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時間流逝了 我依然在這裏(3)
即使我從不少宗教或者哲學的書里得知,無論東方抑或西方,如果一個人要得到啟蒙、開悟,這種自我分離感是必需的經歷。但是,我仍然擔心,這種人格解體障礙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失去控制,爆發成一種瘋狂。在這樣一個光線如玻璃一般刺目的清晨,我凝神注視枕邊的那一塊墨跡,大概是我在紙頁上胡塗亂抹時,不小心弄上的。那墨跡的形狀如下:這墨跡很像一張地圖,空心地圖,彷彿正象徵著居住在我們這個球體上的人們的一些特徵——虛空、隔膜、碎裂及渴望。頂角上,彷彿是一對雌雄對峙的山羊,盤踞在性別的終極,既嚮往佔有,又對立排斥;中間斷裂的溝壑,是無底的黑洞;左右兩端是兩隻怪獸,背道而馳,狂奔猛跑。……那是一顆被歲月日漸噬空的巨型心臟,一扇在禿嶺荒天中開啟的天窗,一張焦渴地呼吸着盎然生機的嘴唇,一個敞開的等待雨露滋潤的子宮,一隻淚水流盡、望眼欲穿的眼睛,一葉被蛀蟲噬損的絕望的肺片啊……我不想起床,讓自己長時間沉溺在對那塊墨跡的想像中。一年來,沉思默想佔據了我日常生活的很大一部分。在今天的這種“遊戲人生”的一片享樂主義的現代生活場景中,的確顯得不適時尚。其實,一味的歡樂是一種殘缺,正如同一味的悲絕。我感到無邊的空洞和貧乏正一天重複一天地從我的腳底升起,日子像一杯杯淡茶無法使我振作。我不知道我還需要什麼,在我的不很長久的生命過程中,該嘗試的我都嘗試過了,不該嘗試的也嘗試過了。也許,我還需要一個愛人。一個男人或女人,一個老人或少年,甚至只是一條狗。我已不再要求和限定。就如同我必須使自己懂得放棄完美,接受殘缺。因為,我知道,單純的性,是多麼的愚蠢!對於我,愛人並不一定是性的人。因為那東西不過是一種調料、一種奢侈。性,從來不成為我的問題。我的問題在別處——一個殘缺時代里的殘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