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真假之間
百十多斤的活人讓我一下扔出了幾米,怦然砸在了大衣柜上。
毫無支撐的衣櫃瞬時被砸倒在地,連人帶着柜子一塊兒壓在了老張身上,對方立刻沒了動靜。
等我幾步搶到對方身前時,老張的七竅當中已經溢出了絲絲綠火——附在他身上的魂魄散了。
老杜卻把陳六從衣柜上弄了下來,直到發覺我那一刀下手不狠,才暗暗鬆口氣。
這時,我身後的衣櫃裏卻傳出了蔣藝微弱的聲音:“吳先生,我能出去嗎?”
“等一會兒!”我剛說了四個字,就聽見蔣藝顫聲道:“我……我怎麼覺得……詩雨……詩雨死了……”
蔣藝和王詩雨同在一個衣櫃當中,中間只隔着一層木板,如果王詩雨那邊真有什麼動靜,蔣藝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蔣藝的話剛說完,王詩雨就拚命拍打着門板喊道:“吳先生,吳先生救命啊!蔣藝死了,她死了……”
“不對!”蔣藝尖叫道,“我聽見王詩雨咽氣了,我真的聽見了……”
“別信她,千萬別相信她!”王詩雨的聲音已經變了腔調,“她死了!蔣藝真的死了!她正趴在隔板上看我,她眼睛裏有血,眼睛裏有血啊!”
老杜兩隻手握着手槍,在兩張門板上來回亂指,卻不知道應該把槍口對準哪邊兒:“小吳,到底怎麼辦?”
我沉聲道:“你們不是都說對方死了嗎?你們誰能證明另外一個人已經死了,那我就把她放出來。”
蔣藝尖叫道:“我沒法證明,我就是感覺,我就是感覺詩雨死了!坐在柜子裏的是死人!”
這時,王詩雨的聲音忽然變得陰沉無比:“我怎麼感覺是你死了。我剛才好像聽見你咽氣的動靜了。”
“胡說!”蔣藝尖叫道,“你剛才使勁兒在踢門,你不是……”
“我怎麼踢門啊?”王詩雨的聲音越發尖細了起來,“我背對着隔板,連身子都轉不過來,又怎麼能踢到櫃門兒?倒是你……”
“誰說你是背對隔板?”蔣藝尖叫道,“我明明看見你面對着隔板進了柜子!”
老杜越聽越覺得不對:“小吳,她們這是……”
我眯起眼睛看向櫃門時,雖然表面上異常鎮定,可是心裏卻是左右為難,手中的匕首也跟着開始搖擺不定了起來。
就在我沉默不語的時候,陳六卻有氣無力地喊道:“杜隊,杜隊,救我……我要不行了……”
老杜的臉色頓時變了。我給陳六的那一刀沒有傷及對方的要害,自然不會讓他立時斃命,最多就是讓陳六暫時失去行動的能力罷了,但是,不給陳六及時止血,他一樣會死於非命。
老杜雙手死死地按着陳六的傷口:“小吳,你快點啊!不送陳六就醫,他很快就會死,你會犯殺人罪的。”
我轉頭看向衣櫃時,櫃門已經在蔣藝的瘋狂撞擊之下震開了一角,蔣藝微微發白的手指從我眼前一閃而過:“吳先生,救命啊!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
“吳先生……”王詩雨的聲音里也帶起了哭腔,可她卻沒去撞擊櫃門。
老杜厲聲道:“小吳,你快點!”
我當即轉過身軀,伸手抓向了陳六。老杜看我要出手救人,才算鬆了口氣。他還沒等站起身來,我伸到半途的手掌卻突然豎成了手刀,狠狠一下劈在了老杜脖子後面。對方一聲沒吭地栽倒在了地上,我卻飛快地掏出紅繩,把老杜捆了個結實。
直到我把老杜給扔到一邊兒,才找了個乾淨的海綿墊坐了下來:“你們兩個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出來,要不然,就在柜子裏睡上一宿吧!”
兩個丫頭一下子全都沒了動靜,也不知道究竟是放棄了掙扎,還是已經死在了柜子裏。
倒在地上的陳六虛弱道:“吳……吳兄弟……咱們無冤無仇,你……你……”
我冷眼看向陳六漸漸發白的臉孔:“到了這會兒,你還打算裝下去嗎?”
“吳兄弟……救……救救我……”陳六的瞳孔已經開始慢慢渙散,片刻之後就徹底沒了聲息。
我也微微闔上雙眼,靜靜地坐在浮動着血腥和香氣的空間中等待着天亮。
幾個小時之後,門外終於傳來了砸牆的聲音,小李很快就帶着大批警察趕了進來,等他看見被我捆在地上的老杜之後,第一反應就是對我拔槍:“把手舉起來!”
我淡淡地把手舉過頭頂,抱頭蹲在了地上,小李很快就把我帶回了刑警隊。我在審訊室睡了一覺之後,老杜也推門走了進來,看見我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知道陳六已經死了?”
我看向老杜:“法醫驗出來的?”
老杜把法醫的認定報告扔到我面前:“法醫的鑒定結果是,陳六死於過度驚嚇。你那一刀刺在了對方臟器的縫隙里,並不是致命傷。而且從傷口上看,明顯是在人死後才刺中了屍體。”
我似笑非笑地看向老杜:“你就不怕是我在屍體上做了手腳?”
老杜皺着眉頭想了半天道:“我覺得應該不是,至少,我現在找不出證據。不過,你昨天晚上為什麼要做出那樣的選擇?”
我說道:“因為,我覺得,當時進入房間的是一隻惑鬼。”
“世上的鬼怪五花八門,但是在術士眼裏卻只分為那幾類。其中一種就是專門蠱惑人心的鬼怪,我們將其統稱為惑鬼。惑鬼不見得有親手殺人的本事,但是最會蠱惑人心。有些惑鬼能讓人失去判斷,或者喪失理智,自己把自己弄死;而有些惑鬼則是迷惑對方,讓人自己走上絕路。”
老杜聽完之後揚眉道:“你的意思是,我們遇上的是惑鬼,昨晚的一切都是假的?”
“真真假假吧!”我搖頭道,“昨晚,進入房間的鬼魂,有些能殺人,有些卻只能迷惑人。”
“我封住天窗和所有衣櫃之後,對方就放棄了強攻,而是想要逼我自己離開房間。一開始,你被小李的聲音迷惑,我就覺得是惑鬼作祟。因為惑鬼有能看穿人心的本事,某個人心中執念越強烈,他能捕捉到的信息也就越多。你的執念就是某一個案子吧?”
“我……”老杜猶豫了一下道,“等這個案子結束再說吧!”
我沒有去強逼老杜什麼,繼續說道:“後來,老張一直在想辦法擾亂我們的思維,包括那兩個丫頭的叫喊,也不是她們自己本人。我在把人塞進衣櫃裏之前就在裏面放了迷香,她們不會醒,能說話的只有鬼魂。”
“附身老張的鬼魂最大的失誤,就是不該讓我們去回想天棚上究竟落下來幾個鬼魂,那招只能對付普通人。常人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很容易被人帶偏思維,甚至按照別人的說法自動去補充當時的畫面。”
“但是,你我都不是常人。你對我搖頭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想說,自己沒看見另外一隻鬼魂。我相信一個老刑警的洞察力。”
老杜忍不住道:“你又是怎麼發現陳六已經死了?”
我沉聲道:“我說,是我算出來的,你信嗎?”
我看老杜一臉迷惑,才解釋道:“我在進入房間之後,曾經悄悄推算過所有人的命運,包括你在內。”
我當初盤坐在屋裏,看似閉目養神,實際上是在用心卦推算所有人的命數。心卦聽起來神秘無比,其實很多人都見過,最簡單的心卦,就是平常人所說的“掐指一算”。
但是,命數師用心卦卻必須心靜止水,不能有半點情緒上的波動,否則,卦象必然會出現差錯。
當時,我故意不言不動,給他們造成心理上的壓力,就是為了不讓他們打擾我。
我繼續說道:“我當時已經算出陳六和老張的劫數就在眼前,而且,必死無疑,只不過,沒算到他們會怎麼死而已。”
老杜沉聲道:“所以,你直接把他們當成了要放棄的對象?”
我沒去接老杜的話頭,而是岔開了話題:“事實上,從天窗被鬼魂打開,我就知道昨晚的事兒不可能善了,所以我一直在暗中觀察每一個人。”
“陳六膽子小,從他被鬼魂壓住的時候,臉上就已經出現了死氣,雖然他當時還能動,那也只不過是惑鬼在他身上用了點手段而已。我敢動刀刺陳六,就是把他當成了死人。”
“至於說老張怎麼會死,我還真沒看見。”
我話音一頓道:“那兩個丫頭……因為衣櫃外面有我佈置的打鬼錢,沒有大鬼出手,別想從外面打進去,更別說無聲無息地潛入柜子,所以我並不擔心她們的安全。至於說那兩個丫頭的喊聲,只不過是惑鬼躲在柜子底下弄出來的動靜。”
老杜略帶埋怨道:“這些話,你當時怎麼不說,害得我差點要動手抓你!”
我笑道:“我就是想看看,那些鬼魂是想殺我,還是僅僅想把我弄走。如果他們想殺我,不用我對陳六齣手,他們就會強攻,而且也不會僅僅動用惑鬼;相反,如果他們僅僅是打算讓我無法出手,我給陳六的那一刀,就足夠他們達到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