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第一百八十三章】末日救贖(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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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西里爾這位滿級大佬,林夕覺得自己就是那新手村裡穿着白板的小菜雞。
雖然大佬的神情一直很淡定,沒有半點嫌棄她的意思,但是林夕懷疑他可能是個面癱,因此她不得不防範於未然,努力表現出自己吃乾飯以外的生存價值,免得這位跟自己不太熟的大佬會在生死攸關之際將自己撇下。
是的,雖然嘴上喊着“大佬求罩”,但是林夕並不打算真的依靠這位大佬。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再沒有什麼比一昧想着要去依靠其他人或事物更愚蠢的想法了。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會變的,人性也好,感情也好,終究都是會讓人失望的。與其去賭那千分之一的可能,還不如從一開始便不去嘗試,學着讓自己成為自己的依靠,再沒有什麼比這更穩妥了。更何況,林夕自認自己和西里爾也沒有多深的感情,別人幫她是情分,不幫是本分,她沒什麼好強求的。
溫妮還是西里爾的女神呢,也不見對方之前有半分心軟……呃,雖然對於這個不靠譜說法她表示強烈的懷疑。
說西里爾渣吧,好像也不算,畢竟他和溫妮又不是男女朋友。說他涼薄無情吧,也不算,畢竟從之前短暫的接觸上來看,對方顯然是個很有教養脾氣也不錯的貴族子弟。以他的身手和實力,根本沒有必要帶上她這麼一個拖油瓶,但是他也將她捎上了,還教她怎麼用槍,人品顯然很過關。至於對溫妮那麼冷淡,大概也是因為這次被坑慘了吧,畢竟換一個人來怕是要氣瘋,西里爾卻只是略顯冷淡,脾氣真是好的沒邊了!
“我們繞路去實驗室。”大佬這麼說道。
看啊看啊,三觀多筆直的大佬啊,哪怕被溫妮坑慘了,這種時候還是奮不顧身地前去救她。艾瑪,我突然又相信愛情了!
西里爾突然覺得有一股讓他背脊發涼的寒意從背後傳來,他扭頭一看,卻只見到黑髮黑眼的少女神情肅穆,一語不發地緊跟着他。
她長得實在不夠漂亮,比起溫妮五官眉眼上那種逼人的精緻,她頂多算是端正順眼的一個姑娘。但是她很聰明,很識時務,也很有自知之明。她的眼睛通透而明亮,眉眼並無膽怯或是驚慌,顯然將心態擺得很正,心理素質過人,這種人一般都能活得比較長久。
但願她能活到最後吧。
到了這種地步都還有閒情逸緻吐槽別人的林夕當然心態過人,或者說這應該是中二少年的通病,無論走到哪裏都有自娛自樂的心情。林夕小菜雞跟在大佬身後撿經驗,看着大佬閑庭信步一般淡定的背影,偶爾反應不過來,大佬還會好心拉她一把,讓林夕十分想哭。
卧槽啊這種有人耐心帶小號練級,苦盡甘來一般的心情,鬼知道她之前經歷了什麼?!
大佬帶着林夕又回到了他們白天所在的走廊上。
這時候外面的天色也早就暗了,實驗室卻還閉着門,亮着燈。走廊天花板上的燈光很明亮,但是白慘慘的,再加上醫院這樣的背景板,總是很容易喚起人們內心的不安。四下無人,空間很是寬敞,林夕心驚膽戰地看着走廊的拐角處,唯恐有人從那裏冒出頭來。
“大佬,現在咱們怎麼辦?”跟着大佬躲在轉角處的陰影里,林夕十分深沉地問出了土匪專用語,全權將指揮權轉移給了西里爾。
“黑德林醫院外就是星際鐵軌,每隔六小時有一班車,可直達聯邦。”西里爾根本不理自己身邊的這個逗比賣蠢,他是個正直得幾乎不會跟人開玩笑的男人,只是垂眸壓低了聲音,堪稱平和地道,“現在,距離下一班列車的到來還有兩個小時,只要能在兩個小時內找到溫妮並且離開這裏,我們就算是安全了。回到聯邦,將這裏的事情上報軍方,就可永絕後患。”
西里爾心中顯然已經有了一套完整的計劃,林夕聽他說,心裏有了點底,道:“需要我做什麼?”
她一個小透明跟着大佬一起下副本,自然是沒有反抗的權利的。林夕心裏想得很明白,大佬武力值爆表動動手指頭都能恁死她這樣的戰五渣,所以哪怕大佬要她出去當誘餌,她也不能直接反抗,而是想想辦法怎麼讓自己活得更長久一點。
西里爾根本不知道小夥伴的心裏轉動着如此喪心病狂的想法,輕聲道:“一會兒我們分頭行動,我鬧出點動靜將人吸引過去,你找准機會,看看能不能進到實驗室里去救溫妮。救出來了就帶着溫妮儘快離開這個地方,或者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
他將麻醉彈的卡片放到了林夕的手上,林夕微微抬頭,就看見他垂眸之時漆黑如子夜般沉靜的瞳孔:“保護好自己。”
沒有說“一定要將溫妮救出來”,也沒有說“一定要按照計劃行事”,他只是語氣平和如初地道一聲珍重,便轉身離開。
林夕蹲在牆角的陰影里,看着那脊樑挺直的亞裔青年消失在視線之中,忍不住微微抿唇,握緊了掌心中的彈藥卡。
卧槽這麼光風霽月的人真是讓她這種內心腹誹他的魂淡良心不安啊!
林夕知道自己是個很有毛病的人,有時候會很感性,有時候卻又十足涼薄,是個情感再被動不過的人了。說白了,她是個徹頭徹尾的悲觀主義者,面對不同的人和事都會設定好最悲劇的終局。眼下的情況再糟糕也不過是西里爾撇下她和溫妮這兩個拖油瓶獨自離開,對於她來說並沒有太過難以接受。
至於溫妮,林夕在等西里爾的決定,她對溫妮並無多少感情,其熟悉程度不比陌生人好上多少。如果西里爾的確是按照計劃引開敵人的視線,那麼她定然也要冒險嘗試救溫妮一把的。畢竟雖然西里爾的態度詭譎,但是林夕不會忘記他還是溫妮的愛慕者,如果撇下溫妮獨自逃跑,哪怕逃出去了,回頭只怕是也會被西里爾算總賬。不過如果西里爾獨自一人離開了,她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再思考下一步的計劃了。
林夕並沒有在原地傻傻地等待,她順着走廊繞到另一處高樓里,一發麻醉彈廢了一位推着推車剛準備走出房間的護士。之後她將人拖進了護士的更衣室,直接扒了護士的制服給自己換上,然後便故作無事地推着推車走出了換衣間,朝着實驗室的方向挪去。
警報聲響起時,林夕立刻低下頭讓髮絲蓋住了自己的臉,她聽到不遠處有嘈雜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雖然不吝於用最陰暗的想法去思考人性,但是如果可以,誰不希望自己的人生一如驕陽般坦蕩光明?
林夕不再猶豫,推着裝滿藥物和試管的推車就朝着實驗室裏面走去。她在護士的身上搜到了一張卡片,應當能夠直接進入試驗室。林夕拿着手/槍,將遮擋試管的白布改在自己的手上,調整好自己的呼吸之後,便直接邁進了實驗室的大門。
莉拉還是個少女,黑髮黑眼的模樣想要藏住並不是一件容易事,所幸林夕戴上了口罩,多少能遮掩一二。
正如林夕和西里爾預料的那樣,雖說有調虎離山之計,但是實驗室還是有守衛的。
可能是因為西里爾大無畏的模樣激起了林夕體內的熱血,又或者中二病少女不合時宜地發病,林夕居然真的當槍匹馬一個人闖進了實驗室。
她眼睛往四下一掃,便發現實驗室里一共守着三位白大褂,而不遠處有好幾個模樣古怪的儀器,像是豎起來的治療倉。林夕眼尖地透過封閉倉的玻璃口看見一抹亮眼的金色,溫妮雙眼緊閉,滿臉痛苦,脖頸和臉上都插滿了管子,看着有些嚇人。
白大褂見林夕推着裝滿藥品的推車走了進來,開口道:“你——”
林夕壓根沒打算矇混過關,在對方注意到這裏的一瞬間整個人暴起,一腳踹在推車上讓它撞向其中一位白大褂,一手掀翻桌上放置試管架的隔板,讓各種五顏六色的試管朝着坐在電腦前的白大褂兜頭砸去,另一隻手則直接掏出了手/槍。
“住手——!”那名搭話的白大褂驚恐地瞪大了雙眼,被口罩遮擋了大半的臉上只能看見一雙遍佈血絲的眼睛,看着可怖極了。比起林夕這個莫名其妙攻擊他們的人,他居然更在乎的是被林夕掀翻的試管架,甚至脫口而出的聲音都尖銳到破音,“啊——!!!”
林夕可不管這些試管有多珍貴,也不管白大褂是多麼在乎它們。對於她而言,唯一的目標就是廢掉敵人。
只能說這家醫院不愧是混黑的,留守的三名醫生反應都極快,除了那個跟林夕剛正面而直接被一發麻醉彈直接爆頭的白大褂以外,另外兩位都非常利落地閃開了林夕的攻擊。試管乒乒乓乓地碎了一地,五顏六色的液體濺了那醫生一身,讓他眼睛都紅了。
林夕在動手的瞬間便毫不猶豫地仰頭倒下,她“砰”的一聲摔在地上,卻恰好躲過了那一枚朝着她腦袋而來的子彈。早就知道不可能輕易得手的林夕早就規劃好了自己的動作,她仰頭倒下之後藉助實驗桌的遮掩避開了反擊,連滾帶爬地竄到了推車的下方。
林夕在打劫的時候就發現推車上擺放着很多試管藥劑以及一些看不出用途的小東西,在她看來就是五顏六色的試管,在白大褂眼裏看來卻是未必。林夕直接從推車上摸出兩瓶塞着木塞的試管藥劑,便直接朝着那氣勢洶洶朝她撲來的白大褂臉上砸了過去。
“不——!!!”
砰地一聲脆響乍起,那藍瓶子的藥劑直接碎在了白大褂的臉上,糊了他一臉的玻璃渣。綠色的試管則順着地心引力往下墜,清清脆脆地破碎在白大褂的腳邊。與此同時,一枚從背後射來的子彈擦着林夕的鬢髮直接擊穿了白大褂腳下那一片被藥劑塗得五顏六色的地板。林夕愣愣地看着那冒着黑煙的洞口突然燃起了一簇深藍色的火苗,立時面色大變。
她無往不利的直覺在這一刻敲響了尖銳的警鐘。
當機立斷的,林夕立時翻滾到厚實的實驗桌後頭,由於危機本能掌控了肢體,她的速度快得連她自己都沒能反應過來。
下一秒,那火舌順着潑得到處都是的藥劑燃燒了起來,其蔓延速度之快,甚至連兩名白大褂都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兩名白大褂,一人被林夕潑了一身油彩,一人被林夕糊了兩瓶馬賽克液體。
那深藍色的火焰,毫不猶豫的將沾染了藥劑的白大褂吞噬其中。
林夕捂着嘴,近乎驚恐地看着那升騰而起的深藍色火焰,那驟然上升的溫度讓林夕都有種要被烤焦了的錯覺。林夕死死地閉上了眼睛,耳畔聽見了玻璃因為承受不住高溫而爆裂開來不絕於耳的聲響,或許只是一瞬,也或許過了很久,那藍色的火焰燃燒了所有的藥劑,在沒有憑依的情況下霎時涼熄。
中文裏有個詞語,叫做“爐火純青”。
火焰的溫度不同,火焰呈現出來的顏色也多有不同,從紅黃轉變為紫紅,又從紫紅轉變為白色。
而深藍,恰好是燃燒溫度最高階段所呈現出來的顏色。
她被驚嚇了一個晚上,神經從麻木中緩和過來之後,心理承受能力便不知道變強了多少。她敢說那個叫茜茜的女孩再出現在她的面前,哪怕明知道打不過,她也能冷靜地糊她一槍或者操起椅子砸她一臉血。不是她突然不怕死了,而是她知道自己這樣才能活得更長久一些。
她記得自己以前看小說時,有一句話被反覆地提起——永遠不要背對你的敵人,哪怕你明知必死無疑。
林夕多少明白了這個道理,要逃她也必須要為自己爭取到足夠轉身的時間。以前不能背對敵人,以後更不能背對——因為她的背後,還有一個需要她保護的孩子。
“零,你記住,如果我們被攻擊,而姐姐跑不動了,你一定要繼續跑,不要回頭,知道嗎?”
“死一個比死一雙來得划算,一定要記住。”
“衣服不重要,傷口不重要,喜歡的東西或者物品更不重要,沒有什麼比活下去更重要,死物永遠比不過活人,懂嗎?”
林夕為了緩解自己的緊張,也為了讓零這個有些人格殘缺的孩子能明白活下去的要訣,也不管這些想法自私不自私,三觀正確不正確,總之先一股腦地灌輸給這個如同白紙一般單純的小孩。雖然堅定了“一起活下去”的信念,但是林夕也不敢說自己一定能活着出去。零本來就是這裏的孩子,如果她死了,零應當能活下來,但是以後這裏還會發生什麼變故,就有點不好說了。
零是個乖孩子,雖然他一直面無表情,但是林夕知道,他應當是將自己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裏了。
林夕帶着零出逃,竟沒有被人攔下。
小惡魔鬧騰了一晚上,可能都累了,回房間睡覺去了。一路暢通無阻,順利得讓林夕幾乎有些不敢相信。但是走了一段路之後,林夕也發現了零這個孩子很奇怪——他沒有表情,也很少有情緒波動,看到地上的屍體,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踩了過去,彷彿自己踩的是街邊的一塊小石子。他那雙漆黑的眼睛黑得隱隱發藍,清澈得幾乎像是初生嬰兒的眼眸,但與其說是懵懂無知,不如說是毫無情緒波動。
這是第一件讓林夕覺得這孩子也有點不正常的發現,而第二件,則是林夕發現自己似乎突然學會了“讀心術”。
明明零這個孩子從頭到尾一直都是面無表情,但是林夕就是很神奇地能感覺到他細微的情緒起伏啊!
她又不是真的精通了“能從人類虹膜上讀出心理活動”的小說技能!甚至有時候她明明是背對着這個孩子的,但是她就是莫名其妙地能感覺到他的困惑、不解、安心、愉悅等心情。難道她的穿越福利就是讀心術嗎?!
穿越到這種高死亡率的精神病院卻給她開了這種金手指,老天爺是有多看她不順眼啊!她一點都不想知道神經病在想什麼!
林夕十分苦逼地跟着零一路擼到了大教堂,沒有遇到那些扭曲畸形的孩子,着實讓林夕狠狠地鬆了口氣。
這裏的房子都是在現代幾乎絕跡的哥德式建築,巍峨宏偉,繁華富麗,看上去十分莊重。如果是在林夕生活的那個城市裏,這種樣式的房子早就應該被政府給推翻重建摩天大樓了,畢竟在如今寸土寸金的大都市內,人均所有的土地實在不多。比起先前看到的建築物,教堂倒是沒有了那一分讓林夕毛骨悚然的森然感了,相反,或許是因為建築物塗了白色的漆料,倒也有幾分莊嚴聖潔。
林夕靜靜地攥着零的手,手心汗津津的有些黏滑,零倒是一點都沒嫌棄她,怕她抓不穩,還反握住她的手指。
教堂空蕩蕩的,沒有半點人氣,林夕覺得有些不安,只得心不在焉地問些問題來驅散這份死寂:“神父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零想了想,似乎在斟酌合適的形容詞,半晌,才說道:“和你一樣,又不太一樣的人。”
林夕被這個形容說得一頭霧水,但是想到這個孩子連“生氣是什麼”的概念都有些模糊,要他去描述一個人的性格顯然也是難為他了。想到這不免訕訕,想說些別的話題,卻忽而聽見非常細微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唱歌。
聲線醇和,語調溫柔,林夕聽不懂歌詞是用哪國語言唱的,但是歌曲中的神聖與莊嚴之意,她確實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
歌聲如水波般漾開的漣漪,如天使俯瞰充滿罪惡的人間一般溫存而又悲憫,彷彿是慈悲的聖靈在代替人類祈求神明的寬恕。
林夕心中突然一寬,能唱出這首歌的人,定然很溫柔吧?哪怕得不到對方的幫助,也應當不會再受到傷害了。
林夕牽着零的手轉過大殿的柱子,順着歌聲的方向,來到一間擺滿了座位的祈禱室。
祈禱室的牆壁上刻着浮雕,沒有長着純白翅膀的大天使,沒有被釘在十字架上的救世主耶穌,只有簡簡單單的一架十字架,代表着愛與救贖。而那身穿神父服飾的人背對着大門,跪在十字架前,他雙手合十,低着頭,弓着腰,姿態如同禱告的懺悔者。
從日記以及收集到的線索來看,林夕一直認為神父是一位上了年紀和藹可親的長者,她怎麼也沒想到,神父居然是一位身量看着不超過十五六歲的少年。他背對着他們,背影瘦削而又單薄,那溫醇如水的聲線,聽起來也帶着少年特有的清冽。
少年口中讚美着主的慈悲,林夕卻從他跪在地上的姿勢里讀到了絕望,以至於她不敢出聲去打斷少年的禱告。
一曲終了,寬闊的祈禱室內重回寂靜,那少年卻長跪不起,他身後那被燭光拉長的影子裏,透着戚然的悲涼之意。
直到被那過分莊嚴的氣氛震住而忍不住止息的林夕呼出一口氣,那少年似乎才從自己的世界裏蘇醒。他緩緩直起腰身,從地上站起,那一身神父的祭祀服長得迤邐及地,但是卻並不會顯得臃腫,反而襯托出少年修長纖細的身形。
“這麼晚了,還不睡嗎?”他的嗓音清淡溫柔,咬字的韻律自有一種古典的優美,“若不安眠,明日便無心欣賞清晨的曦光了。”
他轉身,站在十字架之前,朝着林夕和零的方向望來,神情溫柔,眉目有光。
林夕想,她或許知道傳說中的天使是什麼模樣了。
她長這麼大,再沒有見過這樣美麗的人了——他擁有着被神明所偏愛而精心雕琢的臉,每一個細節與稜角都被打磨得精緻無瑕,近似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他漆黑的發一如子夜,彷彿沉眠於夜色中的精靈,一雙眼睛卻是再艷麗不過的紅色,躍動着近乎極致的靈動之美。
他身穿着一身深紅色的神父服飾,衣服上綉着金色十字架的紋路,厚重得一如時代濃縮的剪影。如此壓人的顏色,穿在這個不過十五歲的少年身上,卻如酒如詩,如一本寫盡滄桑的傳記故事。
他偏首望來時微微勾起的唇角,似是垂憐,似是悲憫。
這樣一個彷彿被神所鍾愛的精靈,當他用那雙艷紅色的眼睛凝視着你的時候,都可窺見海洋般博大的包容與深邃。
哪怕再怎麼警惕的人都會在他面前卸下心防,再怎麼罪大惡極的人都會跪在他的腳邊懺悔自己的罪過,祈求神明的寬恕。
他就站在那裏,用那雙眼睛靜靜地凝視着林夕,神情是不變的溫柔與悲憫:“你叫什麼名字?我的孩子。”
林夕覺得這個少年對自己的稱呼詭異極了,但是誰會忍心拒絕這樣一個溫柔的人?於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林夕。”
“lin……cil。”少年咬字的發音似乎有些奇怪,但是林夕來不及思考這個細節,便見他溫柔一笑,用一種彷彿詠唱聖歌般的語調,輕聲說道,“黑夜降臨此地,將這裏化為了絕望的地獄,高築的牆阻擋了罪惡,奪走了希望,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我不知道。”林夕神情微僵,乾巴巴地回復道,“我醒來,我已經在這裏了。”
說到這裏,林夕有些急切地望向少年,略帶期翼地詢問道:“我是無意間來到這裏的,我並不是這裏的人。請問,你……您知道離開這裏的方法嗎?我們想離開這裏,拜託您告訴我們出口在哪裏,好嗎?”
林夕的情緒激蕩之下,說話的音量也微微拔高了些許,但是少年卻並未因此心生不悅。他只是用那種如父親凝視着孩童般的目光看着林夕,慈愛中又透着不加以掩飾的憐憫。林夕話音剛落,便聽他說道:“孩子,你不能出去。”
林夕微微一怔,是“不能出去”,而不是“你出不去”。
“我們都應當死去,將絕望永遠留在這裏。”少年依舊笑意溫存,眉目間帶着殉道般的決然和堅定,“不能離開這裏,不能將絕望帶離此地,地獄的火焰會將人間焚為灰燼,死亡的陰影從此如影隨形。撒旦的天平上,力量與悲傷始終持平。”
林夕沒聽懂,但是她突然間恍然大悟,這個醫院裏果然全部都是神經病,哪怕長得再好看,那也是個神經病。
“林夕,神父說的是什麼意思?”零歪着頭,面無表情地詢問道。
“什麼意思也沒有。”林夕也面無表情地回答道,“中二病的邏輯思維你不需要懂,乖。”
林夕隱約覺得零身上存在着異樣,但是此時她心緒煩亂,便也無暇深思了。
她只要確定這個孩子不會傷害自己,便也足夠了。
零對着林夕摸摸抱抱了好一會兒,似乎厭倦了這個遊戲,他又跑回到書桌前,開始寫寫畫畫了起來。林夕看了他一眼,鬆了口氣,便席地而坐翻開了茜茜的日記本。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餘地,她必須儘快找到離開這裏的方法和線索,不能過於放鬆警惕。
茜茜的每一篇日記都不長,但是隨着字跡的逐漸端正,她對那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爸爸媽媽”似乎有了更深的感情。她堅信“爸爸媽媽”會帶她離開這個人間地獄,過上不用每天吃藥打針的日子。她彷彿被洗腦了一樣相信着“爸爸媽媽”之所以不來接她是因為她還不夠乖巧,只要聽白衣叔叔的話,她就遲早能得償所衷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