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重生之後的第十六天
九月底。
在全國各大高校的學子們慢慢從假期綜合征里掙扎出來時，S大校園裏的學生才開始稀稀拉拉地變多。
一條栽滿了芒果樹的小道旁，黑髮女生穿着一件簡單的白色短袖上衣，搭了一條漸變的淺藍水墨長裙，踩着銀色的坡跟，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耳朵里仍然塞着個耳機，只是這回，並不是一貫的聽新聞模式。
“什麼？趙伯的事情還跟大哥有關係？唐曉煜你老實交代，你話里這麼興奮是不是要查人家祖宗十八代？”女生薇薇皺着眉頭，咬着微粉的下唇，視線定焦在遠處的小路盡頭，從牙縫裏壓出警告的聲音。
唐曉煜今天滿課，和她又是校區的兩個極端，根本沒時間跟她見面，只好甫一拿到第一手資料，就興緻勃勃地跟她打電話。
“……你弟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這麼個一言不合掘人祖墳的形象？”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唐曉煜就算生氣，也不好把聲音提的太高。
於是話筒里就和着詭異的磨牙聲。
唐曉染‘呃’了一聲，只好轉移話題，“那天晚上的事情你沒跟別人說吧？”
唐曉煜這會兒對她已經不想有好臉色了，對這個十句里八句話都要得罪自己的姐姐感到無fuck說。
氣歸氣，還是不耐煩地回了一句：“沒有！”
眼見着對面有要掛電話的前兆，唐曉染趕緊賠着笑道歉，又補了一句：“哇我弟弟真是上天入地、天下第一的好弟弟，我今晚沒課，過去請你吃飯呀——至於大哥的事情，還是等我跟他先說一聲吧。”
對於如此不走心的誇獎，唐曉煜相當有骨氣地無視了這個連外層糖衣都裹得發苦的‘炮-彈’，冷哼了一聲，慢悠悠地回了一句：
“沒空，過兩天百年校慶，我今晚要去學生會盯着綵排。”
行行行，你們都是優秀人才，就我喵喵的一顆廢材。
唐曉染掛了電話，走出那條沒什麼人的小道。原先枝丫低垂、層層遮掩的枝條葉片，在繞過了這條小路之後豁然消失，眼前的視野瞬間便明亮起來。
彷彿從山間小路瞬間跨進了高樓廣廈，一眼能看到校外幾棟煢煢而立的藍色高樓。
她正想打個電話給大哥，跟他約個晚餐，順便聊一聊家裏的事情。
結果視線範圍內一眼看到兩道靚麗的身影，有說有笑地往自己的方向走來，她看着撥號鍵，只能先放棄了這個打算。
——這兩位正是之前酒吧里見過的，同混S市啃老二代圈的女生，一個孫佳麗，一個覃薇薇，專長是吃喝玩樂。
她站在原地沒動彈，不一會兒兩人也看到了她，高興地沖她揮了揮手，結果走到近前時看到她身上穿的，雙雙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行啊唐曉染，幾天不見都成三好學生了啊？之前約你泡吧、做美容、買買買，你在群里一句都不帶搭理的。老實交代，跟哪個野男人混的樂不思蜀呢？”
孫佳麗上來挽着她的胳膊，臉上畫著得體的妝，之前割的雙眼皮、墊的鼻子如今已經與她輪廓襯得極好，漂亮得讓人挑不出什麼錯，也幾乎難以讓人記住。
“前幾天家裏有點事，所以比較忙。”唐曉染不好將話里的意思說的太明白，也不敢隨便放□□，畢竟大家背景都不差多少。
萬一讓人家以為她家要出意外了，這消息傳出去高晟的股票不知道又要震蕩幾次？
覃薇薇繞着她左右看了一圈，笑着在旁邊又插了一句：“我怎麼覺得曉染最近給人感覺很謎啊？你該不會被人穿了吧？一副從此告別花花世界要奮發圖強的恐怖樣子？”
哎喲，少女，你已經靠近了真相。
唐曉染勾了下唇角，哼笑一聲，心不在焉地回了句：“被誰穿？歆……蕭時歆？”
誰料到這兩人還一本正經地點頭，互相對視一眼之後，一拍即合：“有可能！”
“我彷彿聽到了誰腦子裏海嘯的聲音。”唐曉染面無表情地掃了她們倆一眼，覺得她們現在多半有病。
孫佳麗習慣性地一撩頭髮，眼底露出幾分神秘，紅唇開合，吐出驚天內-幕：“你還別不信，前兩天蕭氏集團南美的分公司做假賬的事情都被爆出來了，還是待了幾十年的高管帶頭。聽說把蕭時歆氣得夠嗆，直接在公司內部從她開始帶頭罰款，幾個副總都跟着一起掏腰包。”
她嘖嘖了兩聲，眼裏的情緒簡直能直接化作漢字飄在空中：
那可是蕭時歆啊，S市商圈的傳說，從來沒聽過她犯錯啊！
覃薇薇左手握拳一拍右手掌心，得出結論：“你看，我們的猜測有理有據使人信服。你和蕭時歆互相穿越，那現在對我們冷漠無情的你，和居然會犯錯的她，就可以完美解釋了。”
唐曉染對她的腦洞嘆為觀止，眼含愛惜地看着她：“想像力這麼豐富沒去當作者，這麼多年真是委屈你了。”
覃薇薇正想一揮手，說看不上那點錢，冷不丁看到唐曉染一秒拉下臉來：
“所以你是想說我蠢呢、還是蠢呢、還是蠢呢？？”
覃薇薇：瑟瑟發抖.jpg
孫佳麗‘噗嗤’一聲，輕輕拉了拉她裙擺，“誒，我們主要就是來跟你分享下這個激動人心的好消息，你幹嘛這麼凶？”
假裝發抖的人瞬間原地復活，用力點了幾下頭，滿眼的幸災樂禍。
沒辦法，她們這些混吃等死的就是見不得這些自力更生的好。
從小到大聽了那麼多年的‘你看看人家蕭家/蕭總/蕭時歆……’——這仇恨值不是白拉的。
唐曉染作為即將邁入‘別人家孩子’行列的成員，摸了摸鼻子，幸災樂禍不起來。
甚至還覺得心裏有點不舒服。
但她兩位曾經的好友完全察覺不到她這微妙的心情變化，彷彿已經迅速適應了她這副冷淡的樣子，自顧自地繼續從蕭總身上找樂子：
“誒，聽說過兩天校慶還要請這些知名校友回來呢，你猜她還來不來？”
“我怎麼知道啊，我又摸不透那種沉迷事業的老女人的心。”
“行了。”她打斷了兩人的聊天，眉宇間是真正的不悅，自己都沒意識到此刻臉色有多沉。
她很快地又接了一句：“以後別在我跟前說她。”
被她突然的打斷嚇了一跳，孫佳麗和覃薇薇都有點茫然，聽到她的下半句，兩人自動曲解成：因為唐曉染太討厭蕭時歆了，所以根本不想聽到這個名字。
她們倆對視一眼，在驀然尷尬下來的氣氛里鬆了一口氣，妥協地舉手道：“行行行，不提不提，反正她也沒什麼八-卦好說。”
唐曉染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們，想說自己一點都不討厭蕭時歆。
但是見到她們又說說笑笑地談起S市其他豪門的事情，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算了，跟她們澄清，沒意思。
她借口今晚家裏要聚餐，推了兩人的飯局，在她們倆撇着嘴說‘沒勁’的時候，笑了笑就轉身往校門口走去。
沒勁就沒勁，反正讓她有勁兒的人又不是這倆。
低頭看着手機上停留在幾天前的聊天頁面，她不自覺地笑彎了眼睛，將手機湊到臉前，發了幾條語音。
*
窗帘掩了一半的透明玻璃，外面的燈紅酒綠只在室內影影綽綽地留下點痕迹，半點吸引不到室內人的注意。
開放式的廚房邊，一道身影站在料理台前，低頭切着手裏的一顆大白菜。
‘咔擦咔擦’的聲音均勻地響起，偶爾還能聽到旁邊爐子上小鍋燒開的聲音，然而不知是不是她身上的寒意太重，還是室內少了個人的溫度，這畫面硬是半點溫馨的效果也無。
——甚至要是把切青菜的場景換成剁肉，還會營造出恐怖片的氛圍。
擱在一旁乾淨檯子上的手機閃了閃，她瞟了一眼，打算看看是誰發來的消息，之後把手機關掉。
摁亮了屏幕之後，看見唐曉染髮的幾條語音消息，她的手指在上面懸空了半天，還是點了下去。
活潑的聲音從手機里冒出來：
“歆姐歆姐，你回國啦？怎麼都不告訴我一聲？”
“你下班了嗎？我們一起吃個飯唄？”
蕭時歆眼底的冰塊裂出了一道縫隙。
誰也不知道她心底其實藏着一團暴躁的、無法釋放的情緒。
想了很久，她正想拒絕唐小朋友這個邀約，結果下一秒電話就打了進來。
她只得接起。
“歆姐，我跟你說我可可憐了，今晚都約不到人跟我吃飯，又不想一個人去吃食堂。”
“歆姐你願意賞我這個小可憐一頓飯嗎？”
電話那頭明明十分聒噪，比她心底那團糟心情緒還要鬧，竟然奇迹般地讓她周身的氣息平和了下來。
沉默了半晌，她自己都不知道有沒有嘆氣的時候，低聲回了一句：
“我在家，你可以直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