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趙x段】
第二學期開學第一天,穆際雲想起了自己那兩個很久沒有見面的朋友,便打算去聯絡聯絡感情。
他走到高二教室,看了一圈,沒發現趙清媛的身影。
於是他又去高一教學樓,也沒看到段驍,班裏同學說他訓練去了。
穆際雲看了看時間,上午十點,段驍居然訓練去了?
穆際雲覺得他肯定又利用訓練的借口逃課。
但沒想到課間操時間,他還真的在學校跑道上見到了段驍。
還有趙清媛。
她坐在跑道邊的乒乓球桌上,纖長的雙腿一個勁兒的晃蕩。
穆際雲坐到她旁邊,問:“你在這兒幹嘛?”
趙清媛撐着球桌,仰頭說:“天氣這麼好,不想做操啊。”
她的頭髮垂了下來,穆際雲看了一眼,問:“你頭髮怎麼短了這麼多?”
趙清媛立馬坐直,瞪着遠處的段驍。
“那個神經病把口香糖粘我頭髮上,還非要給我弄下來,結果越搞越亂,最後我只能剪了一大截。”
穆際雲沉默地看向段驍,他正活蹦亂跳地做熱身。
“奇迹。”穆際雲說,“你居然沒有打死他。”
趙清媛問:“打死他犯法嗎?”
穆際雲說:“雖然他是個神經病,但還是受法律保護的。”
趙清媛眯了眯眼睛,“再有下次,我就算冒着坐牢的風險也要揍死他。”
然而事實證明,段驍總能一次次打破趙清媛的原則。
就用他那無敵厚的臉皮,一次次碰瓷。
但此刻,他還在趙清媛的原則線上試探。
教練吹哨子后,段驍迅速沖了出去,眼看着要第一個到達終點了,他卻猝不及防摔了一跤。
幸好跑道是塑膠的,段驍沒摔疼,站起來拍了拍衣服,慢悠悠地走到終點。
教練瞪了他一眼,讓他到一邊兒待着去。
於是段驍便爬上乒乓球桌,擠開穆際云:“讓讓!讓讓!”
穆際雲不耐煩地看他一眼,給他挪了個位置,“就你這水平,準備什麼時候被踢出校隊?”
段驍對穆際雲的話充耳不聞,看着趙清媛,眨了眨眼睛,“你怎麼來了?”
趙清媛懶懶地說:“這裏是你家承包的嗎?我不能來嗎?”
段驍說:“是啊。”
趙清媛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行,不來就不來,我走了。”
“別啊!”段驍拽住她的手,“我是說,這些最新的乒乓球桌確實是我爸捐的。”
趙清媛:“……”
“神經病。”趙清媛吐槽了一句,又坐了下來。
穆際雲看着趙清媛那隻被段驍拽着的手,皺了皺眉頭,發現事情有些不妙。
段驍問:“你今天放學后回家嗎?”
趙清媛說:“不回。”
段驍立馬笑了起來,“太好了,那我們去看電影吧,我已經買好了票!”
他揚起手,捏着兩張電影票。
趙清媛瞥他一眼,“不去。”
“去吧。”段驍又拽着她的手臂,“去吧去吧!”
穆際雲這時候插嘴,說道:“咱們倆去吧。”
段驍回頭看他,立馬變了一副面孔,“有你什麼事?”
穆際雲生平第一次收到這樣的冷遇,立馬跳下乒乓桌,並狠狠踹了段驍一腳,扭頭就走。
段驍瞪他一眼,又回頭繼續拽趙清媛:“去嘛去嘛。”
“你好煩!”趙清媛甩開他的手,指着跑道說,“你去跑個第一名,我就跟你看電影去。”
“好嘞!”段驍立馬跳下去,瘋狂跑到跑道上,正兒八經地做準備運動。
這一次,教練一吹哨子,段驍跑得比風還快。
到終點的那一刻,段驍轉身,迎着風,雙臂舉起,朝着趙清媛劃了個大大的愛心。
“神經病。”
趙清媛又低低罵了一句,垂下頭,讓長發遮住她的臉。
當她長大,有人問她:“趙日天你有沒有臉紅過”,她說,在她十七歲那一年,學校的操場上,因為一個少年中二而又浮誇的動作,而紅了臉。
*
盛夏來臨,知了在樹梢叫個不停,操場的塑料要被烤化了似的,但段驍小少爺奇迹般地每天準時出現在訓練場,且從不缺席。
教練都很震驚,心想他什麼時候轉了性子。
但只有段驍一個人知道,在不久前的一個夜晚,他和趙清媛坐在街道噴泉邊。
趙清媛看着LED屏幕上的新聞,說:“市裏的比賽,你拿個冠軍回來,我就每周陪你去看電影。”
為此,段驍覺得,讓他拿個奧運會冠軍都沒問題,只要趙清媛一句話。
於是,在那個悶熱的六月,段驍拿到了人生中第一個冠軍,並開始了人生中第一段戀愛。
他一直以為,打動趙清媛的是那一個鍍金的獎盃。
其實趙清媛連獎盃上刻的什麼字都沒看清,她記住的,是獎盃后那張掛着汗水,眼裏卻只有她的笑臉。
在段驍之後的人生中,有過很多次戀愛,他交往過清純的舞蹈家,也交往過性感的模特,還有風情萬種的女明星,但他想不通,那段青澀得連親吻都淺嘗則止的戀愛,怎麼就記了那麼久。
*
高二開學,段驍成了西辰第二狗賊。
大家想不通,幹啥啥不行,除了跑得快的段驍,怎麼就拿下了趙清媛。
哦,他還有錢。
但小虞姬怎麼可能是那種人,所以段驍一定是狗賊。
自此之後,狗賊段驍在學校走路都帶着風。
他笑眯眯地去找穆際雲,明目張胆地站在高三門口,說:“穆際雲,這個月不要讓我看到你吃肉!”
穆際雲怒火中燒,每每看到趙清媛和段驍站在一起,就會想到中午吃的青菜。
一個月後,穆際雲瘦了十斤。
但段驍才不管穆際雲的感受,他每天當著趙清媛的跟班,口頭禪變成了:“我女朋友是趙清媛!”
其實他只是想炫耀炫耀自己的女朋友是趙清媛,別人卻總以為段驍是要找趙清媛打他們。
久而久之,段驍發現了這一點,有點鬱悶。
雖然他才高二,但他好歹也是趙清媛男朋友,怎麼搞得跟她的小弟似的。
於是,段驍總想找個機會反撲。
第一次,他讓趙清媛別搭他肩膀,要拉他的手,被趙清媛罵了一頓。
第二次,他讓趙清媛喂他喝水,被趙清媛潑了一臉水。
第三次,他讓趙清媛叫他親愛的,被趙清媛揍了一頓。
段驍哭喪着臉去找穆際雲訴苦,“不叫就不叫,怎麼還打人呢……”
“對。”穆際雲同仇敵愾地說,“她真的太橫了,像個男人一樣,不知道那些男的怎麼就眼瞎了。”
段驍:“你埋汰誰呢?”
“不是。”穆際雲說,“我就是說,她真的跟只母老虎似的,你注意生命安全。”
“誰讓你這麼說我們媛媛了!”段驍站起來罵穆際雲,“你才母老虎!”
穆際云:“……”
“段驍你他媽神經病吧!”
*
段驍還差五個月滿十八歲,所以穆際雲和趙清媛去十八禁的場所從來不帶他。
這種事情,不管他怎麼碰瓷都沒有用的。
後來,他忍不住好奇,悄悄跟在穆際雲和趙清媛的身後,摸進了酒吧。
其實酒吧管得也不嚴,誰在乎你有沒有成年,只要有錢就是爺。
於是,段驍在隔穆際雲和趙清媛老遠的地方,點了一盤瓜子和二十瓶啤酒。
至於為什麼是二十瓶,段少爺覺得人可以小,氣勢不能小。
但是他待了沒半個小時就開始打瞌睡,這種地方有什麼好玩兒的?
就在他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的時候,酒吧里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段驍定睛一看,嚯,那邊打起來了!
段驍趕緊把瓜子端回來繼續看,但幾分鐘后,他發現不對勁了。
跟人打架的是穆際雲和趙清媛?
還有兩個男人摁住了趙清媛?
那一刻,段驍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提起啤酒瓶子就沖了上去。
現場一片混亂,段驍不知道誰是誰,黑暗的燈光下他看不清周圍人的模樣,他只知道,誰敢靠近趙清媛他就打誰。
這天,最會碰瓷的段驍沒有碰瓷,短跑冠軍段驍也沒有臨陣脫逃。
當他們跑出酒吧,一路狂奔,最後溜到公園長椅躲起來的時候,藉著路燈,趙清媛發現段驍竟然滿臉是血。
“你是不是傻!”趙清媛用手抹開他臉上的血跡,發現血跡的來源是他頭上的一個傷口,“你有沒有事?要不要去醫院?”
“不行!”段驍說,“我爸會打死我的!”
趙清媛鼻尖一下子酸了,“你這樣怎麼辦啊!”
“我沒事的。”段驍捂着自己腦袋,“沒流血了,一會兒就好了。”
“你怎麼這麼蠢!”趙清媛顫抖着說,“打架這種事交給穆際雲去做就好了啊!他比較能打也比較能挨打!”
穆際云:“?”
最後,死活不願意去正規醫院的段驍去一家小診所包紮了腦袋,幸好他命大,並沒有什麼大礙。
醫生處理好傷口就去忙別的患者了,趙清媛坐在段驍身邊,用紗布沾着消毒水,一點點擦掉段驍臉上的血跡。
“你哭了?”段驍看着趙清媛,“你哭什麼哭?”
“笨死了。”趙清媛手上一用力,段驍立馬疼得嗷嗷叫。
段驍十七歲的這一天,第一次像個男子漢一樣流了血。
趙清媛十八歲的這一天,為一個男生流下了熱淚。
“行了啊,你們夠了。”穆際雲在一旁冷冷看着她倆,“演完了趕緊跟我回家。”
段驍不敢盯着腦袋上的傷口回家,只能打電話跟家裏說要在穆際雲家住。
而穆際雲的媽媽這段時間剛好出差,段驍才有幸逃過一劫。
*
接下來的日子,段驍過得甜蜜又幸福。
但隨着冬去春來,趙清媛要畢業了。
午後,趙清媛和段驍爬到圖書館樓頂曬太陽。
段驍問:“你準備考哪所大學?”
趙清媛說:“就我這成績,考什麼大學,爸媽準備送我出國,找個野雞大學。”
“什麼?!”段驍一下子做起來,驚恐地看着趙清媛,“你要出國?”
趙清媛橫他一眼,“瞧你這一驚一乍的,出國多大點兒事啊,說不定我兩個月就被開除遣送回國了。”
段驍慢慢躺了下來,“你說的也對。”
趙清媛一巴掌拍他腦門兒上,“怎麼說話的呢?”
“你自己說的嘛。”段驍捂着頭,嘀咕道,“要不我也出國吧,反正我爸有錢。”
“別。”趙清媛說。
“為什麼?”段驍問,“你不想跟我一起上大學?”
趙清媛望着天,緩緩說道:“你跟我不一樣,我不愛學習,也沒什麼其他的天賦,其實我也不喜歡跳舞,所以我就是出去混日子的。但你不一樣,你是短跑種子選手,你要堅持下去,萬一你以後拿了個奧運冠軍呢?”
段驍也看着藍天白雲,聽趙清媛在他耳邊勾勒一副美麗的藍圖。
“你會去全世界參加比賽,所有人都認識你,你會成為英雄,像劉翔一樣。”
*
轉眼,穆際雲和趙清媛都畢業了。
高三拍畢業照那天,趙清媛難得把校服穿得整整齊齊的。
烈日炎炎下,她拍完畢業照已經滿頭大汗了,這時候段驍非要拉着她單獨合照。
趙清媛不太樂意,趕緊自己現在臉都被曬紅了,頭髮也貼着額頭,一定很醜。
但拿相機的同學不知道怎麼回事,說都不說一聲就按下了快門。
於是,一臉生無可戀的趙清媛和張牙舞爪的段驍拍了第一張情侶裝合照,也是最後一張合照。
兩個月後,段驍去機場送趙清媛。
段驍哭喪着一張臉,在安檢口對趙清媛說:“聽說那邊的人都很壯,你別跟人家打架,打不過的。還有那邊都是垃圾食品,你少吃點。哦,還有,你開車開慢點。”
“行了。”趙清媛看了自己爸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了。”
“我就最後說一句。”段驍說,“你別被洋鬼子勾引了!”
“神經病!”趙清媛急急忙忙進了安檢口。
段驍朝着她使勁揮手,“我會拿到冠軍的!”
趙清媛背對着他,憋着笑,好一會兒才嚴肅地轉頭,“沒拿到冠軍就別說認識我。”
*
自從趙清媛走了,高三的段驍成天都在擔心她吃不好睡不好,沒事兒就打個電話過去。
“你今天吃的什麼?”
“漢堡。”
“你怎麼又吃漢堡?多吃點蔬菜。”
“知道了。”
“你今天去哪兒玩了啊?”
“酒吧。”
“酒吧?!你怎麼又去酒吧了?!沒跟人打架吧?”
“你想太多了,這裏的酒吧就是跟朋友聚會的地方。”
“今天高老莊把我手機沒收了,幸好我機智地準備了兩個手機,不然今天你就接不到我電話了。”
“高老莊是誰?”
“新來的英語老師。”
“哦……”
“你還記得曹宇嗎?他今天退學了,完了,以後班裏沒人墊底的。”
“曹宇是誰?”
“我們班那個傻大個兒啊,你見過的。”
“好像記得,沒什麼印象了……”
臨近體考,段驍的訓練任務越來越重。
他白天訓練完,回家沾床就睡,打雷都打不醒的那種,於是只能在白天給趙清媛打電話。
但趙清媛那裏是深夜,常常都是睡夢中接到他的電話。
久而久之,趙清媛睡眠質量不好,整個人精神狀態也差了起來。
再後來,她有些煩了。
半夜剛剛睡着就被電話吵醒,說的又都是她不感興趣的東西,聽着聽着就能睡着。
趙清媛的態度改變,段驍是能感覺到的。
他低落地說:“我是不是打擾你了?那我以後都晚上給你打電話吧。”
趙清媛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下個月偷偷回來找你。”
“什麼?”
“我說。”趙清媛一字一句道,“我下個月逃課回來找你。”
距離解決不了的問題,那就見面抱住他吧。
*
段驍激動得每天跟打雞血似的訓練,教練們都懵了,對他說:“怎麼了少爺這是,打算拿個奧運冠軍啊?”
“那可不。”段驍抹了抹脖子上的汗水,“我還能再跑兩圈兒。”
“哎喲不急不急!”教練跟在身後喊,“你先休息一會兒!”
但段驍等星星等月亮,也沒能等來趙清媛。
段驍打電話過去,她只是說,逃不了課,學校管的嚴。
這一次電話之後,段驍白天打電話過去,她在睡覺,晚上打電話過去,她還是在睡覺。
要不就是在酒吧里。
終於,段驍忍不住問:“你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
“段驍你有病吧?”趙清媛只說了這一句,就掛了電話。
*
遠在另一個城市的穆際雲也感覺到了趙清媛的情緒不對勁,但他並沒有放在心上,以為她就是間接性抽風。
但當他接到段驍電話時,他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穆際雲請假,連夜開車去找趙清媛,卻在酒吧里找到了喝得爛醉的趙清媛。
他把趙清媛扯出來,塞到車裏,鎖上車門,才開口問:“你最近怎麼了?”
趙清媛踹了兩腳車門,發現踹不開后,終於平靜了下來。
但也不說話。
穆際雲陪她在車裏從深夜坐到了太陽升起前,天最黑的時候,趙清媛說:“最近你媽媽有跟你說我家的情況嗎?”
“沒說過。”穆際雲問,“怎麼了?”
“果然,他們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到底怎麼了?”
“我爸在外面生了個兒子。”
趙清媛平靜地說,“六歲了,瞞了這麼久,現在帶着母子倆上門,要和我媽離婚。”
穆際雲“嗯”了一聲。
“我媽一開始死活不願意離婚,你別看我家風平浪靜的,這段時間已經吵翻天了。”趙清媛說,“離就離吧,但我還在讀書,我需要有人給錢。你知道我媽說什麼嗎?我媽讓我跟着我爸,說如論如何也要膈應死那母子倆。”
趙清媛側身看着穆際雲,“我是她女兒,現在她只想讓我去膈應那母子倆?”
穆際雲張了張嘴,正要說話時,趙清媛又繼續說:“你以為我爸是軟柿子嗎?我媽什麼想法他不明白?像我這種女兒,放哪家不是膈應人,我爸也不要我,說給錢可以,但是要跟着我媽走。”
穆際雲把要說的話咽下去了,因為他知道,此時對趙清媛說什麼都是蒼白的。
這時,趙清媛的電話響了。
她拿起來看了一眼,不耐煩地接通,“又怎麼了?!”
“對,我就是在酒吧怎麼了?”
“你哭什麼哭?你多大的人了哭什麼?要死人了嗎?”
“行了,我就是這態度。”
“你愛怎樣怎樣。”
“那就分手唄。”
聽到最後一句話,穆際雲想開口攔住趙清媛,但她已經掛了電話,並按了關機鍵。
“你衝動什麼?”穆際雲說,“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分什麼手?”
“我煩。”趙清媛說,“我沒精力再去照顧他的感情。”
*
遠在地球另一段的中國。
段驍躺在病床上,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病床邊站着他的爸媽和醫生護士,他覺得丟臉,但眼淚卻控制不了。
他在訓練時受了重傷,當小腿劇烈的疼痛使他倒地的時候,他都沒有哭,而接了一個電話,他就哭了。
醫生看得不忍心,看了段驍的爸媽一眼,示意段驍爸媽上去安慰安慰。
爸媽以為他是聽到醫生之前說的話才情緒崩潰,於是對他說:“驍驍,沒關係的,未來還有很多條路,我們就放棄這個夢想吧。”
段驍咬着牙,堅持了三秒,最後還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他放棄的夢想,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