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蘇沅瞪圓了眼睛。
「許是天天在一起,習慣了。」阮珍坐在旁邊看兩個孩子,笑道:「我也是昨日發現的,慎兒沒有綉兒在旁邊就哭得急,但兩個人在一起,立刻就睡著了。」
真有意思,兩個小姑娘都坐在旁邊看,一坐坐了一下午。
第二日,陸家眾人、阮家人都來了,蘇贍家就只有蘇贍能來,韓夫人因與韓氏的關係,也同韓如遇一起過來道賀。
女眷們紛紛進屋看龍鳳胎,陸太夫人拉着老夫人的手,「我真替你高興,這下你可睡得安穩了!」
老夫人眉開眼笑,這話一點兒都沒錯。
兩個小傢伙上午睡了個飽,精神都很好,不哭不鬧,非常討人歡喜,眾人都圍上去打量、誇讚。
屋外收生姥姥已經設好香爐,供奉好神像,又來阮珍這裏設炕公、炕母,邀請老夫人去上香叩首。
她笑道:「正是吉時,該抱小公子、小千金去洗浴了。」
蘇沅一聽,連忙抱起了蘇慎,這弟弟來之不易,她得親自領出去!又瞄一眼蘇錦,以為她也會去抱蘇綉,結果這人啊,心早就飄到外面去了,瞧瞧今兒她這裝扮也是花費了不少功夫。蘇沅忍不住搖頭,天涯何處無芳草,她怎麽就那麽喜歡韓如遇呢?
然而她也管不了,嘆口氣,抱着蘇慎來到屋外。
老夫人上完香,領頭往盆里添清水,又扔一個金元寶,陸太夫人第二個,其餘人都按長幼依次上去添水添盆。這時候,蘇沅自然要出份力的,她把蘇慎交給蟬衣,也上前添水,等到添盆時,更是從荷包里拿了不知多少東西出來,有桂圓、紅棗、栗子、金錁子、珍珠……那荷包好像是個聚寶盆,總能掏出東西來,關鍵的是她表情很虔誠,引得長輩們一陣發笑。
便是韓如遇瞧見也不禁莞爾,清俊的眉眼中,有些少見的歡喜。
蘇錦看在眼裏,心頭一涼,剛才她去添盆可沒見韓如遇這般,原來也不是不在意,他就會看重她,而是蘇沅身上,有着她沒有的,吸引韓如遇的東西。
是不是蘇沅自己也知道?她突然十分惱怒,等到蘇沅添完盆,拉住她的手腕就往一處僻靜之地走去。
蘇沅訝然,站定了道:「二姊,你怎麽了?」
「我怎麽了?」蘇錦咬牙道:「我已經遂了你的心愿與你和好了,對母親也是尊敬有加,可你真的有把我這個姊姊放在眼裏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是喜歡陸策嗎?既然如此,為何又要引韓公子的注意?」蘇錦壓低聲音,「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他的!」
蘇沅愕然。
牆外的陸策怔了怔,他看蘇錦氣勢洶洶的樣子,以為她要欺負蘇沅,一時好奇才偷聽,誰想竟會聽到這樣的話。蘇沅,她喜歡自己?
蘇沅被她的話氣得臉紅,實在想不出自己什麽時候去引過韓如遇的注意了,「我剛才一直在屋裏,你也看到的,不過就是添盆的時候多添了點東西,那是我昨天晚上就想好的,像紅棗、桂圓都是吉物,我專門叮囑採薇去廚房要的,金錁子也是一早就打好的。」她非常委屈,「我怎麽就故意引他注意了?你不能這樣血口噴人!」
她雙眸瞪圓了,毫不愧疚,被這樣坦蕩蕩的目光盯着,蘇錦也不禁心虛。
是啊,蘇沅對蘇慎、蘇繡的喜歡是發自內心,和對阮珍是一樣的,都是自己太沉不住氣了,可那也是因為韓如遇……這個人,偏偏看不上她。
蘇錦忍不住哭起來,眼淚一串串的落下,竟是無比可憐。
蘇沅見她這樣,一時氣又消了,她沒有愛慕過誰,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麽心情,可看蘇錦這麽難受,不由心想,也許不喜歡誰也挺好……不過,蘇錦怎麽會說她喜歡陸策呢?他們兩個明明就是表兄表妹的互動,哪裏像是男女之間的親密了?
但這時候她對着哭泣的蘇錦實在懶得解釋,便將她扶起,「今天是洗三日,你不要哭了,要是被祖母、父親知道可不好。我們快回去吧?」
蘇錦點點頭,忙把眼淚擦乾。
姊妹倆走遠了,陸策靠在牆上,默默出神。
他在想蘇沅的事情,自從在白馬寺遇見的那一天起,好像他們就不同於從前,蘇沅變了許多……難道這是因為喜歡他?可時隔五年,彼此一直沒有見過,她怎會喜歡自己,總不至於真是看上他的臉吧?陸策實在覺得好笑。
眼看就要到正房了,蘇沅停下來,輕聲與蘇錦道:「為免我們再因韓如遇起爭執,我必須與你說清楚,我一點都不喜歡他,你往後莫要再冤枉我了,我肯定不會嫁給他的!」
倒不是說韓如遇不好,實在是前世的陰影太重,她絕不願再去韓家。而韓如遇不管娶個什麽妻子,總會好過上一世與她的感情。
蘇錦咬一咬嘴唇,「我曉得你喜歡二表哥。」
「沒有……」蘇沅頭疼,「我也沒有喜歡二表哥。」
可她每次都和陸策那麽親密,不停的問起他的消息,等他回來了,她又與陸策一起喂鳥,上次還一起騎馬,雖說陸策沒有教好她,可不也牽着她走了很久嗎?蘇錦不太信,只擺擺手,「算了,你不承認也罷,不過我不會再懷疑你了,我只是……」她輕嘆口氣,「我是怕我這輩子都難以過好。」
一輩子有幾十年,怎麽會呢?蘇錦又不像她,當初以為自己害死了父母才難心安。蘇沅安慰她,「你莫鑽牛角尖,畢竟世上又不是只有韓如遇一個才子,將來你會遇到更好的,父親也會替你選個好夫婿,你別擔心。」
她的這番話很真誠,蘇錦伸手揉揉她的胳膊,「今日我這般說話,真是對不住,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們不是好姊妹了嗎,姊妹哪個不會吵吵鬧鬧的?」
蘇錦笑起來,同她攜手而去。
此時賓客們都已添完盆,因天冷所以不在室外行洗三禮,收生姥姥把盆端到屋內,給蘇慎、蘇綉洗澡,一邊洗一邊念念有詞。
因阮珍在坐月子,不能出門、不能吹風,蘇沅溜到她那裏與她說笑,「兩個都嚇哭了,不過祖母說那叫響盆,是好事兒呢!」
阮珍笑了,「你洗三的時候也哭,可見是好事兒,而今多伶俐……」摸摸女兒的臉,「也越來越好看了,希望綉兒將來能像你,慎兒能像老爺。」
「綉兒像您就好了,我們都像您。」她偎在阮珍懷裏。
這孩子看來是改不了黏她了,哪怕已經多了兩個弟弟、妹妹。阮珍嘴角翹起來,輕撫蘇沅的頭髮。
阮直在門口看了看,笑着走了。
等兩個孩子洗完三,蘇承芳一手抱一個,賞了收生姥姥一個厚重的紅封,笑咪咪地來見阮珍。
阮直從長廊出來,遇到陸策,少年穿一身寶藍色錦袍,比起他父親陸煥揚的挺拔粗獷,他的五官顯得非常俊秀。
認出上回就是他送蘇沅來阮家的,阮直朝他笑了笑,「陸二公子不在當值嗎?我聽說皇上今年四月就要大婚,宮裏準備得怎麽樣了?」
祁徽的皇后是吳太后欽點的,家世稱不上顯赫,卻是十分清白。
「太後娘娘很重視此事,故而十二監四司八局的黃門都忙得沒魂兒了,倒是我不用待在宮中,一來皇上要煉丹,二來想必您也聽說了,皇上讓我徹查『影子』殺手的事情。」陸策眉頭挑了挑,「只可惜太扎手,聯合刑部、大理寺都無可奈何呢。」他看向阮直,「我聽三表妹說,您年輕時去過五湖四海,可曾聽過些關於『影子』的民間傳聞?」
阮直眸光微微一沉,莫名的,他覺得陸策說這話可能是針對他,與之目光相接,少年興緻盎然,好似很期待他的回答。
影子的事情,舉國的衙門都沒有辦法,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又有何能耐?阮直覺得自己也太敏感了,笑道:「官府都查不出,何談百姓呢?倒是紛紛稱讚影子乃義俠,這恐是更煽動影子的野心了吧?」他看一眼陸策,「你得抓緊些了。」說完,轉身而去。
陸策嘴角一挑,想到關於影子的卷宗,他第一時間就看了最早的,上面記載第一個被殺的貪官乃蔣克己,第二個是戴綜,但戴家不只戴綜被殺,還有他兒子戴孟奇。
比起戴綜父子倆的死,蔣克己算是死得輕鬆的,第三個……又比較輕鬆。當時他就隱隱有個猜想,也許影子與戴家有私仇,只不過比較謹慎,沒有第一個就殺了戴家父子。
後來追蹤本源,他發現了阮直,而阮直非常有錢,錢是個好東西,可以買下任何東西,比如殺手、比如武功——阮直在青州的時候就請過一個武林高手教他武功。
陸策站着,不知在想什麽。
陳然輕聲問:「您不怕打草驚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