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又走了(4)
羅寧子的哭聲終於漸漸地小了下去,過了一會兒,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巧克力,悄悄往我手裏塞說:“對不起,都怪我。這是上次聯誼會留下來的,給你。”“你吃吧。”我說,“我不要。”“你一定要要。”羅寧子說,“你不要我就再哭。”怕了羅寧子的哭聲!我連忙伸出手接住糖,把糖紙剝開來,發現巧克力被羅寧子珍藏已久,已經半化了,我想了想,把剝開的糖塞到了羅寧子的嘴裏:“還是你吃吧。”羅寧子細緻地嚼着糖,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我牽着她的手,我們躡手躡腳地回了宿舍,躺下去,很快都睡著了。第二天,又是陽光萬丈,福利院操場邊的花像是一夜之間怒放了,春天的氣息濃郁而芳香。章阿姨給我帶來了一身新衣服,老刁和她,還有院長看着我將它們穿到身上。老刁微笑着對我說:“小花,要聽話,好好學習,考上大學爭口氣。”“她跟着我,考大學沒問題的。”章阿姨摟住我說,“這孩子聰明,我第一眼就看出來了。”“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跟你媽媽說。”老刁說,“從今天起,章阿姨就是你媽媽了,對了,你快喊一聲媽媽啊。”可是,我無論如何開不了口。“別為難孩子。”章阿姨說,“讓她慢慢來。”我們跟院長和老刁說再見,穿過孤兒院的大院,正在院子裏做早操的孩子們都轉過頭來看着我們,他們表情和眼神都各不一樣,很是複雜。章老師牽着我,她的手很大很溫暖,就在他們快要上車的時候,後面忽然傳來羅寧子高喊的聲音:小花!小花!我站住了,回頭。羅寧子也站住了,在離我五六米遠的地方,站着,喘着氣,也不再喊。我情不自禁地朝着羅寧子奔去,跑近了,從包里掏出上次童小樂給我的錢往羅寧子手裏一塞說:“你拿着,有了這個,可以買自己喜歡的。”“小花。”羅寧子抱住我開始哭。我拚命地忍住了,哽咽着在羅寧子的耳邊說:“別哭,老哭別人會瞧不起你,我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不可以動不動就昏倒。還有,記住,小刀還在我枕頭下面,要是誰敢欺負你,再喊你胖豬,你就別他干,別跟她客氣,你記住了沒有?!”羅寧子嗚嗚地哭着點着頭。眼見老刁從後面走上前來,我趕緊悄聲吩咐她說:“把錢藏好,別讓人看見。”老刁上前來分開我們倆,沖我點點頭,然後把羅寧子拉走了。我來的時候,是黃葉飄零的秋天,走的時候,是萬物復蘇的春天,我在孤兒院裏呆了一百零九十九天,不知道羅寧子會不會看到,床邊的白牆上,我用小刀刻下了一百零九十九條小杠。我曾經以為會刻到一千零九十九甚至一萬零九百九十九。但其實我早該想到,人生瞬息萬變,人類最不應該造出的詞除了“忍”以外,那就是“永遠”。沒有什麼是可以永遠的。就像章阿姨曾經對我說:“從現在起,伊藍,我們永遠生活在一起。”但……對了,從現在起,請叫我伊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