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45

045

謝闌看到付雲微信的那一瞬間，真的差點眼淚都要掉下來,又是激動又是愧疚。

他條件反射地回到了和付雲的對話框頁面,可剛想要輸入，又想起來,付雲就算回應了他又如何？這個男人根本就已經不在紐約了啊！

他怕得腦子一團亂,智商都降成這副樣子了。

於是再次切換到和助理的聊天頁面,不太利落地打字：“小張，我現在在……”

打了一半,付雲又發來了：“怎麼了？”

謝闌的手指頭頓了頓。

也在這時,Don和Sarah回到了屋子裏。

謝闌手腳發軟，趕緊切換成了語音,發了條消息給小張，告訴了他地點,讓他趕緊來接他。

然後心臟狂跳着，回到了付雲那邊。

付雲的狀態顯示着“對方正在輸入中”，謝闌這會兒真的心情複雜,想要跟對方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不聽付雲的話,自我疏忽之下造成了這樣的後果,到頭來還跟付雲去訴苦,連他自己都覺得是活該！

可看着兩人聊天記錄中之前那一長串付雲的自言自語，謝闌現在就算是再怎麼心情複雜到無以言說,都不想再這樣莫名其妙晾着付雲了。

於是手指哆嗦着回復道：“對不起。”

付老闆：“為昨天的事？”

沒想好怎麼回復,謝闌忽然間想到助理還沒給他迴音,想起來還是打個電話比較保險，於是撥號了過去。結果打了兩次都沒人接——小張以前沒出過什麼問題，隨時都能聯繫到人，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謝闌崩潰了，小張沒了，他怎麼回去？

要是打車，他半路上昏過去了怎麼辦？說不定打到車之前就昏了，因為他覺得腦子越來越暈了！

要是回別墅里求助，又碰上了Sarah或者Don怎麼辦？

不然打電話把Drew叫出來？讓他不要讓Sarah發現偷偷摸摸溜出來？

謝闌真心覺得那傢伙不靠譜——他以前就知道Drew有點脫線，可明知有個黑社會在樓上還能在這個地方繼續玩得下去真的脫線到出乎謝闌的意料了！

可他這會兒好像也就只有Drew這個選擇了？

他欲哭無淚地打算給Drew撥號，手機卻先一步震動了起來，有一通來電，來電顯示竟然是“付雲”！

謝闌吃了一驚，立刻接了起來，將手機放到了耳邊。

男人比起往日略顯沉悶的聲音響了起來：“謝闌……”

叫了他的名字之後，付雲停了下來，彷彿也有點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說。

而謝闌沒想到付雲會這時候突然打電話給他，沒做好心理準備就下意識接起來了，有點混亂：“你……”

沒“你”出什麼後文來，謝闌先吸了吸鼻子——他雖然還沒有真的沒用到哭出來，可或許是心情激動，大起大伏的緣故，清水鼻涕已經流出來了。

而付雲那邊一聽到謝闌吸鼻子的聲音，聲線一沉：“你在哭？發生什麼事了？”

“我……”謝闌也沒心思去解釋自己沒哭了，有點沙啞地小聲說道，“我在聚會上，想走了，發生了點事情……”

付雲聲音一緊：“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已經離開了嗎？”

謝闌：“我走不了，不敢走，想找人來接我，但是助理電話打不通，我——”

付雲飛快打斷：“地址？”

謝闌一愣。

付雲語氣重了點：“地址給我，我還在這裏，在酒店！”

謝闌一聽到這話，一瞬間心臟停跳了下，視野猛地一下就模糊了。

他狠狠咽了咽口水，咬了咬牙才把情緒忍下去，報了地名，又不停說道：“對不起，我錯了，上次還凶你，真的對不起……”

付雲焦急道：“你現在什麼情況？受傷了？”

謝闌：“沒，我躲在草叢裏，我可能被下藥了，這裏有個黑|社會，殺過人的黑|社會！”

付云：“他對你做了什麼？”

謝闌憤憤：“他摸了我的大腿！”

付雲的聲音非常陰沉：“在原地等我，我很快過來！”

謝闌帶着哭音道：“你、你路上小心，等會兒過來也要小心，那個黑|社會真的……”

付雲連忙道：“我知道了，別怕，冷靜一點！”

電話掛斷，謝闌抱着膝蓋繼續蹲在草叢中，覺得一分一秒都過得好慢。

他想起來路上他過來時，Drew花了四十多分鐘的時間，就覺得好煎熬。

而剛才被付雲這麼一感動，他的眼淚水就在眼眶裏滾了起來。

謝闌在心底里罵著自己，吸了吸鼻子，等這一陣酸勁過去了，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頭頂上隱隱傳來了幾個男人聊天的聲音，偶爾一陣笑聲。

謝闌忍不住猜測他們會不會是正在嘲笑他，想起Don剛才對他說的話，看他的眼神，那隻手，就覺得又恐怖又噁心。

他的腿麻了，可他站不起來，也不敢站起來，因為別墅里經常有人出來，在門口抽煙聊天。現在來自別墅里的任何動靜都讓謝闌戰戰兢兢。

後來他索性坐在了地上，抱着膝蓋縮着身體，盯着某處發獃。

很快，付雲的電話重新打了過來。

謝闌趕緊接起，男人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現在怎麼樣？”

謝闌委屈：“還在躲着，頭暈，腿麻，不敢動。”

付雲問：“你確定他給你下藥了？”

“我不知道，但是他剛才給勸酒了，酒是他直接拿過來的，我喝了大半杯，現在就覺得暈的厲害！”

付雲安慰道：“我知道了，別怕，先在原地躲着，我很快就到了。”

謝闌期期艾艾：“你現在到哪兒了？”

付雲報了個街區名字，謝闌估算了下速度，驚道：“你開這麼快？”

付云：“小馮根據導航來的，應該是最近的距離。”

謝闌聞言，點點頭“嗯”了聲。

兩人之間一時沉默。

謝闌又開口了：“付雲，昨天真的對不起……”

付雲柔聲道：“我知道了，別道歉了，人沒事就好。”

可謝闌就是覺得自己自作孽，因為心情還在激蕩着，嘴巴上就有點控制不住，一股腦地傾訴了出來，還有點語無倫次：“我覺得我之前的狀態不對，我就覺得能和那種大人物認識，和他們交談做朋友很有意思，很上癮，之前幾次都沒什麼問題，那些人涵養也很好，所以我昨天聽你那麼說時完全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這次真會遇到這麼兩個……”

“兩個”什麼樣的人，謝闌竟形容不出來。

說Ken和Gale人品不好？

和一個會迷|奸別人的黑|社會混一起，片面上看確實會讓人覺得兩人人品也有點問題，可謝闌回想着剛才那一個小時，覺得除了那兩人對Don曖昧搭訕他視若無睹，笑點低級之外，好像也沒什麼能讓謝闌定性“人品不好”的地方。

而那麼兩個大人物，又是因為什麼才會和這麼一個黑社會做朋友呢？

Ken和Gale都有權有勢，不需要對Don諂媚什麼吧？要說臭味相投，那兩人看起來也不像啊！

也是這時，謝闌才真正意義上意識到，他根本不了解那兩個人，又怎麼可能會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在想些什麼？

這是一個非常基礎的問題，可之前卻完全沒有被他重視過，直到如今這個問題引發的另外一系列問題就這麼赤|裸|裸地展現在他面前。

因此這麼一想，還真的怪不了Ken和Gale，只能怪謝闌自己。

如果他不是看到大人物就屁顛屁顛跟人家跑的話，也就不會遇到這種事了。

這麼一通反思下來，謝闌語氣絕望道：“我變虛榮了！”

付云：“……”

謝闌：“我就是因為虛榮了才會想要認識大人物，才會喜歡上這種社交場合。我變浮誇了！脾氣也變差了！”

付雲想安慰一下：“沒有，你……”

謝闌語氣悲憤：“你不用安慰我，真的是這樣的，我現在才意識到！”

付雲驚訝失笑，頓了頓，緩緩說道：“謝闌，名流的世界和普通人的世界截然不同，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你是個普通人，不說一夜之間，在一年不到的時間裏從普通人的世界跨越到了上流社會的世界，速度也已經算是非常快了。當你的身份完成了跨越的時候，你的內心狀態卻沒有跟上這種速度，會對那個世界好奇，被那個世界吸引，甚至迷失了自己，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當然，我並不是說迷失自己不是件大事，但是比起其他人來，你的變化已經不算太糟糕，並且能這麼快就醒悟過來，已經很好了，”付雲的聲音很溫柔，“所以不要為這件事情太過在意。”

謝闌聽了心裏很觸動。

他想到昨天下午付雲對他說的那番話，也是如此認真鄭重。

那時讓他不以為意的態度，此時卻讓他五味雜陳，心緒波動。

又是一陣沉默。

付雲溫聲道：“我們說說話，你不要擔心，我很快就到了。”

謝闌聞言，點點頭：“嗯。”

想了想，謝闌訥訥問：“你昨天不是說晚上就要走嗎……”

付雲沉默一秒，說道：“我沒讓小馮改簽。”

謝闌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付雲輕聲說道：“還是不甘心就這麼走了。”

謝闌收了收手指。

付雲沒有留給他回答的時間，大概也預料到謝闌會不知道回答什麼了，問道：“你經紀人呢，已經回國了嗎？”

謝闌說道：“林哥前天就回去了，我助理還留在這邊，但是剛才沒聯繫上。”

付雲沉聲道：“回去問問怎麼回事。”

謝闌乖乖回道：“嗯……”

有付雲和他聊天，時間過得異常快。

謝闌也很快放鬆了下來，還沒有意識到什麼，繼續傻乎乎地在草叢中坐着。

大概十五分鐘后，謝闌正在和付雲說著話，說著說著，突然間聽到了兩道聲音，緊接着眼前出現了一個人影，謝闌維持着聽電話的姿勢，抬頭一看，就看到了他現在最想見到的人——

這一瞬間，謝闌感受到了莫大的安全感！

付雲看見謝闌一個一米八幾的男人縮在草叢裏抱膝的模樣時愣了下，而後有點忍俊不禁，但又很快心疼了起來，畢竟謝闌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狼狽，從第一通電話里他的聲音哽咽也能猜測出當時他真的被嚇到了。

付雲趕緊撥開草叢想要進去，而謝闌也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朝付雲撲了過來。

把謝闌腳步踉蹌地拉出了草叢，付雲抱着人把對方身上的葉子撣掉，而謝闌這才回想起了什麼，非常警覺地抬頭，往二樓陽台那邊看去。

就見Don正靠在陽台角落，吸着煙，看着他這裏，十分悠閑恣意。

謝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