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使我自矜持
人生如夢都是命。
運氣這個東西,不好說。
耿直的小莉姑娘,上班第二天,賣了一套房。
張爸拿銀行卡去簽合同刷卡,小莉很緊張,怕事到臨頭來個餘額不足。
那樣子,盯得張上都懷疑人生了,數次升起念頭:“卡里是不是真沒錢?”
而進門時愛理不理的小姐姐,也死死盯着張上,兩手在腹部合攏,似在揉掐東西……
這年頭賣房可不像後世,只要樓盤一開,和菜市場似的,人們搶着買。
這時候三五個月賣不掉一套,很正常。
她五個月的基本工資,加起來還不如小莉一套樓的提成,並且,還是自己親手扔的錢……
臨走時,張爸沒說什麼難聽話,只是看都不看小姐姐一眼。
……
8月30號,星期二,下午。
太谷二中。
統一綠色迷彩服,一隊隊整齊的方陣,按班級,在操場周邊圍成圈。
軍訓最後一天,要接受上級領導的檢閱。
“首長好……”敬禮,并行注目禮。
“同志們幸苦了……”聲音渾厚有力,身姿挺拔的營長,在校領導陪同下,向學生們揮手示意。
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何婷婷在隊伍中努力保持最正確的軍姿,即使臉上的汗水把衣衫浸濕,迷彩服穿身上令人臃腫得像包子一樣。
姑娘黑了,把她從前白得透明的皮膚,變得剛剛好。
如果脫掉上衣,會發現脖子沒被衣服遮擋的地方,有一黑白分明的圈,好似一年沒洗澡,搓又搓不掉。
不管男女,這個時候,總是不想見人……
“軍訓到此結束,休息一天,31號晚七點,回班報道。”校長用大喇叭做最後發言。
“哄……”操場裏的方陣散開。
更多地同學去找教官敘舊,流着淚,滿含不舍,久久不散。
何姑娘也想去找教官,可見那麼多姑娘圍着,頓了頓,默默往宿舍走。
路上,魔怔似的重複:“死張上,爛張上,死張上,爛張上……”
說好要聯繫她,整個暑假,整個人,憑空消失一樣。
就像咬過一口的葡萄,嘗到味了,於是便沒有新鮮感……
姑娘覺得,自己就是那葡萄。
並且,好像,吃葡萄那人,嫌自己青澀?沒味?不好吃?
回到宿舍,其她室友還沒回來,拿臉盆去水房接一盆冷水,洗把臉,擦擦身上的汗,這樣才能消減酷暑的後遺症。
把門從裏面鎖上。
從櫃裏找一套白色運動款式的短袖短褲,換下穿了幾天粘粘糊糊的軍訓服,在床上疊得整整齊齊,找個膠袋裝起來,帶回家洗。
雖然辦了住校,但只要放假,她肯定回家住。
“嗡……翁……嗡……”枕頭下,手機震動的聲音很大。
姑娘拿出一看,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立即預感到了什麼。
“喂?”
“我在校門口。”
即使想到了,卻還是怔了兩秒,賭氣似地說:“您哪位?”
“聽說軍訓很苦,會把人晒黑,我聽街上的人們說二中出個黑妞,白天還好,到了夜裏,老鼠都不去啃她,所以想來見識一下。”
“為什麼不啃她?”姑娘沒聽懂,獃獃問了一句。
“因為看不見……”
聽到這,何婷婷哪還能不明白,張上在損她黑。
不安慰人也就罷了,這賤……
“你給我等着……”咬牙切齒,恨得要死,氣急之下,也不管那麼多了,直往校門口走。
……
兩個多月不見,姑娘好像長開了一些,稚嫩少了一分,多了冷氣……
依舊是長到脖子處的剪髮頭,經過軍訓,多了英姿颯爽。
還有……脾氣見長。
一身純白過膝短褲,小腿露在外邊,白嫩得想舔,上身的短袖剛剛好,將身材顯得苗條。
只是美中不足的,估計是天太熱,沒戴罩罩,飛機有點平……
氣勢洶洶,卻又強裝文靜的樣子,小嘴嘟着,看得張上想笑。
“你剛說什麼來着,再說一遍?”
“我聽街上的人說,二中出了個仙女,白天,同學們都悄悄看她,接近她,到了晚上,卻都離得遠遠地。”
“嗯?”何姑娘細細思索了三秒鐘,還是沒懂張上又搞什麼花樣,皺眉問:“為什麼?”
“仙女和她老公睡覺去了。”張上賤笑:“你想看啊?”
“我~!@##¥%……!”姑娘抬腳就踹,知道又被涮了。
張上早有準備,提前躲開。
於是,街上出了一對有傷風化的,打情罵俏……
背上挨了兩拳,打得是真重……姑娘下了狠手才解了心頭之氣。
當然,也佔了些便宜……
張上兩手彎在背後邊,想確定一下自己傷得多重,疼得齜牙咧嘴……跟初中摸腿被掐時一樣的味道。
這讓張同學有點懷疑,如果哪天何婷婷發現他瞎搞,會不會被打得半身不遂……
“解氣了?”
回家路上,何婷婷推自行車走,身邊跟着張上,他沒騎車,因為姑娘的車能帶人。
見姑娘只顧走,不說話,張上接着問:“要不你再錘兩下?”
話沒說完,拳頭就上來了……
張同學深刻懷疑,自己有受虐潛質……這嘴賤的,又挨兩拳。
“爽夠了吧?”見姑娘氣場平緩下來,是真消氣了,張上問。
“哦。”淡淡的回答,卻陡然發覺哪裏不對勁。“嗯?你說什麼?”
“……”張上沒敢再說一次。“我說……你消氣了吧?”
“沒有!”
“……”女人就是善變。
這時,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分,黃昏漸漸謝去,夜幕漫卷鋪開。
“天快黑了,我請你吃飯吧,吃了再回。”張上表達誠意。
“我媽說,晚上不準和男同學獨處。”何姑娘想也不想地回答。
這話,給了靦腆點的男孩,真就轉身走了。
可張上不是這種。
“我媽也說,晚上不準和女同學獨處。”見姑娘抬頭注視他,頓了頓說:“對象除外。”
“……”這個回答,駁得何姑娘無話可說。
並且,很滿意,還突然有點佩服張上,這嘴皮子,這不要臉……
“想吃什麼?燒烤,還是刷羊肉,還是炒菜?”
“我沒帶錢。”姑娘理直氣壯地回答。
“我帶了。”
“隨你,什麼都行。”
“那去西苑門口吃烤串。”張上做出決定。
西苑離二中不遠,走路也就十分鐘,近便,吃完還能去公園逛逛,陶冶感情。
西苑門口是個小廣場,地處寬闊,卻被推燒烤車的小販們佔了。
像大排檔似的,一字排開,各種方式的燒烤,烤串,豆腐串,煮串,足有二十家,是太谷的一道風景。
鎖好自行車,找了一家看上去比較乾淨衛生,老闆娘又顯和藹的,帶姑娘來到燒烤攤前。
“先來三塊的豆腐串。”這是張上的經驗,味道好不好,吃豆腐串能探其概。
接着,很自然地用手摟住姑娘的肩膀,兩人併肩子站一塊,像情侶一樣。
“想吃什麼?”張上低頭問。
“隨便。”
“所有的,各樣的,都來一份。”張上吩咐老闆娘說。
他懂何婷婷的心意,兩人都剛上高中,又不掙錢,花銷全靠家長給。
聰明的姑娘,不會掏男朋友的腰包。
隨便,是她給的台階。
這話,讓張上想起一件事。
那年,張上23歲,大專剛畢業,何婷婷找他借過錢,那時她已有了對象。
說是把新學期的學費借給舍友急用了,結果要交學費,又聯繫不到人。
她又不好和家裏再要,只能四處借。
當時張上開玩笑問了一句“這事該你對象頂上啊。”
姑娘微信里直接回了一句“我不花他的錢,也不想和他有任何錢上的瓜葛。”
戀愛就是戀愛,不參雜任何東西,就這麼單純。
……
見張上失神,何婷婷用手臂輕輕頂了頂他的腰。
老闆娘沒見過這種土豪點法,她這有30種,都來,錢可不便宜,提醒說:“都來一份?”
“對,多少錢?”說著,張上就要付錢。
這是他多少年來的習慣,吃東西,先給錢,后吃。
“你能吃這麼多?”姑娘對老闆娘連連揮手,示意不要,同時問張上。
“吃不了就帶走唄。”
“行吧。”姑娘不能再說什麼。
老闆娘見同意了,拿計算機讀讀讀一陣按,76塊,對於這個年代的學生,真的很貴了。
張上從兜里掏張紅色毛爺爺,嶄新的,遞上。
收了找零,和姑娘坐在板凳上等。
“我和你說件事。”何姑娘湊過來,看着張上說。
“嗯,說吧。”
“以後不要這麼花錢。”那雙清澈眼眸里的認真,是人世間最最純潔的窗。
這話,令張上的動作突然定格了一下,隨後笑着說:“好。”
“孺子可教也。”
姑娘也笑着,聲音像動聽的泉水,很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