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魯大師不是魯大師
朱富回頭看了一眼倫敦哥,倫敦哥也好奇,便點了點頭。
朱富敲了敲門,見無人應答,又收指握拳,“咣咣咣”砸了幾下。
未幾,只聽得腳步聲響:“咕隆”、“咕隆”、“咣啷”,裏面插着的門開了。朱富笑臉相迎,剛要搭話,只見頭頂一道銀色月牙,帶着風聲,裂空而下斜劈了過來。他忙使了個鷂子翻身縮頸藏頭,只覺得銀光擦着鼻尖兒“嗖”的一聲,自己堪堪躲過,嚇出一身冷汗。阮小七急了,看見有人暗算自己同行的弟兄,拽出背後兩桿魚叉,照着來人面門刺了過去。
來人不躲不閃,好似門板。側身扭腰避開鋒芒壓前把抬后把,另一頭鏟面兒高高揚起隨着風聲“嘩楞楞”直響。
“住手!!!”倫敦哥急了,喊得比村兒里大隊喇叭廣播還要突兀,還要響。
門板毫不費力的收了招式,把禪杖往地上一戳,“嗯——你待怎地,三人齊上洒家也是不懼!”
倫敦哥為什麼喊停?電光火石之間他看出優劣來了,這禪杖本身就是步戰的重兵器,砸在身上朱富和小七哥估計都扛不住,總不能無緣無故地折了自己兄弟。再看來人,好一個大和尚!
倫敦哥仔細端詳,只見這和尚身高過丈,膀闊三停,一張大圓臉,兩道排刷眉,環眼圓睜,獅鼻闊口,海下一副短黑苒:猶如半把鋼針,卻比熊鬃還硬。身上穿着青僧袍:白護領白水袖,足蹬水襪雲鞋。肋跨一口戒刀:綠鯊魚皮鞘,金刀拖兒金刀頭金卡子綳簧,黃澄澄護手盤有月餅大小,紅綠的刀穗,順風直飄。身背包裹手拿一條水磨禪杖:一頭是月牙兒,一頭是鏟面兒:剷頭兒寒光閃閃,鏟根兒九耳八環,抬一抬動一動有如梵鈴之聲,真好似大雄寶殿裏的金身羅漢,又亞賽往生道場裏的鐵打金剛!
朱富有些看呆了,看愣了,看傻了眼了:“我行走江湖,見過這麼多和尚,可沒見過這麼大個兒的和尚。嗯,這是和尚頭兒,這是和尚王,這是和尚成精……”
倫敦哥“噗嗤”一笑,他又走神兒了,也不知道這年頭兒的和尚穿不穿內褲,他想起了郭德綱埋汰孫悅的橋段:“孫悅那褲衩,脫下了就是個桌圍子……”
“你這廝笑甚麼?”和尚無名火起,沙缽大的拳頭青筋暴露,緊緊地攥着禪杖。
“禪師怕是有些誤會吧?我弟兄三人趕路回鄉,行到此處準備借宿一宿,用一餐飯。你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禪師因何兵刃相加啊?”說道此處,倫敦哥看到門后探出個腦袋,眉發皆白,朝自己弟兄三人看了一眼:“哎,打錯了打錯了,魯活佛,這不是小霸王周通。”
魯智深聽到此話,滿面的不自然一臉的尷尬像:“啊?!劉太公——你可,看仔細了?”
倫敦哥聽到此話,早已心中想得通透,拱手唱喏:“不過不打不相識,請問禪師仙鄉哪裏?法號做何?”
魯智深登時心中高看了眼前這個一身白衣有些明騷的男子:“你問我!洒家俗家姓魯,法號智深,家住渭州。”
“哈哈哈哈——久仰提轄大名,今日一見,風采果然!”倫敦哥最近哈哈神功練的相當不錯,也許是受柴進柴大官人啟發,這一笑平白地增了幾分豪氣來。
“哦!你也認得洒家?”
“哎呀,提轄始投老種經略相公,曾任關西五路廉訪使。從軍衛國,保境安民。解救金老漢,拳打鎮關西,脫身五台山,英雄氣未減,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漢!”
“哈哈哈哈哈——”魯智深見過善於逢迎的,可平生從未見過如此逢迎的。說得魯大師豪氣膽邊生,心中隱隱有認為知己友朋的親近感,這感覺就跟史進、李忠在潘家酒樓暢飲的時候都沒有過,笑得渾身鬆弛,大肚子上肥肉亂顫,平時最喜歡用廁籌刮的麻木的菊花似乎都柔軟地綻放了,總之是渾身舒泰。
你道為何?就這幾句話就賺一個好朋友,太簡單了吧?
讓我們回到當時的歷史大環境再來考量這個問題。
在古代,在北宋,男女之間,女人逢迎自家男人,往往就一句話:“賤妾不堪伐踏。”
在單位,上下之間,領導安慰員工,往往也就一句話:“先生勞苦功高。”
交際場所,朋友之間,往往也就一句話:“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誰聽過倫敦哥這小嘴兒吧兒吧兒地如數家珍,有些對仗、有些押韻,還有類似佛門偈語——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正是順了魯大師的心,順了魯大師的意,又照顧了魯大師的體面,又把魯大師說得跟得道的高僧一般,他能不歡喜?
所以魯智深心中隱隱有把倫敦哥視為知己的親近感覺,不足為奇。
魯智深就坡下驢:“額——既然天色已晚,幾位兄弟是來投宿,不如就跟了洒家和劉太公進屋吃酒,正有一桌酒菜,我包袱還未放下,幾位就來了,惹得誤會,也是緣分。”
四人隨着劉太公走進正廳,隨意坐了,魯智深左手拽着右手的袍袖,抓起一隻雞腿便是一口,嚼了幾下覺得口渴,忙地又幹了杯中酒,這才問:“洒家看幾位俱都是爽利人,不知姓甚名誰?如何稱呼?”
阮小七嘴裏塞得滿滿登登,無法答話。朱富看了王倫一眼,也不吭聲。
倫敦哥心中有數,滿面堆笑不慌不忙實話實說:“小可便是梁山王倫,這是我家兄弟,人稱笑面虎朱富。忙着吃喝的也是我家兄弟,人稱厄齊爾,額人稱活閻羅阮小七。”
“洒家聽聞我那兄弟曾說,梁山水泊有個大頭領叫探花郎王倫?”
“正是小可,我看禪師武藝精深,可惜我那林沖哥哥不在身前,若有緣分,他定是要和魯大師討教一番槍棒。”
“啊!林沖可好?”
“風采不弱當年!”
“嚯嚯哈哈哈哈,如此甚好!甚好!劉太公,你看這眼前四人,皆是江湖好漢,還為你做不得主嗎?你把自家苦處,再與我這兄長分說,洒家先用些酒肉,待我吃喝已畢,官府不管,和尚管!那周通若敢來入贅,定要打他三百禪杖!洒家看他敢不敢胡作非為!”
劉太公有心要跪,又怕掃了幾位的興,心中暗道:“得我這話算白說了,和尚爺,魯活佛,您可千萬別這麼來,那周通有好幾百嘍啰,那是一幫亡命徒啊!沒事他都找閑茬兒,誰敢硬碰他呀!您這幾位要是跟他打起來,怎麼都好說,打得過就打,打不過您們走了,可你們一走我們這村兒可就倒了霉了,他們還不得把我們全村兒斬盡殺絕放火燒光了呀。我們家攤上事兒了,我們三口都死,那沒的說,怨我們前世沒積德,可全村兒人招誰惹誰了?要跟着我們家一塊兒遭了秧,我這是多大罪過……不過聽着魯活佛的意思,這幾位都是高人?不管啦,保住自己閨女要緊。”劉太公穩了穩心神,打算從頭說起。
倫敦哥這才端詳了這位老人,只見這位劉太公面色不正,兩眼通紅,微微一笑:“太公,有什麼難心事?可與我等兄弟們分說,小可梁山王倫,定給你一個結果。”
魯大師吃着喝着還不忘點了點頭,直覺得眼前的頭領,自家師弟的恩人分外的強勢,給力,單刀直入,深得我心。
劉太公惴惴不安:“哎——幾位壯士既與我有緣,那就聽我分說。我呀,姓劉,叫劉德山,這村兒里人呢,都叫我劉太公,人家這是尊敬我啊。膝下無兒,就一個女兒,我們老兩口子把這個女兒視如掌上明珠,她閨名玉燕。十九啦,已經許配給青州卞家村兒的秀才卞季為妻,就是還沒過門兒。我們這地方兒呢,叫桃花庄,每年到春天的時候,都辦一次花田會,四鄉八鎮的人都來。我們家這姑爺卞季啊,是個畫畫兒地,今年呢,他也到這花田會上來了,搭了個棚子擺了個攤兒,在這兒賣畫。我們這不遠呢,有個桃花山,這山上,有兩個綠林寨主,那天,那個二寨主下了山,找卞季呀,要買一張福壽圖,說是準備給他們大寨主過生日用。我們這姑爺有畫好的福壽圖,不過沒拿到畫兒攤上,在店房裏擱着。他就讓二寨主給他看着畫兒攤,他回店房給二寨主拿畫兒去。”
“哎——該着我倒霉啊!我讓我家這老院公請姑老爺到家來吃飯,這老院公上了年紀,顛三倒四,再加上他也不認識卞季,到在那把這二寨主給我請家來了,我一看不對啊,我就向他解釋。這下子,這個二寨主可就不依不饒了,他說我這是耍笑他了,非要給我入贅做女婿不可。我知道,他到我家來,是看見我那女兒有幾分姿色,他想借這個茬兒順水推舟,可我們不能幹啊,我們這是有主兒的閨女啦!我說了個不願意,哎呦這二寨主可就火了,他說了,他是這一帶誰都不敢惹的人,叫小霸王周通,山上有幾百嘍啰,有多大勢力。這回看上我女兒了,願意也得願意,不願意也得願意。給我楞放下二十兩黃金,一匹錦緞,告訴我了,他給定的日子,今兒晚上,就要上我們家,來入贅,讓我好好準備準備,師傅您想想,這事兒有這麼辦的嘛?嗯?放誰家誰受得了啊!我那女婿卞季聽說這事兒之後啊,也着了急了,回去找人託人情去了,聽說還給他哥哥,一個叫卞祥的去送信兒了。可他不知道啊,周通今兒晚上就來!”
倫敦哥聽到這裏,站起身來,臉上愈發和顏悅色:“老人家,劉太公,你放心!這事兒啊,我們管定了!”他偏頭看了看花和尚魯智深,一陣恍惚:好像自己家中電腦上,有一些防護殺毒的軟件,什麼安全衛士殺毒魯大師……
魯智深也被劉太公和自己叫成了魯大師……
魯大師不是魯大師,殺毒殺人未可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