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挺身而出
洪先生一拱手,客氣地道:“興元公請林掌門四位進去。”
最後一絲僥倖破滅,林書昊徹底死心,做了個請的手勢,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師兄,你先請。”
他可不敢讓楊梵一個人落在後面,天知道這小子會不會找個什麼理由不進這道門?
楊梵笑了一聲,彷彿和藹長輩般伸手拍拍林書昊的肩膀,步入門內。
林書昊目光陰鬱,和劉靜羽簡心怡一起跟了進去。
房間的佈局明顯是一間卧室,然而相比普通人家的卧室,這卧室的面積大了數倍,經過精心的設計和佈置之後,並不會讓人覺得空曠。
而在這卧室之中,只有數人而已。
二小姐李冰顏以及四小姐李姝然,還有那名從極碟上走下的氣度雍容的男子皆在這間卧室中。
除了他們,還有一名身寬體胖的時刻面帶笑容的富態老人,以及一名氣勢極盛的劍眉青年,以及在卧室的角落,靜靜地站立的一名身穿老舊僧袍的中年僧人。
僧人眉目低垂,雙手合十,默念咒文。
而在床邊,一名醫生模樣的老人正在小心地替床上的一名僅穿內褲渾身散發滾滾熱量的青年施針,長短不一的銀針插在青年的四肢、胸口以及腦袋上。
從眾人所站的位置可以看出,房間中這麼多人當中,是以那負手而立的劍眉青年為尊。
這青年此刻面容緊繃,髮絲無風自動,整個人彷彿一座壓抑爆發的火山,身上有驚人金銳之意散發而出,雙腳所站之地的周遭,竟現出一道道宛若刀劈斧砍的深刻凹痕。
李冰顏和李姝然都呆在相對靠後的地方,臉上神情皆是緊張凝重。
至於那宮家中年人,獨自站在一邊,此刻不復走下極碟時的雍容氣度,雖是面色平靜,眉宇之間卻凝着一抹焦躁。
當楊梵三人走進房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氣氛壓抑落針可聞的畫面。
那體型富態的老人看到楊梵四人,當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二小姐和四小姐也看到了楊梵一行人,不過這時候她們的注意力都放在床上青年身上,所以點點頭狐疑轉過頭去。
此時,這名滿頭大汗的老人正好給青年扎完了最後一根銀針,緩緩收回手指,站起身來,身形頓時微微搖晃,差點沒站穩。
“靳老,如何?”劍眉青年立刻問道,聲音渾厚而有磁性。
靳老剛準備說什麼,床上僅穿一條內褲的青年驀地抽搐,旋即胸膛猛地向上鼓起,插在他全身各處的銀針陡然四面射出,嘣嘣的聲音,沉悶如弦斷。
那劍眉青年大手一揮,無形勁氣籠罩,所有射出的銀針瞬間遭遇無形禁錮,停頓半空,再隨着他五指一捏,所有銀針紛紛落入床邊的針盒當中。
而床上的青年此時猛地吐出血霧,撒了自己滿身和周邊床鋪。
與此同時,在他的肌膚之下,彷彿有數十個小老鼠在竄動,不斷拱起遊走,所過之處,從其體內不斷傳出猶如鋼管扭曲的嘎吱之聲,旋即這些鼓起之處盡數炸開,血肉紛飛。
青年渾身是血,渾身上下出現一個個血肉缺失的坑窪,有的甚至能看到皚皚白骨,傷口卻詭異地沒有繼續流血,彷彿有無形力量阻止了血液流出。
“三哥!”
“三弟!”
李冰顏和李姝然同時花容失色,驚呼着靠前。
“老朽慚愧,已無法可施。”那靳老見狀,苦澀說道。
那宮家中年男子見狀,也是面色發白。
他心知,哪怕自己是宮家之人,但如果三少爺真的出了什麼事,以這位興元公的性子,難保不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
這時,富態老人上前兩步,對劍眉青年道:“公爺,不妨讓林掌門一試?”
劍眉青年也就是興元公,此時霍然轉身,雙眼之中如燭火燃燒,彷彿能夠穿透靈魂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林書昊臉上,他一步步向林書昊走去,道:“林掌門,這世上,真有渡命九玄針?”
這一瞬,林書昊只覺眼前的興元公越來越高大,恍惚間,一座不可逾越的巨山矗立眼前,而自己如螻蟻般渺小!
這是源自精神意志層面的全面碾壓,讓他連思維運轉都像齒輪生鏽一樣,之前絞盡腦汁組織的所有推脫語言像是被抹除一樣完全說不出來,張嘴就要將一切真相吐露。
楊梵暗自搖頭,林書昊是典型的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心性意志如此,哪怕架一座梯子給他往上爬的機會,將來的成就也是有限得很。
而在人類社會中,各種社會人際關係交織成網,任何人都如同網中蟲豸,無法掙脫這張無形大網,這種力量,也叫社會場。
權利,是社會場的核心,權利的分化和集中,使得社會場變得蔚為複雜。
權力場,隨之而生。
越是手握權柄之人,越是能夠得到無形權力場的加持,哪怕一個人各方面都平平無奇,但是當你知道他是市長,高官,甚至國家領導,那這個人在你眼中必定變得不凡,生出本能敬畏和高山仰止之心。
久而久之,掌握權力的人,便也開始擁有一種異於常人的氣質和氣場,俗稱上位者的氣勢。
不過,權力場和能量場生物場不同,它只會對認同它存在的人產生作用,否則,就猶如皇帝微服私訪之時叫囂自己是帝王,只怕是連街邊混混都震懾不住。
而這位年紀輕輕的興元公,一身修為已經到了先天三重,內元渾厚如汪洋大海,本身的生物場便已經是強大非常,在權力場的加持之下,更加光芒耀眼,加上此刻是刻意氣場全開,直接就壓得林書昊的生物場如風中燭火般搖搖欲墜,難以支撐。
楊梵大失所望。
事實上,如果林書昊自己夠爭氣的話,楊梵也不介意推他一步,助點龍派直上青雲,也算是了卻收走素素的因果。
素素對於點龍派來說,的確是一枚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爆炸的危險炸彈,但也不是沒有可能,那條白蛇最終會成為點龍派的護山靈獸,未來的事情,誰能說得准呢?
至於說,之前對林書昊的種種找茬,準確地說應該算是敲打。
玉不琢不成器,鐵不煉不成鋼,如果林書昊肯端正心態,最終認識到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的話,還是有可能帶領點龍派走向輝煌的。
然而這一刻,看着在興元公氣場籠罩下一秒鐘都沒有堅持的林書昊,楊梵在心中給他下了判決,直接將其放棄。
朽木不可雕,爛泥難扶牆。
相比之下,反而是修行資質平平無奇卻擁有一顆至堅初心的簡心怡,更能入楊梵的法眼。
這也是楊梵特地開口,將她帶進這房間的原因。
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了,至於此刻,楊梵只能自己出馬。
“哈哈哈哈——”就在林書昊承受不住氣場即將吐露真相的一瞬,楊梵發出一聲大笑。
房間中本就氣氛壓抑,寂靜無比,他這一聲大笑,頓如驚雷,在林書昊耳邊炸響,使他彷彿大夢初醒,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瞬間汗流浹背,后怕不已——方才,自己如果真的說出真相,只怕離死只在一瞬之間!
雖然不知道楊梵突然發什麼瘋,但自己好險是逃過一劫。
不過在林書昊並不會對楊梵有任何感激,因為這一切皆因後者而起。
興元公目光一橫,透着冷意的眸子落在楊梵的臉上,無形氣場碾壓而來,淡淡道:“你為什麼笑。”
二小姐李冰顏微微色變,哪怕她對楊梵有着不小的興趣,此時也不知道該怎麼替楊梵開解了。
而且,她深知自己兄長的性格,此時的這種表情和語氣,表示其已經震怒,從三弟開天門失敗開始壓抑至此時的怒火,終於有了宣洩之處。
“自然是因為高興。”楊梵無視興元公的氣場,目光與之對視,微笑說道。
“高興?說說看,你怎麼就這麼高興?”
興元公笑了,哪怕是以他久居高位培養起來的城府,此時也是怒極而笑,難以掩飾眼中殺意。
自己最疼愛且寄予重望的三弟命在一線,此人居然高興得大笑?
李冰顏見狀,心中咯噔,暗叫不好,不知道楊梵突然發什麼瘋,以大哥的性格只怕是要立刻出手,血濺當場。
林書昊心中則是狂喜過望,他做夢都沒想到,楊梵會在這一刻精神失常,主動衝上替他頂槍,只盼興元公震怒出手,將楊梵一巴掌拍死,自己到時候就有的是說辭將一切都推在已成死人的楊梵身上。
至於說,將來如何才能突破修為瓶頸,卻不是現在所要優先考慮的問題了。
劉靜羽花容失色,露出一絲擔憂。
簡心怡握緊拳頭,面色發白,卻無能為力。
宮家中年男子目光奇異,緊繃的臉龐卻是微松。
站在角落裏的那名身穿舊僧袍的中年僧人,原本是雙手合十默念經文,這時候睜開眼睛,平靜溫潤,如潺潺流水,彷彿能夠望穿世塵的目光,落在楊梵身上。
面對房間內眾人的各異目光,人心百態,楊梵處之泰然,淡然一笑,迎着興元公殺氣畢露的目光說道:“還不是那位汪統領,在外面大聲長嘯說什麼宮家誰誰是廢物,關鍵時刻卵用都沒有,又言之鑿鑿說什麼三少爺命懸一線必死無疑天上地下誰都救不了他,以為三少爺的情況真的是糟糕至極,非得掌門師弟施展渡命九玄針才能扭轉,現在看到他本人,我只想說,這位汪統領太咋呼了,太唯恐天下不亂,搞得外面人心惶惶不說,弄得我們也很緊張——三少爺身上這點小問題,其實根本用不到渡命九玄針嘛,甚至不需要掌門師弟出手,我就能隨手可解,甚至幫三少爺再開天門也是輕而易舉……興元公,聽到這個消息,你驚喜不驚喜,高興不高興?”
“什麼!”興元公雙眼之中爆發出駭然精光,正準備出手將楊梵掌斃泄憤的他勃然色變,猛地身形一晃,雙手緊緊捏住楊梵胸口的衣服,將其提得懸空,語氣急促道:“你說的是真的假的?你真有辦法救我三弟,甚至幫他重開天門?”
其餘人也都被楊梵這番話驚呆了。
林書昊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何種表情,而在這一刻,對楊梵恨之入骨的他,竟然生出了些許佩服。
他知道楊梵喜歡說瞎話潑髒水,這點他深有領教,然而潑一兩次髒水不難,難的是將潑髒水當成事業,一輩子潑髒水,死到臨頭還不忘潑髒水。
在林書昊眼中,楊梵就是這種“偉人”,臨死了還不忘黑那汪統領一把。
而他也不是沒見過人吹牛,但是能夠當著興元公的面,如此一本正經地吹牛,一點也不顯露心虛,那就真的是到了一定的境界了。
哪怕視楊梵為敵寇,林書昊也是不得不服,不過他並不覺得楊梵的下場會因為這番話而有所改變,相反,這不過是飲鴆止渴而已,只會讓發現真相后的興元公出手更重,最終死得更慘。
劉靜羽瞠目結舌,她見識過楊梵嘴炮的威力,卻沒想到這小子當著興元公的面,居然也能面不改色狂吹死牛,順便還狠狠抹黑了外面那位劍聖世家出身的汪統領。
到了這一刻,她終於是覺得,楊梵真的是腦子有問題的。
不是腦子有問題的話,怎會在這種場合突然開懷大笑?又怎麼會對着興元公說出這番匪夷所思的話來?
床上所躺之人,必定就是開天門失敗的興元公府三少爺李泰,這麼沉重難解的傷勢,豈是像楊梵說的隨手可解,更何況是助其重開天門?
所以,先前提到過的所謂保命靈丹,神之又神的渡命九玄針,很可能都是編造出來的?
一旦謊言戳破,劉靜羽不敢想像等待楊梵的會是什麼下場,自己和掌門師兄又會如何?
恐懼寒冷之意,瞬間瀰漫劉靜羽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