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二十五)

色(二十五)

本質上說吳桐是個循規蹈矩的男人,稱之為“家門口的漢子”那種。在學校時下了班就回家,偶爾有飯局(多為同學聚會)也都對雙櫻實說,什麼什麼事、什麼什麼人、什麼什麼地方,交待得一清二楚。到泰達之後,就應了那句“官身不由己”的話,情況和以前大不相同,工作忙且不說,幾乎天天晚上都有應酬。一般來說到了這種程度,也就無須一次一次說了,那就像脫褲子放屁,多費一道手續。可吳桐不,他一如既往,每回都提前打電話告訴雙櫻,略有不同的是不再詳細提供背景材料,一是顧不上說,事催着像火燎雞毛,再是說了雙櫻也未見得明白,這“總”那“總”牛頭馬面,說了也是白說。說到底變化大的是雙櫻,早先吳桐一說晚上有事她樂得不用做飯,和兒子到娘家吃現成的。而現在充滿了警惕,風聲鶴唳,吳桐事前的通報與她事後的盤查都必不可少,每晚都對回家的男人這兒瞅瞅那兒嗅嗅,鷹犬一般。吳桐就有些怨聲載道,認為不該這麼不信任他,把自己當嫌犯對待。還有對“公糧”的不斷追加催繳,他有點應接不暇、入不敷出,心身疲憊。有時他不惜喝醉了以便回家倒頭便睡。就像社會上流行的“你有政策我有對策”的話。醉酒就是吳桐在夫妻功課上的對策。不過這遭吳桐沒醉,喝酒時他留有餘地,不是打算今晚履行義務,而是要給雙桃補習英語,已經補了幾次了,效果尚可。只是雙桃急於求成,總一遍一遍打電話約,無奈只好利用應酬之後的時間,也就是雙桃說的“見縫插針”。一般是宴席散后他讓小汪把他送到雙桃家樓下,便讓小汪回家。開始小汪還問用不用來接,他本想對小汪解釋為什麼在這兒下車,又覺得對下屬沒這個必要,弄不好越描越黑,便什麼也不說,小汪後來就不再問了,想必自作聰明地認為吳總已有了“外室”。一般是這種情況,吳桐一進門,雙桃先給他泡一杯茶,然後抓起電話給她姐打電話,說句:“姐,哥過來了,你放心。”便把電話掛了。雙桃乖覺,處處體現得到,但吳桐對那句“你放心”怎麼聽怎麼不順耳,覺得曖昧,不曉這話的確切含義,是說他在這兒回家晚些不用擔心?還是說他來教課,不會有別的?莫名其妙。用“蝸居”來形容雙桃的住處是再恰當不過了。從四樓開始木板樓梯便呈螺旋狀往上盤升,通到一間無棱無角如同螺殼狀的閣樓間,不足十平方米,高個子頭能碰着屋頂,幾樣簡陋傢具,為節省佔地都是小一號的,那張小床一個人睡也不敢翻身。如此陋室也並不屬雙桃所有,是租來的。吳桐知道雙桃和“姓曹的”婚姻關係興盛與衰亡的全過程,正像一個電視主持人自傳的書名《痛並快樂着》,她也是這樣。只是快樂消失得太快,痛卻長久留下來。兩人倉促結婚,可以說除了提前裝進雙桃肚子裏的孩子他們一無所有。所以離婚便幾乎沒有財產糾紛。女兒好好是她的唯一“財產”,同時也是她的沉重負擔。“姓曹的”很絕,說要麼孩子歸他撫養,要麼歸她,他什麼都不管,雙桃選擇了後者。可以想像只有兩百元下崗補助金的她負擔一個進京讀書的孩子有多麼艱難。在教雙桃英語前,吳桐並沒來過她的這個家,頭一次來看了這裏情況心裏很不是滋味兒,他也開始理解她對新談的對象(尚朝人)摳門的深惡痛絕,同時也清楚她為什麼會在去泰達這個問題上堅決站在自己一邊,他覺得她和雙櫻雖是姐妹(且是雙胞胎),但對生活的認識卻大不相同,如果要打個比方的話,雙櫻是一隻狗,看家母狗,一門心思把家牢牢看住,別無所求;而雙桃卻是一隻狼,伺機出動的母狼,眼下那個澳洲人馬尼就是她面前的獵物。“今天我又記住××個單詞。”這是每次開始學習前雙桃要向老師彙報的一句話。而今天反常,她說的是:“我聽姐在電話里聲腔不對,是不是你又惹了她?”“我哄還哄不好呢,還敢惹她嗎?”吳桐頗有情緒地說。不知咋的,近些日子雙櫻對他態度反常,總是氣鼓鼓的,像受了老大委屈。“是不是因為來給我上課?”雙桃問。“不會。”吳桐說。“我知道她對這事有看法。”雙桃說。“她是對你談對象的方式有看法,不是別的。”吳桐說。“要不今天就不學了,你回去看看是怎麼個事。”雙桃說。“不管她,她整天莫名其妙。”吳桐說。說畢心“撲通”一跳,一瞬間他把眼前的小姨子雙桃當成是老婆雙櫻,這種情況時有發生,好在很快又轉過彎來了。他叫了聲:“雙桃。”印證似的。“什麼?”雙桃問。“我已經來了,該學學。”他說。“那好吧,不過……”“不過什麼?”吳桐問。“從今往後,我不能多麻煩你了。”雙桃低着頭說。“是怕你姐不高興?”吳桐問,又說,“你們是姐倆,怕啥?”“你,你不了解女人。”雙桃一笑說。吳桐也一笑,他想起老家一句話:姐夫小姨子,一個炕滾席子。他說:“行,你也學得差不多了。”“你又臭我。老師還不知道學生的水平?”雙桃說,“不過,我現在查詞典挺溜道的。”“翻着詞典談戀愛?”吳桐打趣說。“談屁戀愛?”“你……不愛馬尼?”“和個熊瞎子似的有啥可愛的。”“那……”“無愛可戀,是求偶。翻着英漢詞典找丈夫,他媽的浪漫大了。”雙桃一不小心說出句粗話,並誇張地把那本厚厚的《英漢詞典》抱在懷裏,像要立刻出發,卻是一臉的茫然。吳桐的心輕輕一震,他端杯喝了口茶,似乎從茶的苦味中品味出雙桃心中的苦澀。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以前並不真正了解這個小姨子,只覺得她作派乖張,沒心沒肺……“求偶咋,找丈夫咋,正當防衛。”吳桐安慰說,“說‘女怕嫁錯郎’而不說‘女怕愛錯郎’,就是說女人是‘嫁’字當頭的嘛。”雙桃看着吳桐說:“沒想到你還挺會說寬心話呀,以前咋不知道啊。”吳桐說:“因為你老把眼光放在發現我弱點上。”“少來啦,我不就說了句不是老闆長了個老闆肚嗎?你就抓住不放,現在你真成老闆了,那話我從此收回,行了吧。”雙桃說。“你也別臭我,我沒當什麼老闆,不過也怪,自到泰達后,肚子倒一天天小起來了。”吳桐說。“工作累的?”“叫你姐累的。”吳桐脫口而出。說畢方意識到這不是句能對小姨子說的話,不由紅了臉。雙桃淡淡一笑,沒吭聲,她給吳桐杯里續了水。“我看你還像個大學生,跟和我姐談戀愛時一點沒變。”雙桃說。“表揚還是批評啊?”吳桐問。“自己尋思吧。”雙桃說。“肯定是批評啦。社會變,人不跟着變,就會被時代的列車甩在後面。”吳桐說。“被甩的可不是你,你現在已經乘上了火箭,成了風雲人物,而我們這些失業者徹底被甩下了。”雙桃又恢復先前沉鬱的神情。“你不是正急起直追嗎?”吳桐安慰說。“追啥?追熊瞎子倒是。”雙桃自嘲。“這沒什麼不好,追上馬尼就等於搭上了國際列車。”吳桐說。“你笑話我?”雙桃瞄着吳桐問,“我知道你心裏是看不起我的。”“沒有,真的沒有。”吳桐說,這是他的心裏話,如果說在這之前他對雙桃一廂情願追求馬尼的不予認同,那麼現在他認同了,因為雙桃需要生存,還有她的女兒,不能坐以待斃啊。他說下去:“拋開馬尼不講,我覺得你能找個外國人也不錯。”“為什麼?”“生計問題起碼可以得到保障,還有……”“還有什麼?”“外國男人比中國男人好。”吳桐說。“別忘了你就是中國男人啊。你也這麼說?”“對,男人有錢就變壞,這是中國特色。”吳桐說。他這麼說完全不是附和雙桃,而是真的這麼認為。自到泰達之後,多有機會進入一些場所,目睹一些齷齪,感觸頗深。有一次接待北京來的幾個學者,吃飯的時候一個個還說今論古,滿腹經綸,道貌岸然,正人君子似的,可一到夜總會立刻就放浪形骸、斯文掃地、醜態百出。當時他從心裏冒出這麼一句話:男人的醜陋男性比女性更清楚。“那我倒要問一句了哥,你自己怎麼樣?算好、算壞?”雙桃冷丁冒出這麼一句。“替你姐打探?”吳桐笑。“沒義務。”“我覺得,在男人堆里,我還算是好的吧。”吳桐自我評判。“只是不知道‘紅旗還能打多久’是吧?”雙桃笑眼望着吳桐。“我是想永遠打下去呀。你不是幫你姐對我約法三章了嗎?我不規規矩矩行嗎?”吳桐怪聲怪氣地說。“聽你這話冤乎乎的,別忘了,我那是幫你,不用這個辦法你能去成泰達?能……”雙桃緘口,但吳桐清楚她想說什麼。“所以我才報答你呀。”“你報答我什麼啦?”雙桃問。“教你英語不算報答?”吳桐反問。“算,算。”雙桃承認,“哪敢埋沒你的成績呵。”“那就開始學吧。”吳桐說。“哎呀,還學看都幾點了,時間咋過得這麼快,你快回家吧,走吧!”雙桃下逐客令。吳桐站起身來竟有些不情願,一想到要回家,心裏就有些怯怯的。他同樣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好了,姐好像窩着火,回去別惹乎她。”出門時雙桃叮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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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與情慾的誘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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