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怪你過分美麗(8)
陳苔蘚瞥了她一眼:呵,真是**裸的表白。可她自己,不管看起來如何開朗不羈,骨子裏還是羞澀的,眾人的喝彩已刺痛她。她不知還能對何漫山說出怎樣的讚美。好像一個鄉下孩子,突然來到流光溢彩的城市裏,眼花繚亂,成了失語者。她只好站起身來,和何漫山的兄弟——也就是自己的隊友們拼酒,微微揚起頭,一杯又一杯。林蓼藍給韓九月夾菜:“阿九,累壞了吧,多吃點。對了,你怎麼會西班牙舞蹈?”韓九月大口吃菜,含糊不清地說:“那年巴塞隆拿奧運會你看過嗎?開幕式上就有弗拉明戈舞的表演,真是美艷啊,當時我還小,就被震住了。過幾年到縣城中學讀書,學校里有個老師,是藝術學院畢業的,她很喜歡我,教我舞蹈,我自己弄了相關的電影來看,模仿模仿着,就會了。”劉蓮說:“阿九真能幹!”韓九月說:“哈,大家都是外行看熱鬧,其實我的動作也學得不到位,加入了不少自己的東西。”橘子說:“難怪不倫不類的。”語氣很是譏誚。林蓼藍說:“阿九這麼謙虛?”韓九月說:“也就是悟性還行,跳得煞有介事。”橘子說:“又在自誇聰明了。”陳苔蘚為她的刻薄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這橘子,也是暗戀何漫山的吧。男生一旦長得英俊,又會唱歌,博得女生的青睞那簡直是易如反掌。她暗暗笑了,他身邊的女生雖然多到讓人嫉妒,但若是處理不好,桃花運也很容易變成桃花劫的。她對韓九月始終有一份喜愛,完全沒有橘子對她的敵意,儘管何漫山愛的是她,不是自己。韓九月並不放在心上,一笑置之。她向來拿橘子當小姑娘,也不在意她說什麼。人們對完全不是自己對手的人,總是有幾分和藹的,真正該提防的,反而是那種表面不動聲色、一團和氣的人。何漫山的兄弟、球隊隊長德國說:“哎,都說爛學校才出美女,我們學校還算不錯吧,居然也是美女遍地開花,比如說啊,你們寢室,四個全是美女,實在是風水好啊!”韓九月樂了:“這話我愛聽。來,乾杯!”這之前德國已經喝了不少了,可面前的女孩如此明艷,叫人捨不得拒絕。林蓼藍咕咕笑:“你還說呢,今天坐在階梯教室看晚會嘛,我的桌子上刻着:Y大自古無嬌娘,殘花敗柳排成行。我心裏那個氣啊!”幾個男生笑起來:“嘿嘿,哪個學校都有這幾句話。”陳苔蘚喝了好多酒,埋着頭吃炒田螺,兩手都是油,辣得五官走形,齜牙咧嘴的,聞言撲哧笑出聲,手中的田螺掉到湯碗裏,汁水濺了一臉。坐在她右邊的何漫山趕忙拿紙巾給她擦拭,眼睛,嘴巴,細緻耐心。韓九月敲着筷子笑着說:“喂喂喂,我臉上也有辣椒醬!”何漫山頭也不回地說:“有也沒關係,反正我也不嫌棄。”“喂,你總要替我顧及一下形象吧?”何漫山說:“不要緊不要緊,別人還當是美人痣。”陳苔蘚就這麼沉寂下來,心裏被滿蕩蕩的喜悅充盈着,又有點悲哀。好像是他的寵物,他喚一聲,她就歡天喜地地撲過來,賴着不肯走。可他知道嗎,她對他,是這樣的喜歡,可他根本不知曉,還把手拍上她的肩,叫她兄弟。他給她擦完,她順手從桌上的煙盒裏抽出一支,叼在嘴上。何漫山馬上笑着幫她點着。他們倆的默契從球場上就形成了,她一個眼神,他就知道該把球傳給誰,朝哪個方向傳。那個少年一頭長發,在陽光下閃着金色光芒,像極了她自1990年開始喜歡的球星,人稱風之子的卡尼吉亞,那阿根廷男子不帥,也不高,可是,有着要命的飄逸、不羈,速度奇快,像羽箭,像飛刀。因此喜歡上何漫山了吧,多年以後還記得,球隊勝利的時候,他走過來擁抱她,她手心裏,有着微微的汗意。吃完飯,喝完酒,有人提議找個地方玩。先去的是酒吧旁邊的迪廳,一幫男男女女像下餃子一樣跳下去。韓九月款擺如蛇,和何漫山大跳貼面舞,舞姿**,聚焦了眾人的眼光。陳苔蘚也在舞池裏胡亂蹦,竄來竄去,不斷與人打招呼。跳得累了,脫下外衣扎在腰間,極磊落的樣子。後來又去溜冰場,這就成了陳苔蘚的舞台了,倒溜,單飛,打圈,接龍,樣樣都會,行雲流水。林蓼藍被她拉下去了,不停摔跤,走兩步,摔一下,很狼狽,卻又堅強地爬起來,再來,再摔。在某個抬頭的瞬間,她看到了王。那男生站在不遠處,出神地望着她,見被她發現,臉紅了,局促地整了整衣服,轉身離開。這個花天酒地的夜晚成為他們記憶里最好的一夜,扮演小矮人的姑娘中,有幾個和何漫山的兄弟們就這麼相識了,談起了戀愛,還成功了兩對。大學時代好像就是這樣的,談談戀愛,順便學一點謀生技能,大把時間用來山山水水,吃吃睡睡。自然也會有覺得茫然困惑的時候,但這種苦悶,比起日後在社會中所要面臨的人心險惡,無疑要好上許多。鬧得精疲力竭,一看錶,才凌晨三點半,回學校根本進不去,人又多,翻院牆必然聲勢浩大,會驚動保安。跑到街上亂竄,啊,外面竟下起了雨,水霧讓路上濕漉漉的,韓九月在前面使勁跑,何漫山在後面學鬼叫追着,笑聲回蕩在清冷的午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