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魔界養妖狐（41）

雖然說是把樹交給許諾看管,但是有幾個性格認真的夥伴還是會偶爾來探查下進度，或者提供些幫助的,其中又以煙鬼最為負責。他查閱了浮陀羅國以前珍藏的各種書籍,凡是與暗撫族或者時空相關的資料，全都整理出來送到了許諾這裏。

許諾最初是打算把這些資料都給到樹，讓他自己自學,但是雷禪果然眼光毒辣，這孩子只要丟他一個人在,便會什麼都不做地在那裏發獃。即使逼着他看書,他的注意力也十分分散，根本無法自己學進任何東西。

許諾只能自己將這些先學了,然後用口述的方式,先將理論知識強行灌入他腦袋裏,等到他能一字一句背熟了，再分時間段給他定修行任務。

沒想到樹非常適合這種填鴨式的教學，許諾每次的定期檢查他都能完成得剛剛好,既不會不達標,卻也不會太超過。

等到樹將理論知識完全吸收了,許諾便除了定期檢查外不再怎麼多管他。彷彿又回到了那段山洞裏的靜止狀態,許諾幾乎不出高塔,如無必要也從不和其他夥伴主動招呼,雷禪等人越來越少見到他在房間以外的地方,即使見到了,也能感到很明顯的拒絕交流的意思。

大家都是修行有成的大妖,只當對方這是在用特殊的方式進行心境上的修行，自覺地不去打擾。

煙鬼一度還想幫忙照看樹，但是樹卻對許諾的這種狀態適應良好，甚至少見地主動配合起許諾的這種狀態，他調整自己的作息，力圖向許諾完全看齊。

沒過多久，不但修行模式，就連表情和動作舉止，樹都越來越像許諾。

雷禪中途出遠門去外面浪了一圈，回來后第一次見到他們，驚得三白眼又瞪圓了。

眼睜睜地看着紅色妖狐後面跟着暗撫小妖幽靈一般悄無聲息地從他面前走過，原本弱唧唧的一見他就怕得渾身抖個不停的綠髮少年，居然學得能夠面無表情自然而然地無視他了。

雷禪摸摸胳膊，忽然就覺得這座常年被太陽暴晒的高塔有點滲得慌。

雖然性格疑似被養歪，但是樹的妖力卻在迅速而穩步地提升中。瘦傑在最近一次查看了他的進度后，終於能初步給出一個估算的時限——十年。

最多只需要十年，他們便可將樹帶去兩界隧道，嘗試開啟時空之門。

*

時光飛逝，十年轉眼而過。

雷禪眾人齊齊來到斷頭台之丘地界之內。

“你能感受到這裏有什麼不同嗎？”瘦傑問樹。

已長至成人的暗撫妖怪身高接近兩米，有着修長挺拔的身軀，他的五官柔和而秀美，雖然寡言但是因着這並不嚴厲的相貌，給人的第一印象總會很好。

聽到瘦傑的詢問，樹點了點頭，指向斷頭台斜上方的一處地方，“那裏有異界的氣息。”

“看來是沒問題了。才藏，帶我們上去。”

才藏應了一聲，刻意飛離了一段距離，然後變回妖怪原型，一隻巨大的形似蝙蝠與蜥蜴結合的生物在空中扇動着雙翼。

雷禪等人紛紛躍至他背上，被他戴着向兩界隧道的方向飛去。

兩界隧道的出入之一就在斷頭台之丘接近三分之二高度的一處斷崖上，從外面看和任何一個自然形成的普通山洞口沒什麼區別，但是樹的種族特性讓他能無比清晰地感受到那裏源源不斷傳來另一個世界的氣息。

將他們在洞口放下，才藏變成人形后也一起跟上。誰知道一行人沒走多遠，就走到了底，面前只有光禿禿的山壁。

“哦，上次來探查設下了障眼法，等我撤掉。”

瘦傑邊說著邊走到山壁前，像揭開一層布似地一拉扯，山壁消失不見，另一條幽深的通道便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這次行進的距離明顯遠的多，走了約莫半個小時，周圍開始出現無數光點連成的網狀，越往深處光網越密集。

雷禪最先感受到了壓力，他又走了兩步，停了下來，“我不能再向前了，這玩意越來越鋒利。”他用手指觸碰了身邊一片光網，立刻被劃開了數道細密的傷口。

許諾試探着去觸碰那一片，輕微的阻力後手指便穿過了光網，絲毫無傷。

“這個結界果然是用來限制大妖進入的，妖力越強結界的阻力越強，如果硬要不顧一切衝進去，怕是會被切割成無數塊吧。”雷禪道。

“樹，就從這裏開始吧。”

樹走上前，熟練地開始佈陣，將這些年收集來的能增強空間連接的道具依次放入陣中，然後盤膝在陣中坐下，手裏拿着空間碎片，開始嘗試通過它與這條隧道進行綁定。

其餘人都退到一邊靜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弧光最先忍不住，用手肘撞了撞許諾，小聲問：“還要多久？”

“別急，樹還需要提前對隧道的穩定性、結界的融合度、以及我們大家的妖力閾值等都有個概念，你不會希望好不容易時空之門建立起來，你們才進去兩人門就被撐爆吧？”

弧光嘟囔道，“那你不早說，我酒沒帶多少，都快喝完了。”

許諾笑：“你也沒事先問啊。”

“總是你有理。算了，慢慢等吧，以後去到人界肯定能嘗到更多的美酒，為此稍微忍耐一下也沒什麼啦。”

這一等就是五天過去。

樹的身邊一個扭曲的時空之門正在逐漸成型，只是他的情況看起來實在不太好。

“樹，怎麼樣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樹費力地睜開眼，額頭的汗水因他輕微的動作往下滑落，不過僅只到了眉間就被一隻手溫柔擦去。

“還需要些時間，必須等它穩定……”

“我不是在問時空之門，我是在問你，還能撐得住嗎？”許諾打斷他。

樹的心裏一暖，嗓音因缺水而顯得沙啞，但仍堅持道：“能。”

就像這十年來，每次許諾給他佈置修行任務時問他能不能完成，他從來都只回答“能”。

許諾沒再說什麼，給他擦乾了額頭的汗，餵了他一些水，回到一旁和雷禪等人繼續等待。

又是三天過去，終於，一座兩米多高的時空之門被徹底穩定在了結界之前。

“時限只有24小時，之後，門會消失。”

樹強撐着說完這句話，便陷入了半昏迷之中。

許諾簡單查看了下，“妖力透支了。我在這裏照看他，你們先過去吧。”

煙鬼看這情況，主動開口道：“我也留下來吧，你們這是第一次去人界，最好是結伴行動，先探探底，還有千萬要注意時限……”

他還在啰啰嗦嗦叮囑，雷禪已經邁過了那道時空之門，之後幾人迅速跟上，煙鬼話還沒說到一半夥伴們就已經走光了，他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臉，看到許諾正在照看樹，便去收拾那些散落一地的空間增幅道具。

樹的意識昏昏沉沉，他的頭嗡嗡作響，體內氣息翻湧個不停，而且全身上下都像是被巨獸碾壓過一般痛疼無比。他很熟悉這種痛楚，因為在痴皇那裏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經歷這麼一遭，這是透支妖力，乃至透支天賦能力的後果。

在以前的經驗里，他只有在被需要“開門”的時候才會被帶出牢籠，能夠飽食數日，也有人照顧他，但是等到他完成了被要求做的事之後，就會被再次丟進牢籠，即使那時的他再痛苦虛弱，都不會有人理會。

“門”開了嗎？我又要被關起來了嗎？那裏又潮濕又黑暗……還有永無止境的呻、吟和哀泣聲……好恐怖……我不想回到那裏……我想要溫暖……我想要看見太陽……

懷裏的人嘴唇不停地動，在不斷念叨着什麼，許諾細細聽了一陣，仍是沒能聽清。

“樹？”許諾嘗試着喚了一聲。

懷裏的綠髮青年顫抖了一下，明明有着高大的身軀，卻跟個被捨棄的流浪狗似的哆哆嗦嗦吐出了一個小聲的“冷”字。

許諾已經長時間不曾出過高塔，業火不吞噬惡念便無法轉化成紅蓮，他只能招出幾簇業火漂浮在身周，然後拿出安神的藥劑給樹灌下去，片刻之後，暗撫妖怪終於安靜了下來，進入到更深層次的睡眠中去了。

“你把他照顧得很好。”

因為時限只是24小時，許諾便不打算先帶着樹離開了。他尋了一處岩壁坐下，半抱着沉睡中的樹就這麼開始等待。

煙鬼已經收拾好了道具，走到他身邊坐下，看了看他懷裏樹的臉色，忽然這麼說道。

“雷禪找我來就是看中了我的治療師能力。”許諾淡淡道。

煙鬼卻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帶了這孩子十年，把他帶得很好。”

許諾偏過頭看了他一會，確定他不是在嘲諷說反話，頓時就笑了起來。

搖搖頭，許諾心道：難怪原著最後的魔強統一戰會安排煙鬼當最後的勝利者，他這樣的性格，確實很適合管理當時正與人界初步融合的魔界。

*

臨近時限的時候，大妖們開始陸續回來。

鐵山、電鳳和周三人看樣子是組隊行動的，他們回來得最早，問及三人對人界的觀感，都表示也就那樣，見到的人類都太弱了，讓他們完全提不起想要和他們打架的興緻。

之後是瘦傑和才藏一起回來，才藏同樣感覺無趣，瘦傑倒覺得還好，那邊的建築服飾什麼的都新奇的。

眼見距離24小時的時限越來越接近，雷禪和弧光卻還不出現。

煙鬼有些坐不住了，他在時空之門前焦急地踱步，幾次還想踏過門去親自尋人，被瘦傑等人拉住，紛紛表示人界那邊又大又亂又複雜，很容易走丟的，還是就在這裏耐心等待吧。

就在時空之門開始出現虛影，變得極其不穩定之時，忽然一道身影被從門的另一邊拋過來。

煙鬼用着與他身型不相符的敏捷飛快地撲上去將那團身影接住，然後迎面便被濃重的一股酒氣熏得連連咳嗽。

時空之門已經開始從邊角逐漸崩潰，這時一隻成年男性的手猛地從另一邊探出，扒在了門的邊緣上。

那隻手青筋爆出，妖力具現化形成的電流鎖鏈沿着那隻手爬滿了整座時空之門，狂暴地與正在擴大的時空亂流咬在了一起，竟然就將時空之門的崩潰這麼硬生生地止住了！

另一隻手臂這時也跟着探出，兩隻手各撐着門的一邊，魔界第一大妖以無比強勢的姿態，強硬地從半崩潰的時空之門裏踏了出來。

可惜雷禪一向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形象，剛一落地妖力都還沒來得及手，就氣急敗壞地大罵道：“這女人簡直就是酒鬼！一去人界就找到最近的囤酒處，一頭扎進去喝個不停死都不肯走，我光給她收拾爛攤子了，根本什麼都沒能見識到。我就不該拖她回來的，讓她醉死在人界算了！”

煙鬼的懷裏正是爛醉如泥的弧光，她已經醉得兩眼無神，只會“嘿嘿嘿”傻笑，就這樣還不忘緊緊抱着一隻酒罈。

“你們敢信嗎？我們就沒離開過那邊的隧道出口多遠，人類怎麼會有那麼多屋子都放着酒的？”雷禪還在控訴個沒完。

“那叫居酒屋，是人界的酒館，專門買酒喝酒的地方，酒自然多了。”許諾笑道。

雷禪愣了愣，問：“你對人界那邊很了解嗎？”

“還好吧。”

原著里對這個時候的人界採用了架空的日本古代背景的方式，所以許諾從他們剛才的話不難推斷出，隧道在人界那邊的出口應該是距離有着許多居酒屋的繁華街道不遠的地方。

“我帶着你去該有多好，就讓這個酒鬼女人留在這裏讓她煩煙鬼！”雷禪痛心疾首。

許諾笑：“放心吧，以後多的是機會。”

一百五十年之後，你才會與你命中注定的那名女子，在人界相遇呢。

*

這次的人界之行雖略顯倉促，但是也充分證明了瘦傑提出的第二方案完全可行。

雷禪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再去一次了，天天跑來問什麼時候才能再去開一次時空之門。

許諾不受雷禪的催促影響，堅持為樹做了一次全面的檢查，最後給出結論——

樹完全是在借用時空碎片透支自己未來的天賦，強行打開的時空之門，所以時限才會那麼短，如果不想這隻罕見的暗撫妖怪活不過百年，那隻能是控制開“門”的次數，並且要不斷為他收集來更多的增幅道具。

“那到底能多久開一次？”雷禪只關心這個。

“十五年。”許諾說。

看到魔界第一大妖的臉立刻垮了下去，許諾這才笑着補充，“剛開始確實要這麼久，不過樹還在修行，妖力會逐漸提升，對空間之門的掌控也會越來越熟練，我相信幾次以後這個間隔期就會越來越短的。”

雷禪這才重新打起了精神，他摸着下巴，道：“這麼看來，隧道的存在要儘可能地隱藏久一些了……哎，我也得繼續當這個什麼國王。”

旁邊聽着的煙鬼插口道：“你如果真的想瞞過靈界那邊，不但要繼續當國王，還要當得有模有樣才行。這樣吧，明天起你就和我學習怎麼處理事務，先是國界範圍、國稅調整這些……雷禪你別跑啊！”

煙鬼追着雷禪跑了。之後不知道他們溝通了些什麼，雷禪竟然還真的開始插手一些浮陀羅國的相關國策，並且到後來對國家日常也都慢慢熟練起來，可見他為了能再去人界，相當地拼了。

一晃十五年又過去了。

這次準備跨界游又減少了許多，鐵山、電鳳、周、以及才藏四人在表示出對人界沒興趣后，和雙胞胎一樣重回深山了。

剩下的幾人對流程已經輕車駕熟，見“時空之門”穩定了，便陸續進入，弧光背着一個巨大的酒葫蘆，煙鬼則會一直在她身邊護着，確保她不會錯過時限。

許諾再一次詢問樹有沒有問題。

這一次的樹已不像第一次那麼狼狽，甚至還有餘力繼續維持着時空之門的穩定。

於是許諾終於也第一次踏入了那座時空之門，去往那所謂的“人界”。

幾乎就在許諾的氣息從魔界消失的同一時刻，另一邊的愚者森林，渾身是血的黑色妖狐正將牙齒從一隻長着金色獨角的大妖長頸上拔出。

“呸，真難喝！”

他想要擦去嘴角的血污，一抬手卻發現衣袖早就在戰鬥中被扯爛得不成樣，再看看自己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皮膚是完好的。

有些嫌棄地撇撇嘴，他走上前去拖起金角大妖的一條腿扛在肩上，慢慢往回走，一邊想着回去后該如何應付同伴的責怪。

雖然許諾有交代過讓他不要隨便找大妖挑戰，可是不這麼做的話，他還能用什麼別的方式更快地變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