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大勢所趨
“砰!”又一個價值五十貫錢的大宋官窯出品的茶盞被摔成了碎片。“兇手”趙諶,即當今的大宋官家二目圓瞪,惡狠狠的罵道:“好啊,果然都是識時務的俊傑,知道如今朕大勢已去,都開始避嫌了。”
有關趙諶即將退位讓賢的風言風語,趙諶近日來已有耳聞,而早先雖也有這種類似的言語,但那時趙諶並未當真,可隨着宋金之戰中宋軍捷報頻傳,尤其是有關由張寶親自率領的中路軍連破金兵的戰報回到汴梁以後,趙諶本能的覺得這是張寶在為以後的謀朝篡位提前做準備。
趙諶雖年輕,但心智卻超過同齡人許多。他心裏明白這老趙家的天下,遲早會被外人所奪。不過明白歸明白,趙諶還是要盡一個趙家子孫應盡的義務與責任。為了對付張寶,趙諶也可算是用心良苦,只是趙諶終歸只是一個人,而被他視為“眼中釘”的張寶身邊,卻有足夠多的謀士為張寶出謀劃策。
要人沒人,要錢沒錢,趙諶所能依靠的也就是吳用、宋江那類別有所圖的人了。而對於吳用,趙諶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發現其真面目,一直將其視為世外高人,僅憑這一點,便足以證明趙諶志大才疏,無有識人之明。
眼看着宋金之戰已經接近尾聲,辦事本就不怎麼靠譜的吳用為了自己的心愿,不得不建議趙諶早做準備,暗中聯絡朝中對張寶不滿者一同共謀大事,為趙氏江山出一把力。而趙諶得到這個建議以後首先找上的,便是朝堂上保皇派的代表,張叔夜。可讓趙諶沒想到的是,張叔夜竟然借口託病不來。一時間體會到人情冷暖的趙諶頓時情緒失控,拿茶盞撒氣。
……
“逆子,你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張叔夜正在家中呵斥擅自替他做出決定的二子張仲熊。
張叔夜膝下有二子,老大張伯奮,由於天生性情耿直,嫉惡如仇,如今在朝中御史台任職。次子張仲熊,則因為張叔夜要避嫌而閑在家中。張仲熊是個對名利比較熱衷的人,平時張叔夜忙於處理政務,也就沒有去干涉張仲熊的交際圈。但沒想到自己這次子竟然如此膽大妄為,竟敢替自己做主回絕了當今官家的召見。
“父親喜怒,孩兒也是為了張家的未來考慮。”張仲熊神色鎮定的對張叔夜解釋道。
“逆子!你還覺得有理?我張家世代忠良,怎麼會出你這樣一個不肖子孫!”張叔夜怒聲罵道。
“父親!”張仲熊也大喝一聲,神情變得有些激動道:“我張家世代忠良又如何?還不是那無能昏君手中的一枚棋子。”
“……食君之祿……”
“父親言之有理,自靖康之恥后,你我父子所拿的俸祿,的確不再是老趙家所給。”
“你……你到底時受何人蠱惑?”
“父親,沒人蠱惑孩兒,只是孩兒想明白了什麼叫良禽擇木而棲。父親不妨想想,自張相國執政以來,可有虧欠過我張家的地方。甚至說可有虧欠過趙家的地方。”
“呃……”張叔夜想說沒有,但面對次子咄咄逼人的態度,他又不好睜着眼睛說瞎話。而一見父親猶豫,張仲熊當即說道:“張相國一心為國,怎奈偏偏有人不識好歹,非要為了那點繩頭小利去做那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休得胡說!”
“父親,此事早已在民間傳開,也就你老人家還當是一個秘密。”
“什麼?可知是何人……”張叔夜話說到一半忽然住口了,這種時候傳出趙諶勾結外人試圖對張寶不利的流言,除了有心篡位的張寶外,不會再有旁人。
對於趙諶,此時的張叔夜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從一開始的期待到中途的失望,再到如今的哭笑不得。而對於張寶,張叔夜除了佩服二字,實在是想不出別的形容詞。
陽謀,往往要比陰謀更加不好對付!一想及此,張叔夜就不由得佩服自己這個本家,還真是成竹在胸啊。想當初金人破汴梁,張寶率領安東軍救回大部分皇室成員,其中就包括如今的官家。而當張寶擁立新君登基的時候,張叔夜、徐槐等人也不由得擔憂張寶是想要玩“挾天子以令諸侯”那一套。
可張寶當時的做法卻讓人感到自己妄做小人,把持朝政不假,但卻並未將初登帝位的趙諶視為傀儡,而是作為未來的君王進行培養。怎奈那會始終有人擔憂張寶會成為當世的曹操,不住口的在趙諶的耳邊進着讒言,離間張寶與趙諶的君臣關係。
有時候張叔夜、徐槐等人甚至會想,若是當初沒有那位的疑神疑鬼,張寶與趙諶是否也不會鬧到今日這步田地。
張叔夜很清楚張寶的為人,絕對是那種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性子,而不是受了委屈還打落牙齒往肚裏吞的人。若是趙諶一直表現的對張寶信任有加,張寶說不準還不會跟趙諶撕破臉。可趙諶偏偏有野心,這樣一來,以張寶的性格,那是絕對不會束手待斃的。而且就算張寶願意退讓,他手下那些追隨至今的文臣武將,也不可能接受任人擺佈的結果。
陳橋,恐怕在不久的將來又會有一場事關天下格局的大事發生。
“父親,改朝換代已是當前大勢所趨,那官家不識好歹,是非不明,豈會是張相國的對手。當此時刻,還求父親以張家的安危為重。”
“……仲熊啊,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心裏埋怨為父?”張叔夜忽然道。
“父親何出此言?”
“當初你兄弟二人本可以同時出仕,但為父為了避免他人的閑言碎語,只讓你兄長去了御史台,你是不是對為父心存不滿?”
“……起初孩兒確實不解父親的決定,但如今,孩兒也想通了,父親當初會做出那種決定,必有父親的顧慮。”
“……看來那張寶已是你心中的明主了。”
“……父親,良禽擇木而棲,孩兒也只是順勢而為罷了。而且父親,憑良心講,這大宋是在趙家父子手裏好,還是在張相國的手裏好,父親心裏應該也是清楚的。”張仲熊的這番話又勾起了張叔夜心裏又一件不願提及的事。
雖是趙家父子的臣子,但張叔夜還是以大宋百姓的福祉為首要目標。只是趙家父子為一己之私寵信奸佞,疏遠張叔夜、徐槐這類一心為民的好官,張叔夜等人想要在趙家父子手下為天下百姓做些實事,難如登天。
而這個問題到了張寶執政后就不復存在了。即便不想承認,張叔夜也不能昧着良心去否認,說張寶不是真正的為民做主。在張寶的領導下,大宋官場的陋習大為減少,過去只擅長溜須拍馬的人少了,務實的父母官卻在不斷增多。
張寶能夠獲得大宋百姓的支持,說白了還要感謝趙家父子當政時的用人不當。百姓受官府盤剝多年,忽然換了一個不盤剝百姓,反倒帶着百姓過上好日子的官府。百姓又不傻,自然知道應該作何選擇。
而讀書人也因為張寶“掐”住了他們步入上流社會的命門,不得不轉變口風,從過去的輕視詆毀變得接受。畢竟這世上不會有多少人會為了所謂的真理二字而放棄自己的前程。尋求真相,堅持真理,那是要付出代價的,而且那代價也不是一般人願意付出的。
趙家天下依靠的便是讀書人的支持,如今就連讀書人都轉投了張家的懷抱,張仲熊自是不願在此關鍵時刻看着張家由於站錯隊而走向沒落。張家,大勢已成,任何想要阻攔的人或是勢力,最終的結果也只會是滅亡二字。
而相比起兄長張伯奮,張仲熊的眼光要更活泛一些。張伯奮是個能夠為心中正義捨生取義的人,而張仲熊,卻會成為一個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那個俊傑。
張叔夜雖然氣惱張仲熊擅作主張,陷自己於不義,但終歸是親生兒子,而且即便心裏不願承認,張叔夜也只能承認次子所言確有一定道理。若是趙家父子是賢明君主,這大宋早先也不會那麼亂。
“父親,父親~”就在張叔夜不知該如何教訓次子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喊聲。聽到門外的聲音,張仲熊一下子從座位上蹦了起來。張叔夜見狀不由感到好氣又好笑,不過還沒等他訓斥次子兩句,房門就被人從外面大力推開,緊跟着就見長子張伯奮手提寶劍的走了進來。
“伯奮,你這是要作甚?”張叔夜被嚇了一跳,急聲喝問道。
“父親,孩兒找二弟有些事要說。”張伯奮先是向張叔夜行了一禮,隨即對起身準備要跑的張仲熊道:“二弟,你過來,為兄有話要跟你講。”
“這裏聽得見。兄長,有話還請但講無妨。”張仲熊一邊說一邊四下張望,尋找一會自己逃跑的路線。
“二弟莫怕,為兄不會害你。”張伯奮邊說邊往張仲熊身邊湊。
“兄長說這話前,先把手裏的劍放下再說如何?”張仲熊見狀急忙退後閃到父親身邊,口中說道。
張仲熊怕張伯奮不是一天兩天了,兩兄弟年幼時,張叔夜忙於仕途,對兄弟倆的管教自然有些無法顧及。張伯奮年長張仲熊一些,平日裏張仲熊若是調皮搗蛋,負責“教育”張仲熊的就是張伯奮。而張伯奮的教育手段也簡單粗暴的很,不聽話就揍,還不聽話就接着揍,直到揍聽話了為止。在張伯奮的“淫威”下,張仲熊久而久之就對兄長形成了一種畏懼的心理。可以說張仲熊可以當著父親張叔夜的面跟父親據理力爭,但面對兄長張伯奮的瞪眼,張仲熊連話都說不利索。
“孽畜!欲用為父做擋箭牌嗎?”張叔夜見此不由怒道。
“父親喜怒,還求父親念及父子一場,救孩兒一救。”張仲熊嘴上說著求救的話,動作也是一點都不慢,隔着張叔夜跟張伯奮玩躲貓貓。
“伯奮!有話好好說,提着把劍作甚?還要不要體統了?”張叔夜氣惱的訓斥張伯奮道。
被父親這麼一說,張伯奮也不得不暫時罷手,將手中的寶劍收回了鞘中,“父親息怒,是孩兒失態了。”
“有話好好說,都坐下再說。”
張叔夜發了話,張伯奮自是沒有二話的坐在了父親張叔夜的左下首,而張仲熊也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理虧的事,當即也坐在了父親的右下首。等到父子三人坐定,張伯奮首先開口問張叔夜道:“父親,方才孩兒未歸前,宮中是否派人前來?”
“……嗯。”
“那父親是如何作答的?”張伯奮又問道。
“你問問這個逆子,為父並未見到宮中來人。”
聽父親提到自己,張仲熊也自知躲不過去,反正兄長已經把劍交給了下人,挨揍也不是一回兩回,索性便光棍的承認道:“兄長,父親沒說錯,是小弟借口父親身染重病,拒絕了入宮見駕。”
本以為會迎來兄長的痛斥,卻不想張伯奮在聽了張仲熊的話后不僅不怒,反倒頗為贊同的誇道:“二弟做得對,當此時刻,就該如此。”
張叔夜的兩眼頓時瞪大了,而張仲熊也像是頭回認識自家兄長一般,滿臉不解神色的上下打量着張伯奮。
“父親,二弟,為何如此看我?”張伯奮苦笑一聲,問道。
“兄長,你不會是吃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吧?”
“混賬!”張叔夜、張伯奮這對父子齊聲怒喝道。
張仲熊聞言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言。而張伯奮也整了整神色,對張叔夜道:“父親,孩兒時刻未忘父親平日的教誨,此時不贊同父親參與這次的皇權更迭,也只是遵循父親往日教導孩兒君子不立危牆而已。”
“兄長說得好!”張仲熊在旁叫好道。
“你閉嘴!”張伯奮瞪了張仲熊一眼,隨後看着父親張叔夜道:“父親,大道理孩兒不欲在父親面前賣弄,只是想要告訴父親,趙氏氣數已盡,父親完全沒必要為從未將父親視為心腹的趙氏盡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