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余源猶豫了一下,給好友申請點了同意。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了來自直播部的會面邀請上。
兩年前,他的經紀人也是直接找上門來。
“你很有天賦,來直播吧!”
然後他就進了遊戲直播的大坑。他空有技術,沒顏值也不會弄節目效果,前期撲得凄凄涼涼。後來經紀公司給他排了一些課程,硬生生把他這個悶騷訓練出了一嘴騷話,這才有些起色。
說實話,余源有些撲出陰影了。
但猶豫了一下,他還是選擇了同意——他現在身無分文,直播又是他的老本行,這無疑是一種比較快的改善生活的方式。
遊戲大廳的畫面驟然淡去,余源面前慢慢浮現一扇半開的門,一頭利落短髮得女人站在門內咬着燃了一半的煙輕飄飄斜了他一眼,眼尾的細紋里攢起一點笑意,“麻辣芋圓?”
余源謹慎地點了一下頭,和她一握手。
“李南。叫我南姐就好。”李南側過身讓出一條路,“進來談吧。”
會面室也是遊戲中虛擬的全息場景,余源自然還是一身俏麗的女裝打扮。他在會議桌的一端坐下,腰背有些軟塌,習慣性地想岔開腿把姿勢坐出豪邁的氣場,而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尷尬地把腿一攏。
裙子太短,他還不想走光……
李南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眼中浮現几絲不解,卻沒有多嘴,開門見山:“我想簽你做主播。”
余源注意到了她的用詞,“我”。
“我查詢到這是你初次進入遊戲,先說明一下情況吧。直播部的現況是每位主播至少都有鑽石以上的段位,越是高玩局越容易出彩,全然沒有新手簽約的前例,但由於你剛好撞上了三大軍校聯考,所以我通過現場直播注意到了你——你很有能力,極富靈性,也有個性,幽默得足夠獨特……同時,你是個令人驚艷的女孩兒。我覺得你很適合做一個主播。”
這個評價很有問題啊姐姐,余源保持沉默。
李南給出的合同是一周直播三十小時以上,底薪一萬,分成七三,對於新人主播來說算是中上的了,畢竟他還是個青銅的菜雞——絕地求生在這個未來世界的定位不一樣,它的主播待遇自然與前世不同。像余源這樣的低素質人群,每月低保有五百流通幣,足以購買一件單薄衣物和保證生存的最低廉的營養劑。月薪一萬,不用顧家的余源完全可以過的很舒坦,他當然有些心動,但簽約畢竟不是一件那麼隨意的事,他得先把一些話說開。
例如——
“我需要先糾正一件事。”余源看着李南詢問的眼神,神情甚至因為緊張而變得略有些僵硬,“我不是女孩兒。”
李南:“……啊?”
“我是男人,今年二十二歲。”
李南的手一抖,夾在指縫的煙啪嘰一下落在了桌上。
退出遊戲后,余源掀開頭盔拉開感應服的拉鏈,長長地舒了口氣。
在表示了自己的真實性別之後,那位女經紀人沉默了將近有五分鐘,在他都快耐不住寂寞的時候才彷彿靈魂歸附,要了他的聯繫方式,說明在完善合同後會與他細說,才結束了這次談話。
他很能理解女裝大佬這種生物對於未來人的巨大衝擊。畢竟當年女裝直播風靡的時候,他看着幾個朋友為了人氣戴上假髮,穿上小裙子,翹起蘭花指用嗲嗲的聲音嬌笑后,也整整失眠了三天。
他一蹬腿,把感應服一腳踹開,整個人癱軟在帶着一股霉味的被單上發了會兒呆。棺材房之所以叫棺材房,就是因為它太過窄小,像個棺材關着活着卻像死去的一群人。粉牆頂上垂下來一角蛛網,屋外澄澄的晝光傾倒進來,被割裂成破碎的光斑,烙在其上。
余源有些昏昏欲睡。
連播十六小時后猝死穿越到另一個人身上,又進入全息遊戲玩了兩把,再加上一場拉低他羞恥線的會談,他的精神堪堪鬆懈下來。
這一閉眼,余源睡到了晚上八點。
……
…………
余源是被一陣刺耳的鈴聲吵醒的。
屋外的霓虹光打着轉刺破窗帘,落在青年蒼白的面孔上。他弓着身縮成一團,纖細白皙的腰從蹭開的衣擺透漏出來,雙膝屈起與肘臂相貼,半張臉餡在被子裏,露在外頭的鼻尖凍得發紅。睡夢受到干擾,那雙異常濃密的睫羽倏地顫動起來,眼窩裏的陰影忽長忽短。余源向往常一般伸手去摸手機,白玉一般的手指在床上搜了個遍也沒逮着目標,才懨懨地睜開了眼。
余源有點兒起床氣。
他冷着臉翻了個身,恍惚半晌才把這兩天的記憶連串在一起。
未來世界,手機這玩意已經被淘汰了。
抬起左手,余源注意到了腕間扣着的光腦閃爍不停,等點下了接通鍵,一張光影交錯而成的滾軸頓時在他面前翻滾開來,變成了一個光屏。
光屏有些刺目,余源半眯起眼,迷濛地看見畫面中央的一個青年。
“你誰?”一覺睡醒,他還帶了點鼻音,清澈的嗓音里像藏了一把鉤子。
那青年明顯怔了一下,連黑沉的神情和鎖緊的眉梢都有了些變化,半天才惡聲問了一句:“余源,你今天怎麼沒來?”
去哪兒?余源一臉你神經病啊的表情。
“我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你別不——”
“更年期吧你。”余源冷靜地把電話掛了。
他起身去洗了個臉,被瘋狂閃爍的電話給惹煩了,直接拉黑。他這時才發現這個號碼被原主標記為:哥。
到一樓買了點營養劑飽腹的余源被寒風吹得直哆嗦,踩着拖鞋啪嘰啪嘰地快速回了房,這才清醒了點。回到窄小的室內,他一面把一管米糊似的東西咽了下去,一面搜刮腦中的記憶。
——他剛重生過來時大概出於一種抗拒,沒仔細去回顧這段陌生的人生回憶,只接收了與這個世界相關的東西。如今往深處探索,原身的人生軌跡似乎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麼單薄。
原身也叫余源,出生自一個龐大的家族。他的幼時大概過得很是舒坦,能蹦能跳的孩子大多會被家長給予厚重的期望,所以倍受寵愛。
但十四歲檢測體質之前,一遍突如其來氣勢洶洶的大病把他擊倒了。
從那以後,“余源”變得弱不禁風,甚至被測試出了0.79/10這樣驚人的辣雞素質值。低能兒被捨棄並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他成年後就被迫離開本家,申請低保住進了這裏。
但奇怪的是,一個月前,他曾經的家人又找了回來,找他……相親?
相親???
給人驗貨還差不多。
放棄個沒啥天賦弱唧唧的孩子他勉強能理解,回頭還要榨乾價值就過分了吧。
余源皺了皺眉,在昏暗的夜色里摸了摸自己這張的確出彩的面孔,極輕地嗤笑了一聲。他本來就是個格外有主見的性子,不然當年也不會直接出櫃走人,被踹出家門也活的安穩。他很快把握住了重點,簽約的事他得儘快談下來,社會經驗告訴他,經濟獨立才不容易受到脅迫。
“還有一個問題……”余源自言自語。
他的體質明顯因為自己重生而得到了改變,畢竟遊戲中的自己能夠毫髮無損地從二樓跳下,更別提那些高后坐力的槍/械能使用得熟稔隨意。
如果重新測驗體質,他應該會收穫一個驚喜。
第二天晨,李南那頭暫時沒什麼消息,余源吞了一管難咽的營養劑就進入了遊戲。
好友列表只有東林秦三這一個id,余源見秦知遠不在線,索性隨機匹配隊友開了幾盤四排。他的運氣回到了原點,連帶着三個路人隊友一塊兒變得極窮,好在敵人太菜,余源的技術穩定,才勉勉強強吃了幾次雞。
所以當來自秦知遠的組隊邀請彈出來時,剛回到遊戲大廳的余源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芋圓!”那人一出現就把他拉進了外觀界面,遞來一個小禮物盒,“這是昨天你帶我吃雞的謝禮。”
余源抬眸掃了一眼換了一身裝扮的秦知遠,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個人明顯用心地在外形上作了搭配,長款的黑色連帽皮衣配上長靴,還換了個大人的髮型,整個人像是從電影裏走出來的上個世紀的中二殺手,還挺帥的。他正猶豫這禮物怎麼推拒,就聽見秦知遠又補充了一句:“要不是你,我的測評估計過不了了。”
余源心頭一動,聯繫他的id頓時反應過來:“你是東林軍院的新生。”
“對啊,一個逃了半年課的新生。”秦知遠笑出一口白牙,岔開話題,“禮物不看看嗎,我挑了好久!”
余源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拆開禮盒的瞬間,系統提示叮鈴了一聲響起:“獲得物品:黑色蕾絲頸帶。”
——那是一條項圈似的頸帶,大概只有小拇指的寬度,細膩地由黑色細絲織成繁複的蕾絲模樣。頸帶上設置了鎖扣,垂下來一枚精巧的心形配飾。
秦知遠沒有察覺到氣氛的凝固,自言自語:“我本來看中一個帶鈴鐺的,可是太影響遊戲了……”
這個,怎麼說呢。
尤其少女,尤其好看。
與這身女僕裝幾乎是絕配……
等余源意識到這種想法的危險時,這玩意兒已經被他戴上了脖子。
黑色的頸帶被白得驚人的皮膚一襯,便格外醒目,把人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往消瘦的頸窩飄去,顯得余源脖頸纖長。秦知遠眼神不由得有點兒發直,嘴上邀功:“不錯吧!我姐都誇過我眼光賊棒!”
余源又想把頸帶拆下來,又有點……不舍。
墮落了。
秦知遠沒看出他的糾結,高高興興地拉着余源雙排了。
“我昨晚找教官補了不少東西,”青年自信。“今天我carry你吃雞,你看着吧!”
這一把,他們跳了機場。
余源不介意看別人傾情表演,很體貼地一槍不開,只負責舔物資,再欣賞一下秦知遠的耍槍技術。絕地求生的職業隊伍配置一般都很分明,突擊手、狙擊手和醫療兵各有其職與擅長的方向,如果要給秦知遠一個定位,余源會將其划入突擊手的範圍。
這人的打法,很剛。
因為航線的緣故,這把的機場徹底淪為修羅場。余源大致數了數,應該有七個隊,跳傘時鋪天蓋地都是蠕動的傘影。一拿到槍秦知遠便沖最近的隊伍殺了過去,中了一槍噴子后若無其事地繼續衝鋒陷陣,邊殺邊搜,所到之處,兇殘得血流成河,貧窮得寸草不生。他頂着半條血剛贏了四個隊,然後被一手左右夾擊給擊倒了,並迅速被補槍成了盒子。
余源迅速清場,等確認安全后才回來找盒子舔了,不能浪費。
“你不是要帶我吃雞嗎?”余源伸腳蹬了蹬秦盒子,“怎麼吃?躺吃?你就不知道打個葯抬抬血?”
“忘了……”秦知遠委屈,意識躲在盒子裏不願浮到半空去。
“還是太稚嫩了,秦三小朋友。”余源內心樂翻天了,昨晚積起的陰雲一掃而空,臉上都不由自主泄出一絲笑意,沿着唇線迤邐揚起。他索性踩上盒子,活潑地蹦跳了幾下,“就你秀,秀逗了吧。”
誰知那人忽然不吭聲了。這種失聲持續了大概有兩分鐘,期間盒子被貌似少女的余源仔仔細細踐踏過了一遍,他鬧夠了才停下來,開始疑惑。
太安靜了。
被傷了心嗎?畢竟還是個孩子。
——等等!不對!秦盒子現在的視角,冒似是可以看見裙底的……
余源意識到這種沉默還意味着一些別的東西。
他驚得後頸微涼,半天才挪了挪腳,小心翼翼地想從秦知遠的盒子上走了下來,倏地聽見秦知遠縹緲夢幻的聲音:“芋圓……你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