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後來
姚夏要去的地方是昆崙山。
特殊玩家在現實世界裏呼風喚雨,除了小部分想不開來體驗生活的傻子,“投胎”成為天之驕子的可能性更高,王嬈娘的記憶管不上太多的用處,但知道了特殊玩家的存在之後,姚夏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從她的記憶里提煉出了幾個特殊玩家的存在。
普通玩家玩的是交流,特殊玩家玩的是扮演,普通玩家做了什麼事情,只要是在任務範圍之內的,就無法被王嬈娘這樣的NPC熟知,而相當有名卻又不太像NPC設定的那些人,幾乎全都是修仙之人。
“天見”版圖太大,姚夏騎着馬趕了十來天的路,向驛站車夫問路時卻還是那句“昆崙山啊,在北邊,遠着呢”時,她這才冷靜下來。
玩家有傳送的途徑,能在全圖往返來去,但對於NPC來說,這就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在一個真實的世界裏,想要從王城這樣的地方趕到仙家居處,光靠一匹馬要走到何年何月?她只有一年的時間,所以那些修仙的特殊玩家,大約是不必想了。
姚夏如今身處的地方是一處邊陲小鎮,入眼滿是青山白雲,連綿村落,遊戲精細度極高,又因為她是個NPC,不像普通玩家基本靠遊戲艙模擬,所以她能感受到自然的清風拂面,夾帶着花草樹木的香氣,就像是她真的來到了一處古代小鎮前似的。
遊戲裏的世界如今是個剛剛平定的亂世,五年前“天虛道帝”郁問寒一統凡世江山,自此進入“王朝時代”,不用問姚夏也知道,這位天虛道帝也是個特殊玩家,亂世剛定,人心大定,即便只是個邊陲小鎮,也處處透着革舊迎新的喜氣,姚夏在驛站內按八成折價抵了馬,帶着不多的銀錢住到了小鎮上唯一的那家客棧里。
她準備在客棧里休整幾天,再去最近的城池碰一碰運氣,如果實在不成,那就只試別的法子了。
這麼多世界走下來,姚夏早已不是當初只靠美色人心誘惑就能活得萬分滋潤的妖女了,只是她喜歡捷徑,喜歡享受情愛,除此之外,花費太多的精力去面對情愛之外的現實,對她來說是一件很疲憊的事情,她就像向著陽的花草,在雨露陽光下見風就長,不喜陰暗天氣。
客棧規模不大,底下大堂只有十來張桌子,客房有三四間,都在樓上,客棧掌柜是個看起來有些糊塗的中年人,大廚是他妻子,跑堂是他一雙兒女,賬房是女婿,很普通的一家子生意,姚夏也沒怎麼注意,但到了夜半,看着門口那道稍矮但十分健壯的黑影時,姚夏的臉就黑了。
遊戲的世界,竟然還會有採花賊設定的NPC……
姚夏知道,王嬈娘不會死,只不過每次死後都會重新引動程序自救,回到花樓里而已,但她已經走到了這裏,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那道黑影實在太有特色,姚夏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就是白天那個掌柜家跑堂的兒子,她只把這裏當成一個遊戲世界,卻沒想到NPC都能有花樓生意,一個美貌的單身女子夜宿陌生客店,會遇到點什麼事也是常理。
如果是玩家,自然能把這個不開眼的採花賊虐上一百遍,但姚夏不成,她不是沒有試過重新修鍊以前的功法,但這個遊戲世界哪來的靈氣?王嬈娘弱質芊芊,空有招式根本打不過一個健壯的成年男人,好在她有隨手插門栓的習慣,那採花賊正在小心地開門栓,姚夏從床上起身,連鞋也沒穿,打開了另一側的窗戶,向下看了看。
古代的二樓並不高,這一側的窗戶正對着一個黑漆漆的巷子,門栓被鼓搗着已經快開了,姚夏再不猶豫,提起裙擺就跳了下去,她跳的姿勢很對,並沒有傷到自己,但動靜也足夠引起剛剛進門的採花賊注意了,眼見那黑影罵了一句娘,也要跳下,姚夏只回頭看了一眼,就咬牙跑出了巷子。
她並沒有選擇叫喊,一是NPC都有自己的程序,就像花樓夜裏跑了姑娘也不會追,二是不清楚這裏是否是玩家任務副本之類的地點,她進鎮子后才發覺這裏並沒有玩家的存在,如果大聲叫喊惹來“紅名怪”之類,那才叫個得不償失。
出了巷子,姚夏左右看了看,在採花賊追上來之前,朝着一處半舊不新的院子跑了過去,這純屬賭運氣,一個鎮子上的建築物一般都是差不多新舊的,這處院落卻一副格格不入的樣子,倒不是多新,而是那股規規正正的氣勢,一眼看着就和鎮子上的土樓瓦房不一樣。
那院子門口的燈籠黑着,紅木大門緊閉,門口卻睡着兩條油光水滑的大黑狗,聽見有人跑動的動靜,兩隻狗都醒了,衝著姚夏和她後面的採花賊大聲地吠叫起來。
姚夏連忙跑到了距離黑狗不遠的地方,按照常理,採花賊夜半心虛,遇到惡犬自然會心生退意,然而這個採花賊不知道是被加了什麼設定,愣是沒跑,還站在不遠的地方嚷嚷:“你個小妮子挺會跑啊,有種你就站在這兒,看你爺爺敢不敢過去!”
姚夏靠得近了,兩隻大黑狗更加憤怒,叫聲都兇惡了不少,離得近的左鄰右舍愣是沒有絲毫動靜,看着採花賊通紅的雙眼,姚夏心知大約她是碰了玩家劇情,只是玩家可以動手,她卻沒有半點武力值,不由得咬牙。
就在這個時候,紅木大門被開了一條縫,兩隻大黑狗頓時不叫了,反倒是親親熱熱地蹭過去搖尾巴,一隻白皙的手緩緩地從門縫裏伸出來,把門開得大了一些,門裏的人語氣帶了一絲沙啞,詢問道:“何事在此喧嘩?”
姚夏愣了一下,心想這莫非也是玩家劇情,面上卻絲毫不顯,反倒是飛快地紅了眼眶,抽泣道:“那人夜半摸到小女子房裏欲行不軌,小女子跳窗逃出,不想那人窮追不捨……”
門裏的人慢慢地走了出來,他裏面只穿了一身褻衣,外面卻罩着一件十分華貴的黑狐裘,大約是怕冷隨手拿的,採花賊一見他就有些泄了氣的樣子,轉身就跑,姚夏這才看清了那人的模樣,不由得吃了一驚。
如果人的面容也可以一筆一筆描繪而成,那這人必然是請了大師作畫,那眉那眼生得恰到好處,五官出奇俊美,即便是見過許多出挑的容貌,姚夏也不由得被這人的容貌驚住,美色總是有相似之處的,這人長得就像是那些相似之處的集合一樣,見了他的眉,便想不起比他的再漂亮的眉毛該是什麼樣子,見了他的眼睛,便不覺得還有什麼樣的眼睛能和他的媲美,就像夜空裏的一雙寒星,全都合在一起也不顯得違和,反倒是透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那人不會再叨擾姑娘了,回去吧。”青年似是見慣了對自己容貌驚艷之人,並沒有在意姚夏一瞬間的失神,反倒是溫和地道,“此地距離青城不遠,姑娘是外來客,日後還是少在村鎮一帶過夜,過了今晚就快些離開吧。”
姚夏吶吶地看着他,小聲說道:“那人是客棧里的跑堂,我無處可去了呀……”
青年想了想,笑道:“只要姑娘不嫌棄,在下家中尚有幾間客房,可容姑娘歇息一晚,不過在下這裏沒什麼,只望姑娘日後不要再輕信旁人了。”
姚夏眼裏幾乎漫上了淚花,連連道着謝,跟着青年進了門。
青年並不知道身後楚楚可憐的少女其實腦子裏只剩下了一句話:讓我進了門,就別想讓我走了!
是的,沒錯,眼前這個青年是特殊玩家,姚夏一路上不是沒有觀察過那些普通玩家,別管這些人穿得有多光鮮亮麗,面上有多驕傲自得,那種普通人的氣息是掩蓋不住的,真正的久居上位之人卻不同,這些人的一舉一動不一定有多規矩,但落在有經驗的人眼裏,就像天上的明月一樣顯眼,無處藏匿。
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青年和姚夏互通了名姓,他自稱姓元,單名一個月字,姚夏想了想,王嬈娘的名字太過風塵,不適合報出來,只得低了頭,隨口取了個王蓮的名字。
元月似乎並不大在意她叫什麼名字,只是笑着點了點頭,將她帶到一間廂房裏,說了幾句話便告辭了。
他的態度禮貌中透着一絲絲疏離,姚夏收拾了廂房,躺在床上想了許久留下的理由,卻不想夜半時分忽然下了一場暴雨,直到天明也沒有停下的意思,元月早晨的時候又來了一趟,姚夏便有些歉意地向他提出了再留一天的請求,又見宅院裏沒有伺候的下人,極為順暢地接過了做飯的活計。
元月似乎也沒有阻止她的意思,淡淡含笑地送了一把傘,好讓姚夏去廚下的路上不必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