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孤兒院(8)
林夕覺得半個小時前想着要找神父幫助他們的自己簡直是個傻逼。
林夕之所以會來找神父,是因為她覺得心有信仰的人總歸會比普通人來得良善,他們的底線更穩,心中惦記着神的教誨與戒律,總歸不會壞到哪裏去。但是如今看到這個少年的神情,她就意識到,對方的確擁有着堅定的信仰和虔誠的心,但是只怕是一個極端的殉道者。
紅色的祭服,本身就代表着犧牲與殉道。
所以他從不祈求主的寬恕,而是面對着那個本是刑具的十字架,約莫在他心裏,他只想着和這裏的怪物一起埋葬在地獄。
“我很抱歉。”到了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是笑得那麼溫柔,紅蓮般的火焰在他身後升騰而起,如同咆哮的巨龍,要吞噬掉人間的一切,“死亡總是會讓人感到悲傷與無措,但是請你寬容,將和平與美好留給更多的人。”
林夕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年背後突然冒出的火焰,只覺得自己用二十一年建立起來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已經死無全屍了。
這一個晚上下來,她的三觀就如同嚶嚶啼哭的柔弱少女一般,被人欺壓了一遍又一遍,最後還被拋屍野外了。
“格老子的我居然穿了一個異能世界!”林夕一把撈起零,心裏淚奔地轉身奪路而逃,“你們這群開掛的王八蛋給我走着瞧!”
“……”零下意識地張了張嘴想要問問什麼是開掛的王八蛋,但是這段話槽點太多無處可吐,於是他只能再次閉上了嘴巴,雙手摟着林夕的脖子,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後頭咆哮而來的火龍,道,“林夕,你現在,是在高興嗎?”
林夕並不是高興,她只是有點興奮。
林夕今年二十一歲,是父母眼中的乖乖女,同學們眼中穩重可靠的同齡人,老師眼中性格內斂文靜的好孩子。但是林夕有一個秘密,只有她的死黨宋雯才知道的秘密——林夕是個徹徹底底無藥可救的中二病,她始終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存在着。
或者說,林夕相信科學,但是她又相信着世界以外還有世界,就像不同的時間線上會因為不同的歷史走向而產生不同的品行位面。林夕認為超自然的力量是存在的,宇宙定然還存在着太多未解之謎,她渴望去接觸世界更多的真實,哪怕只是一點點。
這個想法,並沒有隨着年齡的增長而減弱,只是被埋藏在更堅硬的外殼之下,被塗抹了更精緻的偽裝。
但是就如同神經病始終還是神經病一樣,中二病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無葯可醫的。
林夕抱着零飛快地轉過一個拐角,身後的火龍卻依舊緊追不放,眼看着火龍即將將兩人吞沒,零忍不住眼睛的酸澀而對着那團熾烈的火焰眨了眨眼睛。下一秒,那火焰便猛然一縮,彷彿遭到了慘痛的打擊一般,整個委頓了下去。
而恰好這個時候,林夕一眼就掃到不遠處某種十分眼熟的東西,她一咬牙一用力,直接單手抱住零的雙腿,讓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而她則飛快地撲過去抓起那紅色的罐子,用力地將罐子朝着後頭砸了過去。
那是一個乾粉滅火器。
“砰——”的一聲巨響,紅色的罐子因為溫度的飆升而爆裂炸開,白色的粉末在擠壓之下如同雪花一般飛濺而出,彷彿林夕的這個舉動造成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一般,瞬間炸開的氣浪將林夕整個掀飛了出去,整個通道內都是失控流淌的火焰與爆炸的轟鳴。
“啊!啊!啊——!”林夕緊緊地抱住懷裏的男孩,兩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咕溜咕溜地打了好幾個滾。好不容易停下來了,林夕已經被摔得頭暈眼花骨頭都快散架了,窒息的痛苦和席捲而來的黑暗,差點讓林夕一口氣喘不上來就這麼暈厥過去。
等到她緩過勁來時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了,零閉着眼睛趴在她懷裏,在她坐起身時才睜開了眼睛。
林夕伸出手摸了摸小孩,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有受傷嗎?”
零想了想,抬了抬自己的手臂,小臂那裏有一大塊擦傷,血肉模糊地看着有些猙獰:“這裏。”
林夕自己也摔得很慘,但是看到小孩的傷口時還是覺得有些痛心,再加上零那副不哭不鬧安靜乖巧的模樣,林夕就覺得更痛心了。她揉了揉零的後腦勺,確定這個孩子沒有被摔出腦溢血,才道:“我們先離開這裏,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一……”
林夕傻眼了,因為她發現自己好像又換地圖了。
方才還是威儀莊重的大教堂,怎麼一眨眼間她突然就來到一個好像實驗室一樣的地方了?
林夕看着擺在桌子上五顏六色的試管以及各種各樣的儀器,忍不住抬頭望了望上方,才發現天花板已經塌了。上方應該就是他們原本所在的大教堂,難怪她怎麼找都找不到醫院以及出口,原來那科研用的實驗室埋在地下,進出的通道應當也是在地下的。
難為她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居然沒丟掉小命。
想到自己鬧出來的動靜以及地面上的諸多神經病,林夕就覺得出逃計劃刻不容緩。她掙扎着站起身,牽起零的手,跑了幾步,步伐微微一頓,不由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但是她現在沒有思考的閑暇時間,只能將疑慮放下,帶着零去找一個安全的地方。
研究所裏面除了各種各樣的實驗室以外,還有研究人員居住的房間,林夕挑了一間偏僻的,帶着零躲了進去,翻出紗布等藥品幫零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等到冷靜下來后,林夕才仔細檢查自己的身體,她發現那當真不是她的錯覺,她的身體素質、力量、速度以及抗摔打能力,似乎莫名其妙的拔高了不少,並且還在隨着時間的推移而逐漸變強。
眼下的情況依舊不能讓人完全放下戒心,至於那個神經病的神父會不會追上來,林夕並不在意,一來她大概摸清楚了神父的異能是操控火焰,本身應該是個脆皮弱雞的法師,在他使用異能之前一槍崩了他便有很大的把握讓對方一蹶不起。二來則是因為……
林夕覺得,那個神父並不是真的想殺死他們——或者說,神父只是想阻止他們離開這裏。
林夕覺得有些不安,她來到這裏之後身體便逐漸出現了某種奇異的變化,她原本以為是上帝給自己開的金手指,但是似乎並非如此。而那個神父阻止他們離開這裏,似乎是不想他們將某種災厄帶去外界,難道說這鐘變異其實是某種病毒嗎?
但是神父如果不想讓這裏的人離開,他又為什麼要教那些孩子唱那首童謠呢?那首童謠里,又藏着什麼秘密?
林夕心不在焉地處理了自己的傷口,雖然她對自己身體的變異有很深的困惑以及忌憚,但是她依舊不打算改變自己離開這裏的決定。不是因為她自私,也不是因為她自己不幸就想拖全人類一起下水,只是眼下真相與活命的方法都是她所追求的,無論如何都不能停下前進的腳步。再怎麼不濟她找個深山老林,和零一起住在山裏,也總比待在這個鬼地方要來得好啊。
林夕覺得自己的底線已經是低得不能再低的了,她又不是那種能犧牲自我成全他人的聖母,只是想要活下去罷了。
零在方才的那場大爆炸中沒有摔壞腦子,但是傷了手臂還扭了腿,偏偏這孩子跟沒事人似的走得四平八穩。要不是林夕在檢查傷口是看到他淤青的腳踝,都不知道他傷得這麼嚴重。狠狠地捏了捏孩子的臉蛋,林夕便將他背了起來。
“零,我堅持要帶你出去,還害你受傷,你會不會生氣?”
“我不生氣。”
“受傷會疼,疼會難受,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好嗎?”
“好。”
“有時候,一昧逃避也不能解決問題,動動腦子或許能讓你省掉很多力氣。”
“不過你也要記住,在某些時候,絕對碾壓性的力量能摧毀所有的陰謀。”
“不懂。”零摟着林夕的脖子,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他將臉蛋壓在林夕的背上,肢體接觸之時,他神情恬淡如同收攏羽翼的小鳥。
“不懂沒關係。”林夕忍着體內彷彿五臟六腑錯位一般揪擰的疼痛,咬牙道,“只要記得就好。”
她對這個孩子的要求不高,她的底線就是“活着”,只要人還活着,就一定會有希望的。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未來會遇見什麼人,會擁有什麼東西。如果一個人失去的東西太多太多,以至於最後除了“活着”以外他一無所有,那麼他就更加需要等待,因為除了死亡,他不會再失去其他東西,那麼繼續活下去,他或許就會得到除了“活着”以外的別的東西。
零微微點頭,他認真地記下了林夕的每一句話語,漆黑微藍的眼眸在白熾燈的照耀下翻湧起銀藍色的電流。
“我記住了,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