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活下去
“小夏子,你還在那頭耽擱個什麼勁兒咯。”
那瘦猴兒一樣的小子遠遠地朝着夏雲初吆喝了一聲,朝着這邊揮了揮手,將夏雲初的心思又喚了回來。
只要不在那些軍漢子面前,瘦猴兒就又恢復了那活潑的性子,在人群當中跳動不已。四周那些正在幹活兒的人,都不住扭頭朝着小子瞧了過來。
夏雲初在心裏邊嘆了口氣,抿起嘴唇,勉強露了個笑容,應道,“好咧,來啦。”
她身子也並不高大,拎着那兩個木桶,身子都有些傾側了。
周遭那些幹活兒的人只是被那猴兒小子驚動了,這時候張望了一圈,發現沒有什麼異樣以後,又慢慢將腦袋低了下去,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在這些人的面上,所能看到的都是麻木和冷漠,除了自己手頭那些活計以外,眼睛裏邊好像就再沒有什麼別的。
夏雲初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也無法理解這些人的苦痛。
她以前生活的地方,安靜祥和,根本沒有什麼需要她去擔憂的地方。雖然如今已經穿越到了戰場裏邊來,被這些秦軍收為軍中雜役以後,依舊沒有什麼真實感。
第一次見到那些屍堆,她也的確是十分害怕;而被迫留在這軍陣後方,她更是覺得十分迷茫。可她的心思,卻仍舊停留在當初那種小康之家的姑娘心態,即便能在這軍陣後頭努力做事,卻還是沒辦法融入到這世界裏邊來。
——別想這麼多了,在這種地方,首先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夏雲初搖了搖頭,終於將所有思慮都拋到了腦後,跟着猴兒一塊,將那伙房裏頭的水缸給倒滿了。
她雖然渴得嘴唇都乾裂了,卻一點兒不敢去喝那河床裏邊勺出來的水。這些水就是燒沸了,也仍是脫不了那一股子泥水的味道和腥臭的血味。
不是她嬌貴,只是一聞到這股子血味,她就會想起剛穿越過來的時候,見到的那死人堆。當時在她身下躺着的那些屍體,有的仍新鮮,有的卻已經開始腐爛了,軟綿綿地流着屍水。在這戰場裏頭,就是有刻意打掃,卻也總不能打掃得這樣及時,更不可能有多乾淨。
那河床出來的水既然帶着腥臭,很可以裏邊混雜的,就有屍體流出來的屍水。惡不噁心的先不說,裏頭肯定是混雜着各種病菌的。身為一個現代人,又怎麼敢將這水放入口中。
白天的時候,她必須以小夏子的身份在這軍陣當中做事,根本脫不得身離開。
一直等到營中都燃起了篝火來,後頭這些事情才稍微可以放下一些。
前頭大軍的情形,她一個小小挑水的,自然是不知道的。不過聽那些過來領飯的軍漢之間的閑言碎語,前頭那戰場上頭十分吃緊,不論是戰事還是軍糧,都並不很充足。所以他們如今能夠分到的,也不過是一日一個饅頭。
就只是這點兒東西,也都已經十分珍貴了。
夏雲初雖然初到此地,可只要見到四周那些面有菜色的雜役,就知道這後頭肯定十分混亂。因而她一領到了自己的那份粗糧饅頭,就匆匆忙忙地躲到了一個軍帳後邊去。
在這空曠的荒野當中,除了凌亂地擺着幾個充當伙房的軍帳以外,也就只有和遠遠地支起來的幾個破舊帳房了。夏雲初當時遠遠見了,不敢多問,只是見到這軍帳後頭還依稀長着幾棵葉子蔫巴乾枯的小矮樹叢,便決定要躲到這軍帳後頭來吃她自己的饅頭。
饅頭又干又硬,中間還摻雜着谷糠,當真是難以下咽。
不過在這軍陣後頭,每人每天都只能分到這麼一個饅頭,就是再難吃,在飢腸轆轆之下,卻也算得上是救命的美味了。
夏雲初努力地將自己的身子縮了縮,一邊聽着外頭喧雜的聲音,一邊從那軍帳後頭扯下來了幾片葉子,慌忙塞到了嘴中咀嚼起來。
她不願意喝那腐臭的血水,為了不渴死,就只能是從這樹葉上頭嚼出一點兒水份來了。
這片荒地上頭一共也就只長了這麼幾株小灌木,恐怕不能供她吃許久的。事到如今,也就只能過得一日算一日了。
她正專心撕扯着那小樹叢上頭的葉子,手上卻猛地一緊,人還沒有回過神來,就已經被拖入到了那暗影當中去了。營帳同外頭火光之間的夾角裏邊,有一個四下都照不到光的角落。
夏雲初方才並沒有注意到那個地方,突然被人搭住手腕朝里一扯,整個人幾乎連魂都要飛散了,本能地就朝後退。
可手上傳來的那道拉扯的力氣十分巨大,她來不及掙扎,就已經被拖到了黑暗裏邊去。
這地方太過昏暗,她根本看不清面前拉着她手腕的是什麼東西,只是從觸感上邊感覺到應該是被人拉住了手腕。她被嚇得心臟狂跳,空出來的那隻手拚命一拍,想要從那桎梏之中掙扎出來。
原本這樣亂拍,也不過就是閉着眼睛一通亂打罷了。她自己可從來不覺得這樣就能將手腕上纏着的人給拍開的。可沒想到她拍了好幾下,手腕上那力道好像當真就鬆了松,讓她可以朝後猛退了一步。
夏雲初心中一喜,也不去思考是怎麼一回事,又擰着手臂往後拔。
“呵……呵……咯……”
她一用力,那團黑暗當中就傳出了粗重的喘氣聲音。那聲音十分奇怪,同常人呼吸不一樣,好像是一個破了的風箱在拚命拉扯出風聲來,十分的詭異奇怪。
這種聲音一發出來,夏雲初渾身就是一陣汗毛直立。
她總覺得自己以前好像也曾經在什麼地方聽過類似的聲音。那大概是在醫院還是小診所裏邊,路過那些快死的人身邊的時候,那些人費力地想要呼吸,所發出來的就是這種讓人心涼的抽氣聲。
黑暗當中藏着的,竟然是一個快死的人?
這麼一想,夏雲初當場就呆住了,忘記了掙扎。
那拉住她手腕的人還藏在黑暗當中,發現她不再掙扎,那手上的力氣好像又回來了,用力地拉着她的手腕,伸手在她手臂上邊不住拉扯,好像是想將她手上那根綁着的布條撕扯下來一樣。