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怪你過分美麗(3)
“得了吧,您!”要說吵架,男生不是對手,但遙控器在他們手裏,也奈何不了,罷罷罷,算晦氣吧。女生只好陪着他們看。不一會兒,有女生髮問了:“哎,哪支隊伍好?”“都好,都好。公牛最好。哎,好球!”男生眼盯屏幕,一個3分遠投,興奮起來。“喂喂喂,誰進的?”又有人問。“喬丹!”漸漸地球盲也知道了:那個23號是飛人喬丹,有着憨憨的笑臉的33號是皮彭,西瓜皮腦袋的是羅德曼,馬龍的外號叫郵差。這時,上課鈴響了,講師信步走進來,兄弟姐妹眾志成城,一齊央求道:“老師,讓我們再看幾分鐘吧?現在是第四節比賽了。”講師好脾氣,怔了一下,還是放下教案,揮了揮手:“看吧,下不為例。”兩分之差!芝加哥不敗主場,公牛隊敗北。“氣憤!可惜!”眾人猛擂桌面。“功虧一簣,群雄無淚。”有人賦上一句悲情詩。“算了!公牛隊特地把勝利安排在鹽湖城嘛!”一個男生說,“過幾天看世界盃去嘍,從意大利、阿根廷身上尋求快樂吧。”世界盃開幕那天,陳苔蘚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四處打聽哪個宿舍有電視,可這沒用,晚上十一點,宿舍樓準時熄燈。她又跑去校外的小餐館,要求老闆營業到凌晨,對方不幹,她只好死了這條心,又跑到教工宿捨去找教師,熟識的表示從不看球,不熟的她也去找了,對方說,大家都來看球,我家怎麼擠得下?她想來想去,決定到離學校兩站路遠的影劇院看球,並現場勘察地形,設計了一條半夜返回寢室的路線。當晚,她正準備獨自行動,球隊隊長德國打來電話,問她要不要去看球,她立刻跳起來,大叫,要的,要的!開幕式恢弘浪漫,但比起1990年意大利之夏,還是要遜色一些的。揭幕戰是巴西VS蘇格蘭,乏善可陳。蘇隊踢得尚可,巴西隊則表現一般,勝在經驗。他們是在影劇院看的。大家先是到路邊小攤吃晚飯,荷葉稀飯、豇豆角、雪裏紅、虎皮辣椒、鹹鴨蛋。吃完晚飯就去看球賽,帶着一些滷菜進去,邊看邊吃,鹵鴨翅,炒小龍蝦,鹽水花生和幾瓶冰鎮啤酒,不停發出驚呼聲,拍桌子摔凳,砸酒瓶,看得酣暢淋漓。中場休息時放了梁家輝主演的恐怖片,他的女朋友死了,皮被人剝了下來做燈籠;梁也死了,骨灰罈子被埋在茅廁下面——下輩子梁就那麼倒霉啊,很衰很衰。放映員看得上癮,忘了換台,眾人一看錶,大怒,齊聲吼了回去。看完球,已是深夜,一幫人蹲在天橋上吃西瓜,每人抱半個。凌晨時潛回學校。為了不被門衛或保安逮住,幾十個人分批回去,大家都躡手躡腳的,大氣都不敢出。陳苔蘚蹲下來,踩在德國的肩膀上,雙手努力攀上圍牆,他站起來,她用力一蹭,抬起一條腿,跨在圍牆上坐着,再慢慢將另一條腿也抬上來,扶好,跳下去,落在圍牆下的草坪里,發出沙沙聲。保安的皮鞋咚咚響,電筒射過來,驚得人一身冷汗。陳苔蘚到達宿舍門口,將身體扭成奇怪的形狀,攀上柵欄,沿着兩側的鐵絲網向上爬,爬到3樓,嗖地跳下,跌跌撞撞衝進寢室。她們都睡著了。她坐在床上,心潮難平。劉蓮被驚醒了,壓低聲音道:“翻進來的?”“是啊,飛檐走壁。我藝高人膽大。”“我看你是傻人有傻膽。”“嘿嘿。”6月11日,巴喬的封喉一劍粉碎了智利人全取3分的希望。老馬爾蒂尼哭了,他在為弟子們落淚,球迷哭了,為巴喬涕淚縱橫。那麼他自己呢,哭了嗎?飄逸的馬尾,憂鬱的眼神,那是四年前的他,悲傷美利堅,是他的夢魘。僅僅只是射失了一記點球啊,薩基卻因此不肯原諒他。自那以後巴喬就開始了坎坷之路,從尤文圖斯到江河日下的AC米蘭,最後屈尊到為保組而戰的博洛尼亞,只為了能讓老馬爾蒂尼注意到他,帶他重返國家隊。此際在賽場上再見到他,三千煩惱絲已經作古,他沒有辜負恩師重託,單騎救主的是他,力挽狂瀾的是他。回寢室的路上,隱約聽到薩克斯如泣如訴,凄涼而悠揚,同行沒有一人講話,都沉默了。儘管陳苔蘚並不是意大利的球迷,仍覺得感動,幾乎要哭出聲來。決賽那天,翻院牆回學校時,人群擠擠攘攘,陳苔蘚不知道被誰推了一下,摔了下去,右手受傷了,醫務室給她包紮后,她就成了個獨臂大俠在校園裏晃。熟人們取笑她,她也不生氣,反倒嬉笑着說:“我是楊過!”“你的雕呢?”“哎,我有隻黃鸝鳥,算不算?要不,烤乳鴿?”整個1998年,留在陳苔蘚印象里的,就只有NBA和世界盃以及那年夏天如火如荼的抗洪。當年流行的是橙色救身衣,流行語是“人在堤在,嚴防死守”。那真是個值得紀念的年代。這天,天剛亮,陳苔蘚就出去了。劉蓮在晨跑回來的路上看到她和三個男生走在一起,笑得張牙舞爪的。到寢室后她說給九月和蓼藍聽,林蓼藍說:“哎,那哪兒是人啊?分明是四塊麻將。”這是個星期六的早晨,韓九月坐在床上對着鏡子梳頭髮,她一頭捲髮特別難打理。林蓼藍過去幫她。梳好頭髮后,她一笑:“還得去排演呢,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