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幕 畸變

第十八幕 畸變

“怎麼樣,我沒有撒謊吧?”

因為據莉莉斯所說城門處有城衛隊在勘察某個事故的現場,是故一行人在遠遠地看到吉考斯的城牆時就將移動方式從騎馬轉回步行。

托一路上沒有敵人打擾的福,另外又大量喝下莉莉斯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城裏煉金商店獲得的、供普通職業者使用的治療藥劑后,目前安圖恩的狀態基本已經得以恢復。

於是他主動提出要先來看看情況。

雷索因為自身抗毒性沒他高,不能一次喝下那麼多藥劑,即使考慮到安圖恩身上抗藥性對普通藥劑的稀釋作用,雷索的總體恢復還是沒他快,其並未能自如活動,所以沒有提出反對;另外兩人中亞力克表示要照顧雷索,弗蘭明確說出自己不想干雜活,因此兩人也都沒跟來;至於莉莉斯則是強硬且躡手躡腳地自發走在他身邊。

結果事情的發展正如莉莉斯說的那樣,本不會在深夜時間打開的城門此刻彷彿在迎接着他們似的大大敞開。由一名看似隊長級別的人帶領着的十來名士兵與兩名鍊金術師裝扮的人正手持火把聚集在門洞下方。

姑且還是有些在意莉莉斯話語立提到的事件,所以安圖恩藏身於離城門有很長距離的建築陰影中,朝人群圍着的區域觀望了一下,接着他便不由得皺起眉頭。原因無它,在人群中的地面上躺着幾具看不清出生前形狀、穿着的肢體,大量的血液把附近區域的地面染紅。甚至在旁邊的門板上安圖恩也看到了成片散佈的血漬,以及像是野獸利爪的刮痕。

“我想問一下,這裏的狀況是怎麼回事?”

當下已經不是糾結莉莉斯先前談話中謊言占的比例大概有多少的時候,她方才既然敢聲稱這座城市的事件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那麼對於目前的狀況肯定也略知端倪。

“恩?不就是大門打開,然後有城衛隊為了阻止現場的混亂而駐守此處而已嗎?安圖恩你在說什麼?”

莉莉斯低聲傳達給他的回答不似作假,這反而讓安圖恩感到更為頭痛。她應該確實知道什麼,但那些部分必然不是造成目前狀況的核心因素。

“我說你啊……雖然不能確定詳細情況,但這裏的事件似乎很詭異地讓好幾人死亡了啊。城衛隊正在檢查屍體。”

“咦,怎麼會……”

有一個詞叫花容失色,就很適合拿來形容莉莉斯聽到他的話之後的反應。震驚之餘,她又開始喃喃自語。

“那個人明明只說是會通過製造混亂幫我們將城門打開……”

“那個人?”

“啊……”

似乎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已將心中所想全盤托出,莉莉斯的呢喃戛然而止。不過她隨即又似覺得自己現在才裝傻未免太遲,用略帶猶豫的語氣補充道。

“是位值得信任的人,其它的安圖恩拜託你暫時別問。”

莉莉斯的眼睛就是她在兩人逃離海爾森領域的最後關頭,遭到了己方可怖的背叛才變成現在的模樣。而當下她卻還能說出某人值得信任的話,想必對方要麼身份非同一般,要麼交涉技巧非同尋常。

無論哪種都讓安圖恩很好奇對方的身份。而且與先前被那些莉莉斯隱去的話題不同,這是與當下發生的緊急狀況息息相關的事,照理來說他應當追問到底。但莉莉斯既然已經把話說死,他只好把心中最後這點念頭徹底抹除。

至少安圖恩得到了“莉莉斯之所以能帶着亞力克、弗蘭兩人就成功搭救他和雷索,肯定是還以某種方式藉助了他人的力量。”這條確定的額外情報。

總覺得這種說話間有所保留,等實現特定請託時往往會附帶着災難的情形倒是有點像魔族誘惑他人時的慣用伎倆。

腦海中剛冒出類似的想法,安圖恩又覺得在人類國度擔心這種事的自己實在太過神經質;況且假如對面是魔族,那曾與他一道直面高階魔族的莉莉斯又怎麼會認不出。但這也沒辦法,他畢竟才結束魔族控制區逃亡生活沒幾天,慣性思維的情況只能留待之後再行解決了。

於是,安圖恩決定再靠近些來仔細觀察城衛隊的行動。而在此之前他決定讓莉莉斯遠離事件現場。

“就算我現在叫你回去找雷索老哥他們你估計也不願意,但保險起見,麻煩莉莉斯你還是像往常一樣再躲遠點。”

倘若是在平常,莉莉斯並不會對他的合理要求提出異議,可這次她卻撅起嘴,一副不開心的樣子。安圖恩見狀忍不住輕聲嘆息。

“莉莉斯,我怎麼覺得我們重新碰面之後你變得任性不少……”

“不是那樣啦!”

不知道為什麼,莉莉斯突然激動起來,句尾的音調都有輕微上揚,不過她好歹還是很快意識到現場狀況,彷彿認錯似的低下頭。

“剛才本來想說的,但一不小心錯過機會了。實際上,現在我能‘看’到東西了。”

“什——”

莉莉斯突然曝出的驚人消息導致安圖恩差點表現得比剛才的她更為激動,但莉莉斯敏銳覺察到他動作后慌忙擺動雙手的樣子,再加上她潛藏於兜帽中的臉龐上半部仍被命運女神神官飾物所遮蔽的景象又讓他迅速恢復冷靜。

“……怎麼回事,莉莉斯?”

“安圖恩,我說的能‘看’到東西當然不是像以前那樣憑藉人眼視力去看。”

由於這本來就是他特別關心卻沒得以了解的事情,安圖恩鎮定之後迅速反問,而莉莉斯的給出的答案也不出所料。大概是從他沒有再立即回答的情況中知曉他已早有猜測,莉莉斯短暫停頓過後繼續道。

“事實上我似乎是會對魔力極度敏感的體質,只不過我以前都沒正確意識到。現在我即使不用特地放出魔力來感知或者使用更高級的偵測魔法,也能清晰地判斷到周身一定距離內的魔力流動情況,從而在腦海中形成具體的構圖。某種意義上和我以前直接用眼睛看沒有太大差距了。”

聽完莉莉斯的坦白,安圖恩總覺得這仍像是謊言,但其似乎又有一定的真實性。

所謂對魔力極度敏感的人的確存在;在魔法的學習過程中認識與否也的確有很大的差別;直接精準感知周身一定距離魔力流動雖然困難,不過想要達到高階的職業者最終都肯定能做到——可這些東西一夜之間突然出現在一位三階占星術士身上實在是讓人不敢相信。

眼下安圖恩沒有時間逐一驗證莉莉斯的話,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試圖讓莉莉斯證明她的確能“看”到。

他先是舉起兩隻手,右手擺出數字2,左手擺出數字1。

“莉莉斯,在不直接觸碰我的情況下,告訴我答案。將我的右手手勢當作數字的十位、左手當作個位,得到的數字是什麼?”

“二十一。”

莉莉斯毫不猶豫地給出了正解,讓安圖恩微微沉吟。其實他現在已經有點相信莉莉斯的話了,畢竟以前做這事的時候她從來沒猜對過。但回想起自己在地球電視節目上看到過的表演,他又忍不住多問了兩句。

“我現在身上穿着的是什麼?”

“唔,沒看過的裝束,但是似乎和那邊城衛隊的有點像……啊,難道是剛才那座監牢其中一類衛兵的衣服嗎?”

方才在監牢空地上出現的衛兵都是身着鎖子甲,建築物中的衛兵都是他當前身上的布制裝束,莉莉斯的話正確無疑。

“我腰帶上的藥劑槽中還剩哪些溶劑。”

“用去了強化身體的兩種,治療傷勢的一種,剩下的應該是賦予黑暗視覺、進行武器保養、蘊藏神經毒素的三種吧。”

就連這個問題的答案也分毫不差,單就結論上說,這次莉莉斯確實沒有撒謊。安圖恩也只得無奈點頭。

“好吧,那你就留在這裏。話說你突然獲得這種感知沒有給身體帶來負擔嗎?”

“唔,平常只是維持一米內精度的話完全沒有負擔,但意識中想要精確探查的距離每往外延伸一米身體就會難受一些。而我現在的極限是能堅持探查十米範圍內的圓形區域半分鐘,收縮成扇形甚至線的話就更久。”

總覺得莉莉斯的能力稍微有點讓人羨慕,可安圖恩也知道她可能隱藏了更多關於使用能力的代價。既然前面的謊言都沒戳穿,他也不打算再戳穿這個。稍微想了想,他在行動前做了最後的提問。

“莉莉斯,你現在能聯繫上哪些‘星座’?”

“戰鬥領域一個和援護領域兩個,我自己也沒問題的。”

“我明白了。”

原本的占星術力量也能用,看來以後得時時注意她的狀況才行。把這種想法藏於心底,安圖恩沒有再廢話,慢慢地摸向城衛隊聚集處。

大概是現場人員的注意力都被倒下的幾具詭異屍體和周圍留下的線索所吸引,在安圖恩成功摸到能清晰聽到他們對話的距離時,甚至沒有人發現他這邊的動靜。

他先將視線投向那位像是隊長的人,只見其雙手環抱胸前,大聲呵斥着部下。

“你們這群傻帽!居然說檢查不出什麼東西?你們都他媽是瞎子嗎!這麼奇怪的場合竟然還說檢查不出東西?!不想活着的話就給我再說一遍試試!”

被他怒斥的、剛才安圖恩注意到的兩名年輕鍊金術師連忙點頭哈腰,似乎竭盡全力地擺出笑臉,隨後才在不得不俯身重新面對地面上被撕裂的人類殘骸時短暫露出憤怒與厭惡的神色。

這時,從被打開的城鎮大門外又跑進來幾名城衛隊士兵。

“報告隊長!周圍沒發現任何異——”

“去你媽的!你們也來作弄老子是不是?給我再去外面搜索一遍!”

“是!”

士兵們表現得和兩名鍊金術師就不太相同,他們在被打斷、責罵時沒有人表現出異樣,領命后又立刻向黑暗的荒野中走去。而離安圖恩較近的兩名衛兵則開始竊竊私語。

“唉,隊長他又開始了……我們運氣真不好。如果調職申請能早點下來的話,今天我就可以在家安穩睡覺了。”

“嗨,別痴心妄想了,你難道沒聽說因為城裏其它地方也發生了類似的事件,所以城主才緊急發佈的戒嚴令嗎。要我說啊,不管你調去哪裏,只有被罵多少的區別,今晚都是別想睡的啰。”

“原來是這樣……聽你這麼說之後總覺得越來越困了,呵啊……”

“喂喂,隊長在盯着你呢,別打瞌睡了。”

“唔——”

暫且不論這個城衛隊中的人際關係,根據短短几句對話,安圖恩知曉了其實這隊士兵也並沒有來到現場多久且城內其它地方也如莉莉斯所說發生了事件的事實。另外,從身為隊長的男人下達的指令來看,在城衛隊來到現場的時候,似乎目睹了某些人或東西向城外逃竄的場景,不然其沒理由還讓衛兵出城搜索。

這麼推論的話,難道有人或有東西用詭異的手段殺了人,然後打開城鎮大門跑了出去?那樣的話,被殺的就是守門的衛兵嗎?

這種到處引起混亂的作風越來越像魔族的手段了,要不然,就得是崇拜魔族力量的邪教徒搞的鬼。如此說來,給莉莉斯提供幫助的人難不成是邪教徒?

當安圖恩暗自揣測的時候,事態也有了進展。

儘管很不情願,可也知道消極怠工沒有好下場的兩名鍊金術師在互相商量過後,取出好幾種藥劑往地面上一倒,隨即地上的血液中就升騰起大片氣體。雖然安圖恩在稍遠處沒有聞到,但從聚集的士兵們忍不住掩住口鼻的模樣他也能猜想出那味道必定不太好聞。

“該死的!你們兩個蠢貨在幹嘛!”

首當其衝城衛隊隊長強忍着難受,揪着一名鍊金術師的衣領把他從地面上拉了起來。而捕捉到那名鍊金術師臉上一閃而逝的嘲諷之色后,安圖恩就聽得其唯唯諾諾地回答道。

“大人……這個,這個是鍊金術製作的魔葯中的幾種,它們能通過和血液混合將過去發生的事通過氣體變換輪廓的方式重現。”

鍊金術師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番話,似乎成功唬住了城衛隊隊長,他將信將疑放開對方的衣領,隨後便站在原地等待所謂的“氣體變換”。

而自身也是鍊金術師的安圖恩,在聽到對方的胡扯后便感到一絲不妙。因為即使不是單指魔葯鍊金術,當前世界上鍊金術三大主要流派中的另外兩派,魔具及魔技鍊金術中也沒有任何一項具備還原事件現場的能力。

用地球偵查手段來比喻,這就像是從沒有啟用的攝像頭通道調取錄像。而目前就安圖恩所知,只有神術與死靈術方面的高位者才有一點與之相關的不合理技能。

不過現在也不可能衝出去提醒對方,安圖恩只好繼續靜觀其變。

異樣的沉默降臨於事件現場,當安圖恩注意到城衛隊隊長臉上積累的不耐煩之色已經到達極限前,圍着的十來名衛兵中突然有一名開始撓起自己的雙手。

“那邊的,你在幹嘛!”

眼看能給自己無處宣洩的煩躁找到合適的出口,城衛隊隊長毫不客氣地吼向自己的部下。但那名衛兵對他的話置若罔聞,手上的動作還不斷加快,轉眼間已經劃出多道清晰地血痕。其身旁的隊友似乎覺察到不妙,趕緊拍了他肩膀一把,卻被那人沉默地用力推開。

“媽的,你小子現在發什麼瘋!”

臉部清晰可見爆出的青筋揭示了城衛隊隊長終於忍無可忍的事實,他徑直走向那人,抓住其已經等於在自殘的手,一個膝撞頂在對方腹部。

即使是在遠處窺伺的安圖恩都知道他確實將滿腔怒火都在那個猛力撞擊中宣洩了出去,被擊中的衛兵自然是口吐白沫應聲倒地。

“哼。”

似乎是很滿意自己的行為,城衛隊隊長完成泄憤行為後轉身就走,自然就沒注意到在包括安圖恩在內所有人驚訝的眼神中彷彿從地面上立即直接反彈起來的士兵身體。

那名士兵還是翻着白眼、口吐白沫的狀態,雙臂剛才他自己抓出來的傷痕中流出的血液正隨着自然下垂的手滴落地面。

然後又是在所有人都反應過來之前,那名或許曾為人類士兵、現在應該稱呼為別的什麼的東西,猛地舉起武器從後方衝上來砍向城衛隊隊長。看起來很一般的長劍穿透了隊長身上厚實的護甲,濺出大片血花。

與滿臉不可思議回過頭的城衛隊隊長相比,安圖恩首先注意到的是,那個什麼東西轉換回正常模式的眼瞳中,浸染着如同怪物一般滲人的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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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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