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青春不能錯(四十八)
接下來,季銀川就像武俠小說裏面那些什麼“一夜蕩平九寨八十一山頭”“獨擋六大門派”的武林高手一樣,吳羽飛和季銀川配合,把當年那幾個人一個一個叫了出來修理了,看來其中一些人早就被開除了是他們的運氣好。最開始我的小資情緒還在作怪,再後來季銀川一通話就把我給點醒了。他認真對着我說,你知道,這個他媽的世界有時候不是那麼講道理,你越弱他媽的就越欺負你。我和吳羽飛同時被他再一次深深地折服。好好修理了那三個人後(因為有幾個早就被開除了),我們都覺得特別舒服,就跟修鍊了十多年突然得道成仙一個樣。季銀川說,張文禮,今晚上你也別裝書生了,咱們喝酒,不醉不歸。吳羽飛糾正道,今晚本來就沒打算歸過。受到他倆身上革命氣氛的感染,我也牛逼了起來,說,不歸就不歸,喝!我們先是四處遊盪,尋覓了一個特別幽靜而又風景特好的地方,然後三個人坐下,開始豪飲。今天大家情緒都很高,喝了很多都沒事。先是喝啤酒,季銀川一個人單挑我和吳羽飛兩人,後來啤酒喝光了,又來白的。我很害怕喝白酒,因為感覺啤酒咬咬牙也就下去了,好歹有點像汽水,可白酒就不同了,看起來跟自來水一樣,可一聞那味道我就想起高中化學課上的酒精燈。不過吳羽飛和季銀川都很有耐心地教我喝,怎麼樣抿在嘴裏,怎麼樣品嘗出酒的香味,怎麼樣喝下去才不那麼辣……我知道我喝酒的樣子很狼狽,但是也感覺很溫馨,就像小時候,小時候我媽騙我吃藥一樣,吳羽飛就是那樣騙着我喝酒。由於季銀川喝得最多,所以他去放水的時候也多,一會兒,他又跑去廁所了。吳羽飛突然使使鬼臉,說,馬上就沒酒了,等會兒如果划拳我們就這樣出……我明白她的意思,如果等會兒沒酒了,肯定就要選一個人出去買的話,估計又得划拳。我們的規則非常簡單,就是每個人出正面反面,如果一個人與其他兩個不同的就算輸家。吳羽飛告訴我出拳的順序,正,正,反,正,反……五次估計應該能把季銀川格殺了,我心裏暗自慶幸剛才我沒去上廁所,不然莫名其妙又被他們給謀害了。過了一會兒,季銀川回來了。果然如吳羽飛所料,發現沒酒了以後,季銀川立刻提議我們去買酒。吳羽飛還挺會偽裝的,她還故意說,別喝那麼多吧,不好……季銀川中圈套了,徹底上當了。喝了酒的人就是執著,他堅持要買,然後三人就開始划拳,我記得吳羽飛說的順序,正正反正反……不出三個回合就把季銀川斬於馬下。季銀川咕噥了一會兒,提了點款就下山去了。季銀川走後,氣氛開始變得有點曖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緣故,我發現我和吳羽飛的眼睛都有點迷離。記得那次和季銀川打反恐我輸了,被拖出去灌醉了后,回到寢室我很不服氣,硬是拉着季銀川重新比賽,把他打了個狗血淋頭。他當時很納悶,說,我眼睛看一個東西都變成三個了,不知道打哪個好,你槍法怎麼那麼准?我說,你個豬頭,我一般選中間那個打,准中。現在我看吳羽飛就是變成兩個了,我也搞不清她看我成了幾個了,反正我們就在吹牛,吹那些天馬行空的牛,吹到最後,飛兒開始累了,她靠着我的肩膀,好像睡著了一樣,我不想把她放在冰冷的地上,就讓她靠着。靠了一會兒,她突然醒了,臉紅着說,季銀川呢,回來了嗎?我說沒有,你累了你就睡會兒吧。她哦了一句,然後站起來跳了跳,跳了一會兒,她過來摸了摸我的頭髮,又颳了刮我的鼻子,最讓我忍無可忍的是她居然學着電視裏面流氓慣用的招數,用手指托起我的下巴……我說,飛兒,你幹嗎啊?再動手動腳,我打110了!她翹起嘴巴,醉醉地說,明天……,明天,就看不到你了,今晚大爺調戲調戲你還不樂意啊!我一聽這話差點休克,我寧願你說你是老娘,也不願聽你說是大爺,在這荒山野嶺的看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說自己是大爺,這事兒也太後現代了吧。不過我配合她說,老爺,就放過奴家吧,老爺明天你還要進京,今晚得好好休息。在一起四年了,我們三人很默契,一般只要哪個人發起一個話題,馬上另外兩人就能入戲,立刻三人就進行即興表演。吳羽飛還不肯放過我,繼續調戲說,大爺要你明天陪我去北京。我說,放過奴婢吧,奴婢家裏上有老,下有……吳羽飛狠狠地說,不行,一定要去。我可憐巴巴地假裝哭了起來,沒想到我一哭,吳羽飛老爺也開始哭了,比我還誇張,我開始還以為她是假哭,陪着她一唱一和特別默契,後來發現不對勁兒,她兩隻胳膊從後面抱着我了,然後感覺脖子上涼涼的,有水珠。這個時候,我一回頭才發現她動真格的了,哭得梨花帶雨的,一張臉上全是淚珠,看上去特讓人心疼。我最害怕女孩子哭了,在這個晚上之前,我們三個都說好不哭的,大家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一杯啤酒以後各奔東西該多好啊。早知道我剛才就不假哭了,現在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待會兒吳羽飛肯定會怪我,說,你小樣兒先哭的,還不許我哭?!她越哭越激動了,我心裏呼喚着季銀川叫他回來,可他偏偏就不回來。最後吳羽飛終於說出了讓我最流鼻血的話,她說,你……難道你……就一點都不喜歡我嗎?我喜歡你啊,不然怎麼和你這麼好。我幫她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她又來了,那你為什麼拋下我不管呢?我沒有回答她,只是第一次勇敢地抱着她,抱着她溫香軟玉的身體,然後靜靜坐在那兒,看着星星和月亮慢慢地遊走,偶爾還有一點煙花。我祈禱明天的太陽不再升起,我祈禱這個夜永遠漫長,我們永遠這樣依偎着看着星星和煙花,我甚至遺憾人類為什麼不能在一生中最絢爛的時候死去。其實我心裏一直想對她說,飛兒,你知道我多麼想像所有武俠小說里的翩翩少俠一樣,帶着你一起遠走高飛,可是,每次我想起我爸媽在過生日的時候都省吃儉用,想起我媽含辛茹苦養我到這麼大,我就恨不得明天就去銀行搶錢堆在她面前,所以我不能跟着你們去冒險。季銀川才是真正的牛仔,我沒有那種氣質。我下定了決心,任憑飛兒怎樣楚楚可人,我都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鐵人看到飛兒的樣子都會落淚,我真TMD是座死火山。季銀川不知道為什麼,買酒一直都沒有回來。早上五點多的時候,太陽還是如期升起,但是季銀川還是沒有回來。我特別憎恨那天早晨的太陽,如果我是后羿,我二話不說就拿箭把它給射下來,哪怕它只有一個。……說到這裏,我停了下來,小雪也從一種夢幻般的表情醒悟了過來,看得出聽故事的她比講故事的我還要投入。她說,就到這裏嗎,第二天呢?我說,是的,第二天他們就坐火車走了。她又問,那天晚上季銀川去哪兒了呢?我說,不知道,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或許是喝醉了,隨便倒在哪裏就睡過去了。小雪笑了笑說,哦?我卻有個不同的想法,我覺得很有可能是他看到了你和吳羽飛在一起,然後傷心而去了。我紅着臉說,嗯,是有可能,但我一直以為他們倆才是最配的。你又來了,張文禮,其實有句話我不知道怎麼說你?說吧,沒事。其實你很自卑,儘管你各方面都不錯,但正是因為你的自卑,你才如此去努力追求一些東西,但又不敢靠近。我必須承認她說得很對。你先回去吧,把這兩部電影看完,我們再聊。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季銀川的下落呢?你看完這電影也許就有了答案,聽我的。我看她一臉詭異的表情,弄不清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這種表情以前就常常出現在吳羽飛臉上——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會時時聯想到那個女孩,也許有些人總是刻在另一個人的記憶里。文學青年季銀川說過,有些記憶被燒成灰燼,有些記憶被珍藏在心底。我想吳羽飛和季銀川都是我珍藏心底的記憶。我拿着兩部DVD回家去了,路上我看了看封面,一部是《美麗心靈》,另一部是《搏擊俱樂部》。拿着那兩張碟回到我公司的宿舍后,我就關掉燈,像多年以前我們三人一起躲在黑暗裏看片一樣欣賞這兩部電影。看完這兩部電影后,已經是深夜了,我突然感到很驚恐,是的,驚恐,還有從來沒有過的慌張。我手忙腳亂地拿起電話打給我原寢室的老大,一接通我馬上說,喂,肖軍嗎?是我,張文禮。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才慢慢像鬼片里的聲音那樣傳來,什麼事啊,這麼晚了,差不多都睡了,是不是在看球賽?誰進球了?不是,我有要緊事問你。什麼事,這麼急?對了,你還記得季銀川嗎?誰?季銀川。沒印象了。就是那個……嗯,對了,就是那個耍雙截棍把你們都嚇出寢室的那個小子?切,那不就是你嗎?……你確定?確定啊,你拿着雙截棍嘴裏還念念有詞的,什麼哼哼哈哈的……謝了,晚安。我掛了電話,又馬上打給寢室老二,老二是球迷,正好也在看球賽。這次我直接開門見山地說我是張文禮,找他有急事。他倒不急,說,好啊,什麼事,是不是今天晚上半決賽你也睡不着?決賽要大後天呢!我說,不是這個,我問你個事。季銀川,還記得不?就是在大二時我們寢室韓炫開除后,後來搬進來那個小子。還有印象嗎?嗯……沒有啊?韓炫被開除后,那床就一直空着啊……一直空着???空了三年啊,寢室里一直是我們三人……好了,謝謝,晚安。我開始急了,又連續打了十個電話,我拿着那天聚會所有人最新的通訊電話,差不多每個我都問了,他們的答案都是:查無此人。包括季銀川最成名的言論“我的志願就是去做一個侵日華軍”,他們都一口咬定,那話是我說的。我他媽的這是怎麼了?做夢?撞鬼?還是靈異事件?我有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