衡的蹺蹺板給正回來了。

像蔡十斤這種,四十五歲做到工會主席,就已是廠里德高望重的老一輩,而瞿連娣還不到四十歲,也是資歷僅次於蔡師傅的老職工了。因為她進廠也很早。

瞿連娣剛進第四機床廠的時候,才十六歲。

她十六歲就參加工作,在後來人的眼光里,這不就是童工么?

當時就是這樣的情況,瞿連娣作為一名68屆畢業的初中生,正趕上那個複雜激蕩的年代,就沒有機會再上學了。她跟着高年級的大撥學生們跑出北京,往外地各處“大串/聯”,隨後再回來。學校都不能上課了,她就被分配到機床廠,成為一名工人。

這算是家庭成分比較好的,才准許你進工廠。她父母都是京郊貧民,祖上實在沒有一絲一成的爵位、成就或者榮光能夠給她家成分抹黑,因此她們家是最光榮的無產者,窮得家徒四壁,什麼都沒有。

在那幾十年中,大批重工業和輕工業企業在北方大城市裏飛速發展,整個城市上空煙囪林立,白煙飄渺,工業化的大生產熱火朝天。那時的北京,有東方紅汽車製造廠,有首鋼,有北京齒輪廠、煉油廠、化工廠,還有第一、第二、第三、第四機床廠、內燃機廠、電機總廠,還有大名鼎鼎的燕山石化……這些巨型工廠,容納了百萬名工人在城市裏就業。

陳嘉他姥爺,作為一位無產者,一人做工養活全家,家裏一間上房都不襯,竟敢連生四個孩子。

頭一輪生個閨女,取名瞿招娣。第二輪還是閨女,就是瞿連娣。第三個,瞿盼娣。生到第四個,這老頭子終於感到此生絕望再也不想生了,於是給四閨女取名瞿婷婷。連砸兩個“女停”在四閨女的名字上,可想而知這人是多麼的不甘心不如意。

所以,瞿連娣在自己家,就是個“夾心兒”的老二。她是聽着家長的指東道西與嫌棄嘲罵長大的,她也是從小照顧下面兩個妹妹長大的,做所有的家務活兒。這一代的女子,有很多“招娣”“連娣”,名字就已昭示了她們不是父母捧在手心兒的寶,情感匱乏。

她很能幹,她性格倔強,她也埋着滿腔的不甘心和不如意。

她手上只有一張初中文憑,高中都沒念過,大學校門長什麼樣子她就更沒見過。周圍很多人也都跟她一樣的境遇,這一代人,總之誰都沒撈着好,都憋屈而平庸。她那時候,就很尊敬、崇拜知識分子家庭出來的人。

陳明劍就是這樣一位,當年一副慘象兒流落到工廠的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的學生。

陳明劍剛進廠的時候,可傻帽了,手腳不沾陽春水的男人,做什麼都什麼不行,沒法跟熟練工人比,就被分配到食堂做飯打雜去了。可這種人哪會做飯啊?在家他做過飯么?讓這種人在食堂里當炊事員,簡直就是降低全廠職工的伙食水準,都對不起那張價值五毛錢的“甲菜票”!

這兩個人就認識了。

這兩個人,互相看着順眼,條件還行,年紀也到了,周圍同事和工會幫忙介紹介紹、撮合撮合,單位開個介紹信,就領證結婚了。

許多人締結婚姻,談不上有多麼深的感情,就是年紀到了,互相擺開條件,覺着差不多還行,就打算這樣過一輩子。

結婚的時候,周圍人都說,瞿師傅你這眼光,不行啊。好歹也找個行政科的、廠辦的、或者高精零件車間的工人,工人的工資津貼待遇比廠里一般人還高呢。你怎麼找了一個工資水平還不如你的廚子!

瞿連娣心裏存有善意,覺着陳明劍在廠子裏混得挺不容易的,幫幫他么。

而且,陳明劍看着一表人材,性格溫存,還挺帥的,跟廠子裏那些沒文化的、下了班閑着沒事就抽煙喝酒打牌、輸了牌再打老婆的男人,風貌很不一樣。

命運的轉折點,就是七七年恢復了高考。第一年大夥還在躊躇觀望、不知所措,第二年一看這突變的政策,突如其來的春風,更多當年的學生下決心拾起書本,渴望着一朝高中進士,徹底改變人生道路。陳明劍從圖書館借了一大摞高中教材參考書,下班后就關在家裏用功自學,啃了三個月的課本。

這人別的不成,就會啃書本和考試。他的才華終於在這個變革的新時代有了用武之地——他考上大學了。

而且是名牌大學。

一朝翻身,把全廠都震了。陳明劍考上了北京最好兩所大學的其中一所。

這輿論風向轉得可快了。這回全廠的同事又開始誇瞿連娣,瞿師傅您這麼有眼光,您怎麼看出你們家陳明劍他能考上大學啊!

瞿連娣把她丈夫送進大學校門,不久后在陳明劍上學期間,她就懷了孩子。

懷孕生孩子男人都不在身邊,每天還得來工廠點卯上班,下了班再騎車回家。有一回下夜班趕上大雨,風雨交加之時半道上肚子痛,出血,還被人抬了去朝陽醫院看急診……醫生說她,你再這麼勞碌拚命,隔三差五流點兒血孩子就沒啦。

生產當天,還在學校上着課寫着論文的陳明劍,理所當然地依舊不在身旁。陳嘉倒是個非常堅強的小孩,就這樣都沒流掉,全須全尾地出生。除了後來脾氣不太好,也沒什麼大毛病了。

女人和孩子不好太要強、太能吃苦。你倆太堅強了,什麼都能自己扛,就顯不出家裏那個男人的重要性。久而久之,那個男人也就沒必要再回家來。

因此,在陳嘉從小到大的記憶里,幾乎就沒有他爸爸一個清晰深刻的影子,他好像就沒有跟他爸一起生活過。他成長歲月的每一個重要腳步,都沒他爸什麼事兒。父子感情還沒來得及培養,就已經“失去”了。

人往高處走,誰想要囚在泥潭裏?

一旦飛上了高處,就不會想要再飛回來。

廠里偶爾會有閑言碎語,都說,陳明劍那小子,長得文質彬彬,大學畢業以後再也不用回工廠,留校做老師了。這人在學校里工作,肯定有別人了。

這兩口子差距太大啦,這個由時代命運造就的大窟窿是無法彌補的。男的是名牌大學畢業,你瞿連娣連高中都沒念過,他不甩你甩誰呢?

不甩你甩誰呢。

……

上一輩人的辛酸,並不妨礙少年們繼續發展階級情誼。

人生的落差在他們現階段無憂無慮的生活里,尚未產生影響和意義。

春暖花開,進入新學期,周遙同學在學校里依然混得瀟洒。每逢考試測驗,就臨陣突擊一下,他成績很好的,出了校門就是幾個男生混在一起吃喝玩樂。

倆人也經常一塊寫作業,這樣效率比較高。他們並不直接抄的,陳嘉有做不明白的應用題會問,周遙負責講題,而且對陳嘉他不提交換條件。

“還有什麼不會的?隨便問。”周遙輕笑一聲,手裏轉着圓珠筆,倍兒瀟洒。

陳嘉瞟他:“你是不是,特別喜歡給我講題?”

“對啊。”周遙說,“只有我給你講題的時候,你對我特別客氣,低着頭點頭,跟個小孫子似的,平常你丫都是大爺。”

“你大爺。”陳嘉斜眼看着他。

“你瞧吧,這就卷子都講完了,你又變成我大爺了。”周遙收拾書包。

陳嘉突然笑了,趴在小桌上抖動肩膀,周遙笑着狠掐對方后脖子,陳嘉你就一混蛋,你大爺的……

平時課上看漫畫書,下課就在校門口的小攤兒上買明星貼畫。

小攤兒都是為這幫學生支起來的,專門賺學生的錢。周遙買了一包“跳跳糖”,往自己嘴裏倒進去一半,再給陳嘉倒一半。那個糖沾了口水就會“炸”的,在他倆嘴裏亂蹦啊,可刺激了。

明星貼畫就是鍾楚紅、曾華倩、張曼玉、王祖賢這幾人賣的最火,對於這些,周遙倒不是很感興趣。他不知道陳嘉是否對女明星感興趣,因為陳嘉兜里零花錢很少,反正也不買貼畫和海報。有幾個錢都留着買吃的了。

同班很多男生都開始了迷戀女明星的歷程,還分好幾個山頭,有站鍾楚紅關之琳這樣美/艷性/感流派的,還有站周慧敏王祖賢這樣清純玉/女門派的,兩大門派的互相鄙夷對面山頭一群愣頭青的無知審美。

為了保護學生們不要變成斜眼斜視,教室里的座位,每兩周平行移動一次位置,因此陳嘉終於從靠窗的一組挪到了靠門這邊,就跟周遙挨上了。

周遙回頭瞟一眼,心有靈犀,衝著某人一笑。

陳嘉抬起眼皮瞭他,心領神會,有時動一動嘴唇損他兩句:“別賤。”

周遙說:“哎,我還沒看完,看完了給你這本。”

陳嘉說:“你都看三節課了……哈迪斯死沒死?”

“冥王好像還沒死呢。”周遙把頭埋在書本後面,“我看雅典娜快要掛了。”

“她趕緊掛吧,太忒么蠢了。”陳嘉面帶不屑。

噗——周遙說:“就是的,還老是等着別人去救她!”

“這麼廢物,有什麼用?”陳嘉說,“要是我肯定不救她,等她掛了我就去佔領冥界。”

哈哈哈——周遙在下面狂樂,此話甚合小爺的心意。

“我橡皮掉了找不着了。”周遙在書上畫小人,回頭就拿了陳嘉的橡皮。

他老是往右邊同一個方向和角度回頭,回頭頻率太高,真快要變成斜眼兒了。上課時候一手托腮長久維持那個姿勢,他脖子都是歪的。

摧殘大腦又暴露智商的數學課終於上完了,一屋子學生千瘡百孔的智商也漏得差不多了,終於有一節大家都感興趣的生理衛生課。

這種無聊科目為什麼大家都喜歡上?因為課本里總能找到某些讓半大孩子極端好奇的隱秘話題。

上生理衛生課,全班在下面偷偷摸摸地翻字典,查那些半生半熟的詞彙。

翟小兵翻完字典,給周遙打個眼色,不停地壞笑,然後傳遞給周遙。周遙於是也翻字典,看得有點兒眼紅耳熱了,又回頭給他哥們兒使眼色,好東西一起分享。

什麼啊?陳嘉懶得講話。

這個年紀的學生,懂的已經挺多了,懂太多了,而且都是家長平時諱莫如深、不想讓他們懂的特殊的“知識點”。周遙把關鍵頁碼打個折角,轉身就把字典拋給陳嘉。

陳嘉翻開那些頁碼一瞅,靠……真煩……

他們班女生上課就悄悄地查關於男性身體構造的某些詞語,互相交流,掩嘴偷笑。男生呢?男生就在偷摸地查關於女性的某些詞彙,查一男一女“在一起”到底是怎麼回事、具體是怎麼樣操作的……還沒有電腦呢怎麼辦,就翻字典詞典唄。一個班的學生在底下,集體地眉目傳情,透着少年人對異性萌發的最初始的興趣與好奇心。

都是直線球,都很純粹。

“哎,看了沒有?”周遙回頭問。

“什麼感想?”周遙還不死心地刨根問底。

感想?神經病,陳嘉用口型罵道:感想你個JB。

周遙趴在桌上狂笑,從嘎吱窩下面給陳嘉伸出個大拇指:你的感概很有道理,直接把字典里的學名譯成了口語俗稱,你行的。

“下課去廁所討論啊?”陳嘉小聲說。

“不去。”周遙回頭道。

“你招我的,去不去?”陳嘉盯着周遙的後腦勺。

正好這時打了下課鈴,老師的最後幾句知識點總結,他倆都沒聽清楚講的什麼,一喊“下課”周遙從座位上一躍而起,飛快地逃跑,跨過旁邊一行的椅子!

陳嘉也躥過那一排桌椅,從後面猛地抓住人,把周遙連腦袋帶脖子勒住,粗暴地連拖帶拽,直奔男廁所去了。

周遙彎着腰被拖走,大喊“耍流/氓啊快放開我”,其實賊喊捉賊,他先下手為強,順手就拽了陳嘉的褲子!

他特壞,而且陳嘉的運動褲沒有扣子和皮帶,特別好拽。

還好陳嘉反應很快,只露了內褲邊緣,但這一下點了炸/藥包,周遙隨即就被摁在樓道犄角旮旯里,被揍了,自己的褲腰皮帶不保了……

周圍發出散漫的鬨笑,大家都知道那倆人很鐵,肯定又是下課跑到男廁所里折騰,互相捏捏什麼的。課間上個廁所,這一對雙棒兒都形影不離的。

“你不穿我就得跟你換褲子,你讓我這樣兒跟你換褲子呀?就在這兒換褲子?那我也得脫了啊。”

周遙振振有詞,非常講理的。

他哼唧着說:“我才不當著那麼多人面兒脫褲子,我不脫。你也穿上,嘉嘉。”

陳嘉:“不想穿了。”

周遙小聲說:“以後別當著那麼多女的面兒脫褲子……褲衩都露出來了……別光着么。”

陳嘉:“光着挺好的……寧願光着。”

“我說不成,你就是不準光着。我說話在你這兒能算數嗎?”周遙的話音時而很嚴肅,時而已經像撒嬌了,耐心地哄,“嘉——你能聽我的么?聽我的話你就把自己包上。我光着膀子都挺冷的,我冷你肯定也冷啊,別這麼虎/逼別跟我賭氣成嗎陳嘉?”

“你還要讓我也跟着脫褲子么,那我裏面就剩一條秋褲了啊啊……我穿個秋褲,那麼多人看着我……我不脫,我才不脫這個運動褲,就不脫,你快穿上吧。”周遙耍出三十六計之小男人撒潑了,跟別人他真的從不這樣講話。

他說:“你把牛仔褲穿回家去吧,下回出來玩兒咱倆再換過來。”

這招專門對付陳嘉,當晚經證實非常有效。陳嘉眼底的神情像是被蠱惑了……

瞿連娣站在遠處看着,也像是被蠱惑了,覺着周遙這個男孩,怎麼能這樣好。

她趕緊撿了外套跑過去,把周遙大寶貝兒給裹上,皺眉說陳嘉:“你把秋褲又給我脫哪兒去了?白天出門又不穿秋褲你……咳……”

她後面站了一排大眼瞪小眼兒已發覺自己很沒眼色也沒面子的群眾。圍觀的聽不清言語對話,只能看到那兩個男生,站在微微積雪的空地上,皮膚凍成通紅,周遙還拽着陳嘉的手腕搖了好幾下,笑呵呵地把人哄好了,毛兒捋順了……

這種事,吃瓜群眾心裏都會有點兒小心思,酸不唧兒的。本來一群灰鵪鶉蹲在地上,各安其位相安無事,偶然竟有一隻最丑最弱的鵪鶉飛上枝頭,跟漂亮的錦毛雉雞並排站在一根枝兒上了,這讓其他鵪鶉怎麼還能心安理得留在地上呢?

廠工會的人,一聽這是周遙弄傷了,可不敢怠慢,工會主席蔡十斤和他老婆,親自開着“金杯”麵包把周遙送回家去。

不大的麵包車裏,足足裝了八個人,簇擁着小周同學。因為醫務室和行政科一群不相干的人都想露個面兒,都很想表現體貼細心和親如一家的同志情誼,恨不得把周遙當成自家大侄子一般照看。

大家為什麼蠍蠍蟄蟄的挺當回事?這多少也是個小事故,年關誰都很怕出事故惹麻煩。而且,在這種大工廠里,定是曾經出過幾起類似事故的。

周遙那時是賊大膽,後來回家聽他爸說的,這種大廠子的廠房,出事故非常可怕,有人被高壓氣浪打着了,或是有人被吸進去掉進去了,上千度高溫下一轉眼就化成白氣,渣兒都找不着了。

機床廠後身的磚砌水塔也出過事,多年前有學生跑進去玩兒,不慎被關在裏面了沒出來,等到大人發現,已經缺氧窒息沒命了……多危險啊。

這件事本來就過去了,隨後,就在廠里準備放假的前一天,瞿連娣在辦公室里接到個電話。電話就是找“瞿師傅”的,聽聲音極為溫存委婉、禮貌客氣,但她不認識。一問,就是周遙的媽媽。

周遙媽媽就是專程打電話過來道謝,謝謝陳嘉同學把不懂事的皮孩子周遙“救了”,沒讓周遙真出危險,就后脖子起了幾個水泡沒有大礙。電話里客氣了兩句,順便給瞿師傅全家拜年。

瞿連娣還在辦公室收到了周遙媽媽拖人捎帶過來的一盒大紅柑子,說,“知道陳嘉是遙遙在學校的好朋友,送你家些橘子吃”。

周遙媽媽百忙之中肯定也不會親自造訪,打個電話送盒橘子,就是很客套的功夫了,很會辦事。

但這盒橘子,也確實讓收年貨的瞿連娣在辦公室里“挺有面兒”。她們科室的科長都跑來圍觀一盒大紅柑子,反季節的高檔水果禮盒不知是從南方哪裏運過來的。科長笑一笑,特意招呼一句“瞿師傅過年好啊,過年帶你家陳嘉去哪玩兒啊”……

廠門口掛着大紅燈籠,城市街道的道旁樹上都佈置了彩燈,鞭炮“噼啪”作響崩飛了上一年的霉氣,喜迎新春,過大年了。

冬天在小平房裏做飯也挺冷的,因為炒菜要在屋子外面炒。

她們家是在平房外面的屋檐下,又搭出半間房,裏面置上灶和煤氣罐。這半間廚房還是陳嘉家和鄰居阿姨家共享,其實也屬於兩家共同擠占院子裏的公共空間了。當然,大雜院裏大家都這麼干,窮到沒臉皮了每一戶都見縫兒打樁、亂搭亂建,給自己家擴大地盤。

瞿連娣在案板上擀着餃子皮,電視裏放着春節聯歡晚會。那時候春晚負責煽情的主持人還是倪萍和趙忠祥,那時候牛群馮鞏還在兢兢業業地說相聲沒有轉行呢。

“周遙這孩子,真不錯,懂事的好孩子。”瞿連娣由衷地感慨,心裏喜歡。

為什麼說人家“懂事”?

周遙家長打電話過來答謝,肯定就是周遙在家長面前叨叨的,誇陳嘉了,這就是“成熟懂事”的表現方式。

她自言自語,蹲在背後用爐子烤發麵餅的小子都聽着呢。

“學習好,品德好,長得也好看!”瞿連娣手裏飛快地甩出三個餃子皮,“人家怎麼養出來這麼好的兒子。”

陳嘉:“…………”

這話簡直像吐槽她養出來的臭小子學習也不靈,品德千萬別提,長相更不能看……這也就是誇的周遙,但非是誇別人,陳嘉就要拿鐵釺子划拉地了!

全廠現在都知道周工程師他們家有個很不錯的男孩叫周遙,走在廠區回頭率頗高。

”陳嘉,你以後……”瞿連娣說,“別隨便帶遙遙在廠子裏瘋玩兒,也別總是帶來咱家裏。”

“怎麼了?”陳嘉吐出幾個字。

“在學校里悄悄玩兒就行了,”瞿連娣垂着眼擀皮兒,“別顯得咱們,顯得咱們整天巴結着,你不懂人情世故。”

陳嘉眼裏映的是爐膛里鮮艷的火光。他從來沒覺着自己巴結過周遙。

倆人見面,時常互相甩個很屌的眼神,誰也沒巴結誰,就好像不由自主的,出出溜溜地就吸一塊兒去了……

春節各回各家過年,走親訪友吃喝玩樂,周遙直接吃胖了五斤,好不滋潤,牛仔褲的褲腰都開始勒他肚皮了。

節后沒兩天也就開學了,佳節良辰轉瞬即逝,在東北還能趁着雪大在家多賴幾天呢。北京學校這個寒假太短了,吃玩兒享受都來不及,直到開學才惦記起,他還有位一起扛槍一起銷/贓的狐朋狗友名叫陳嘉。

結果,開學報道第一天,陳嘉就沒有來,座位空着。

老師進來也沒解釋哪個同學為什麼沒來,直接就打開課本講新課了。周遙一整天盯着旁邊那空蕩蕩的一套課桌椅,特別鬧心,琢磨着出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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