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魔界養妖狐（31）

巴納德33星系的C18星球居民納爾斯最近戀愛了,不，正確來說,應該是暗戀。

他的暗戀對象是一名異星人,恩，一名來自藍色星球的直播間主播。

對方名叫“許諾”……啊，不得不說這個發音聽起來實在是太美妙了,以低音開始，以近乎嘆息般的氣音結束,納爾斯不得不限制自己每天念這個名字的次數不能超過三次,不然他感覺自己就會被哀傷淹沒，悲痛得不能自已。

納爾斯不僅迷戀對方的姓名,也迷戀對方現在投射在直播間的外在形象,但是他最迷戀的,是對方的精神體……或者可以稱之為，靈魂。

納爾斯星球居民是少見的非碳基生命體，他們甚至沒有實體,只是精神體的方式存在,這使得他們同族人之間交流起來即迅速又方便,還不用擔心會像語言溝通那樣,曲解彼此想要傳達的含義。但是這樣的形態也為他們帶來一點麻煩,沒有肉體的穩固,只是精神形態的他們極其不穩定,情緒和觀念等都非常容易受到外界的影響。

基於這樣的特性,C18星球居民都喜愛和崇拜強大並穩定的精神體,納爾斯也不例外。因此，在直播娛樂病毒一般席捲整個星系聯盟的時候，納爾斯與他的族人們卻都毫無興趣，無論那些主播在不同的世界裏扮演不同的身份，完成不同的任務，表現多麼有趣精彩，他們那浮動不安，變化不定的精神體在C18星球的居民們看來，都既懦弱又醜陋。

唯一還算能看的，只有一位完成了異世稱王的藍星人女主播，她雖然在任務之中也偶有動搖，但是在賺取到足夠的積分后，那果斷選擇回到原本世界自己親人身邊的堅定信念，卻短暫地爆發出了絢麗的色彩。

納爾斯為此還是比較感激那位安利他這個直播間的異族網友的，所以在對方再一次強烈對他安利另一個主播時，他就不好直接拒絕了。

就隨便看兩眼，再以繁忙為借口推拒掉吧，這次一定要明確表達自己對這種娛樂的不滿興趣。在心裏做下了決定，哀嘆着如果是同族交流起來就不需要這麼麻煩了，一邊絞盡腦汁想着回給那位異族網友的措辭，一邊打開了對方發來的連結。

納爾斯進入直播間的時間，正是許諾沉睡兩年多剛醒來的時候。

有着一頭烈焰長發的俊美青年指着頭頂的獸耳，眨着琥珀色的眼睛，用低沉磁性的嗓音玩笑似的撩人語氣向大家打着招呼，縱然是對碳基生命體無感的納爾斯，也能感受到那一刻濃烈爆發出的魅力，更別說，他還清晰地“看”到了，對方體內那無比穩定的精神體……

不管外在樣貌表現出來的是怒是笑是正經還是嬉戲，他體內的靈魂，如同一顆最堅硬的質石，無比穩定，毫不動搖。

納爾斯為這股堅定的強大所懾，幾乎沒什麼抵抗便成了對方靈魂的俘虜，他近乎貪婪地用最快的速度將這名主播以往的直播錄像全都補了一遍，在補到對方在妖狐部落第一次化形那裏，當對方因多齊塔蕾花果實不成熟的功效而抱怨時，他卻在尖叫——

跳躍的妖力火焰幾乎充斥了整個屏幕，兩個位面空間的投影強勢入侵，彼此碰撞、碎裂，在它們最終選擇妥協、融合時，那脆落的靈魂完全暴露在外，冰冷而璀璨的色彩美得令他窒息！

納爾斯瘋狂尖叫着，恨不能立刻躋身進網絡，循着數據流鑽進屏幕的那一邊。他剛想這麼做，網絡監控就對他發出了警報，精神體種族是嚴禁利用自己種族特性擾亂星際網絡秩序的，違法者將受到比旁人更重三倍的刑法。

納爾斯退縮了，他一邊唾棄自己的懦弱，一邊又更加傾慕那漠視一切的冰冷靈魂，他不斷在星際直播網站上搜索如何取得主播好感的帖子，大多數答案都是大量打賞，於是他每天以99朵曼珠沙華準時報道，期盼能用這種方式博得那靈魂的一點點關注，哪怕只是一句互動。

當然，他失敗了。

不過納爾斯並不沮喪，他理所當然地想，哦，當然，冷漠高貴堅定如對方，怎麼可能真的就被他這麼輕巧的行為打動呢。

此後，許諾在石洞裏自我封閉，一閉百年。

每天直播間照常開啟，鏡頭固定在角落，許諾從不關注，從不理會，只維持着心靜如水的姿態，任時間流逝。

時間對絕大部分外星人來說只是一個概念，他們多數有着漫長到幾乎無窮盡的生命，但不代表他們全都願意日復一日地盯着一個幾乎算是不斷重複的直播鏡頭。

觀眾流動得十分頻繁，許多觀眾都是偶爾才會過來看幾眼，看看這裏有沒有什麼新的變化，如果還是一樣，就離開去忙別的事。

像是之前升級那次，觀眾人數爆滿的情況再也沒有出現，彈幕也是一片祥和，多是些“留爪”、“報道”、“我又來了”、“到此一游”這類的日常招呼。

在線觀眾雖然不能算多，但是收藏數量那一欄卻是從未停止過穩定上升，評論間的留言也都十分友善，其中一條“每日一逛，心境平和”更是被點贊到了頂端，而直播屏幕右下角的標籤處，不知不覺多出了一條“佛系直播”的觀眾推薦標籤。

時間的緩慢流逝中，直播間的積分就這麼不斷增長着，雖然沒有前幾次那樣直接迅猛地爆發，但是這樣長久而持續的累積，成果也不可小覷，在第六十年的時候，許諾通過了系統從後台提交過來的申請，將直播間升至了四級，可容納最多在線觀眾數量為百萬。

與那些每日來這邊報個到就走的絕大多數觀眾不同，納爾斯是少有的死忠觀眾。

許諾近乎自我囚禁一樣的生活對其他人來說或許覺得枯燥乏味，但是在納爾斯眼裏卻是再精彩不過的演出。

納爾斯已經補完了前面所有的視頻，他明白身為主播的許諾為了任務，需要在這個世界待上近千年，而原本只是一個人類的他要如何適應這種漫長到幾乎接近無邊的歲月，無非就是花天酒地、肆意妄為等，做着讓自己快樂的事來讓時間的流速感覺相對快一些。

然而許諾的選擇卻完全相反，他將自己封閉了起來，過着日復一日重複的單調生活，以此來麻痹對時間流逝的感知。

說起來簡單，如果換成任何一個稍正常點的人類，絕對熬不了多久就會發瘋。

但是許諾堅持下來了，他彷彿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精神，只有在藏馬或者黃泉出現時，他會說話、微笑、做出應當的互動，但是只剩他一人在山洞時，納爾斯能無比清楚地看到，他將精神脫離了，剩在那裏的不過是一個驅殼。

許諾的精神體，自主地脫離了軀體，卻仍然能完全不受外界干擾，穩定的固定那裏，彷彿那並非承載了一個智慧體的生命與存在價值，而就只是一個冰冷的沒有任何情感的物件……

異族人就是異族人，只會被表現所惑，完全沒察覺到每天都在錯失一場多麼震撼的展示——納爾斯愛慕且自得地這麼想着。

不過他獨自享受默默舔屏的甜蜜時光就要結束了，因為就在這天，許諾終於被看不下去的藏馬拉出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