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江越
江越隨之抿了一口,附聲道:“確是很不錯,論香氣,比下官在京城花大價錢求來的碧螺春還要好上幾分,想不到邊陲小鎮之中,竟會有此等好茶,真是令人意外。”
這句話后,屋中靜了下來,二人各自慢慢啜飲着茶水,皆在等着對方先開口。
江越等了半晌,始終不見東方溯言語,終是忍不住道:“王爺,你何以知道下官鍾愛這碧螺春?”
東方溯盯着他道:“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本王想先問江大人一件事?”
江越垂目道:“王爺只管問就是了,下官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東方溯摩挲着輕薄透光的茶盞,揚眉道:“江大人認為本王那些個護衛如何?”
江越眸光微微一跳,不動聲色地道:“王爺可是說十五他們?”
在東方溯點頭后,江越斟酌了話語道:“十五他們身手高絕,驍勇善戰,對王爺更是忠心耿耿;這一路上,若沒有他們拚死相護,就算公主有千般智計,咱們恐怕也難以全身而退。”
“僅此而已?”
江越挑眉,疑惑地道:“王爺以為還有什麼?”
東方溯盯了他片刻,徐徐搖頭,“本王一直覺得江大人是一個光明磊落之人,不曾想也有這樣言不由衷的時候。”
江越清咳一聲,略有些不自在地避過東方溯目光,“恕下官愚鈍,不明白王爺之意。”
“你猜到他們的身份了是不是?”東方溯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他們是王爺護衛,身份簡單明了,又何需猜測。”陽光自臨街的那一側鏤空方格窗扇中投進來,照見江越麵皮下繃緊的肌肉。
“既然江大人不願說,本王也不勉強,只請江大人答應本王一件事。”
“王爺請說。”
“在進入金陵之前,除卻十九之外,其他人都會離開,希望江大人不要與任何人提起他們,就當……從來沒有見過。”
“連陛下也不能?”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后,驚色攀上了江越眼眸,他確實猜到了十五等人的身份,但一直想不通他們為何會跟隨東方溯潛入西楚救人,神機營……從來都是只屬於帝王。
要說周帝借調神機營給東方溯,也不對,若他們一開始就打着闖宮救人的主意,又何必派自己出使西楚,多此一舉。
現在,他似乎明白了,但……神機營在東方溯手中,這可能嗎?
可若非如此,東方溯又何必特意請他隱瞞?
還有先帝,為何要將神機營傳給一名他並不寵愛的庶出皇子?
疑問一個接着一個浮上心頭,幾次欲問,又不知從何問起,正自獵取間,東方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說了這麼許多,本王還不曾回答江大人之前的問題,真是不該,江大人現在可想聽?”
江越勉強平定了一下紛亂的心思,欠一欠身,“下官願聞其詳。”
“江越,字崇明,雖家境貧寒,但聰穎過人,十年寒窗苦讀,十六歲那年中舉,十八歲進士及第,十九歲入刑部為官,雖無背景,但因能力出眾,熟悉刑名例律,短短五年間,由七品筆貼式升為正五品刑部郎中。”
“就在前途一片光明之時,他無意中發現刑部尚書鄭全利用流落街頭的乞丐或是孤兒,頂替那些犯了死罪的人,從中獲利。每次那些人被押上行刑台前,鄭全都會安排獄卒事先灌下啞葯,令他們口不能言,至於負責驗明正身的兩名官員也是鄭全的人,上下串通之下,那些無辜之人無處審冤,橫死於劊子手之下。”
“有能耐買通鄭全的,都是朝中的達官貴人,此事一旦被揭露出來,震動的遠不止一個刑部,而他江越也會置身於危險之中,被無數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相反,只要他不將此事說出去,無數金銀就會自動送上門來,用之不盡,但他還是決定去揭開這黑幕,為什麼?”
“為官者明知百姓有難而不聞不問,枉讀聖賢書。”江越聲音微微發顫,思緒亦被帶回到了兩年之前。
“不錯,那一告,除了刑部之外,又牽扯出三品以上官員四人,三品以下十餘人;本王至今仍記得兩年前,你在朝堂上的那一番犀利言詞,斥得那些人無言以對,羞愧難當,着實令本王佩服。”
“那一日後,主犯鄭全流放邊塞外,餘黨也一律罷官革職,永不敘用;被私縱的那些死囚犯也一一追回,重新行刑。”
江越苦笑道:“鄭全殘害無辜百姓,其罪又豈是流放就可以抵消了,分明就是陛下有意輕判;說穿了,還不是因為鄭全有一個在宮中為寵妃的女兒。”
東方溯默然不語,這件事他聽母妃說起過,鄭妃為了保住鄭全的性命,天天在皇兄面前以淚洗面,甚至在寢宮中上吊,幸好被宮人及時發現,否則已是香消玉殞;皇兄雖氣憤鄭全所作所為,但到底捨不得鄭妃,所以最終還是饒了鄭全性命。
為了這件事,江越曾一連上了幾道摺子,請求改判鄭全死罪,可惜東方洄心意已定,那些個摺子全部石沉大海,渺無音訊。
“自那一事後,本王就在心裏將江大人引為知交,後來又有幸在白鹿書院舉辦的茶王辯論大會上見到江大人雄辯滔滔,駁得對手啞口無言,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知道江大人最喜歡的茶葉,是洞庭碧螺春。”
“正是因為見過江大的人口才,故而在思索出使西楚人選之時,本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江大人。”
江越愕然道:“這麼說來,下官出使西楚一事,是王爺向陛下所提?”
“不錯,皇兄本不同意,本王幾番勸言,方才勉強應允。”說到後面,東方溯神色微有些不自在。
江越眼角微微一搐,定了神后,他道:“既然王爺舉薦了下官,何以又親來西楚?”
在替各自加滿茶水后,東方溯捧着溫熱的瓷盞,道:“不瞞江大人,本王原想着蕭若傲迫於北周壓力,怎麼著也會將公主交出來;直至與慕兄一番促膝長談后,方才發現這個想法太天真了。”
“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